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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 久辞 ...

  •   “程姑娘。”裴以华坐在破庙的枯木上,脸庞被面前的篝火照的半亮。
      木段的一端是带有余热的苍白的灰烬,一端是灼热通红的炭火。
      “劳烦,捡一下脚边那根枯枝,往这丢。”瓜子在他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裴以华提走吃空了的壳,随手丢进篝火。

      程写卿弯腰捡拾起脚边的木头,单薄瘦削的一枝,和挡路毫无关系。

      为什么破庙里会零星散布着这些木枝?
      该不会是裴以华的手笔吧……

      目送程写卿将那细短丑的木头投入火里,裴以华殷勤地说:“谢谢神女大人。”
      他换了颗瓜子咬。

      “姐姐何时下山?”裴以华见程写卿撩了衣摆,也一同坐在木头上,料定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便主动开口。
      程写卿说:“你呢?”
      “我?”裴以华笑着摇摇头,“过完年,大概就下山了。所以……”你什么时候走?
      “你刚才叫我什么?程写卿重复道,“姐姐?”
      “嗯哼,那天不是和你说了么,沈唯安是我魂之一角,当然,你要是真想他,我可以回忆一下当时在炼什么,现在再试试,看看能不能再分出同样一位来。”裴以华摊开手心,左手掌心的瓜子皆麻溜地滚入程姑娘的手里。
      “不必了。”程写卿轻声说。

      沈唯安找见与否,她并不执着,更多的是因为缺失了一场意料之中的告别,像楚离一般。
      她曾执着于告别。
      因为放不下,便觉得终生不得解脱与自由,她害怕这个东西,便尽可能避而远之。

      可楚离教会了她真正的放手。

      不强求。

      即便她无从知晓这孩子对她究竟是怨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即便这随着楚离的灰飞烟灭成了永永远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但程写卿学会了释怀。

      “就这样吧。”程写卿久久凝视篝火,“沈唯安走前,我很怀疑他,一副与你一模一样的面孔,论关系,又能远到哪去呢?”
      “我欠他一声对不起。”
      “所以,如果有机会,麻烦裴公子转述一下我的歉意。至于见面就不必了,自此一别,山高路远,余生应当不会回来。”
      “好啊好啊。”裴以华丝毫不受影响,半点也不觉得悲伤。
      大约瓜子吃太多,裴以华嘴有点疼,他合手后一摊,把剩下的瓜子都递给了程写卿。
      程写卿:……

      “奇怪呢,神也会被磨了嘴皮子?”裴以华一边嚷嚷一边按着脸颊,感受磨破处给予的痛意
      程写卿微弯嘴角,下致的眉尾显得恬静柔和。
      “快吃快吃,不信你不破。”裴以华催促道。
      程写卿懒得跟他客气,真就吃了起来。

      “破了吗破了吗?”
      “没。”

      “破了吗?”
      “这才几颗……”

      “现在呢,破了?”
      “并没有。”

      “可恶。”裴以华气得牙痒痒,“都怪柳灵扬。”
      程写卿的手一顿,隔了一会,滞后又清脆的碎裂之声响起。
      “那天,”程写卿说,“那把刀,为什么不在柳灵扬手里?”

      那把突然出现的刀……
      正因如此,她才能杀了柳灵扬。

      “一个骗子,在我手里写了道符,就像吹嘘着卖灵丹妙药的贩子,把自己东西夸到天上去,说什么包治百病,起死回生,又说什么给公平,给成全啊之类的套话,这种,别信。”裴以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结果呢。”
      结果,柳灵扬死的悄无声息,一切随了殷启言的设定,柳灵扬被完完全全抹杀了现在、过去与将来。
      说好的公平,成了裴以华心里永远的亏欠和遗憾。

      “大概那符走的是同样篡天夺命的路子,我用了符,柳灵扬对浮幸的掌控自然而然归于我手。于是,心中意思,想有所成,连他身上的力量也是我的。”裴以华总结道,“那时我刚好在想,如果刀在你手,你会不会动手?”
      “后来我得到了答案,你会。”
      “说说已经放弃,不挣扎,不反抗啦,可你还是你。”
      “绝望是因为柳灵扬让你看不见一点光,可程姑娘,你这样的人,不正是但凡看见一点光就会疯一样反抗的人吗?”

      程写卿有预感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念了他的名字:“裴以华。”
      “杜苏霖。”裴以华觑起眼睛,歪头看她,然后眨了眨。

      两人相视一笑。

      “你当真留在这过年?”程写卿忽然出声。
      “啊?”裴以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魑魉有什么好的……”
      裴以华惊了一遭:“什么?”

      程写卿将余下的瓜子还给了怔愣的裴以华,其实她没吃几颗,主要是真嗑下去破皮了就搞笑了。
      她拍了拍手,掌心的碎屑皆被她掸掉。
      程写卿起身,不顾裴以华呆滞的神情,像庙门处径直走去。
      火光使然,程写卿投在墙上的影子倏然拉长。
      裴以华双手端着剩下的一捧瓜子,茫然无措地不经意起身。

      “我说,魑魉有什么好?外面风雪不辞相送,满山灰白浩荡无边,左右不过寡淡二字。十年没有的人,待个过年亦不会热闹。横竖来往皆离魂,在此离不了孤独终老,所以,魑魉究竟有什么好?”
      裴以华期期艾艾不敢吱声:“瑞……瑞雪兆丰年?”
      与此同时,程写卿猛地推开破败漏风的庙门。

      经年腐朽的古木发出前所未有的声响,却不像呻|吟,更像远古遗落的密语。
      魑魉山的大雪眨眼间覆盖外面整个山头,纯白的寒酥替代了象征生机的草叶,轻盈地飘在树木的肩头。
      周遭除了风啸,便是雪落的声音。

      夺门而入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在庙门内侧,神女屹立之地。
      灵巧的雪粒坠在青丝上,眼睫间,被唇瓣的朱红暖化。
      程写卿的目光落在遥远处,远处太黑,天色太暗,以至倒影全然分辨不清。

      这是有人期待了很久很久的大雪。

      “走吧。”她缓缓回头,面向裴以华。
      裴以华一半陷在不知变化的茫然无措,一半陷在清醒的懂得和了然。
      篝火的偏光点亮了死水一般沉静的眼底,程写卿看见裴以华的眸子里怀抱着和她同样的明丽。

      “去看人间的雪,顺道也去,看看阔别的人间。”她说。

      程写卿和裴以华经历了一遭凡尘的新年,随后分开,一个北去,一个东走。
      很多年后,程写卿回忆起那天,好多细节从指尖溜走,裴以华也一样,想不起太多的样貌。
      他们只记得,离开的时候,魑魉山仍在下雪。
      势头很大,看不见停的迹象。

      不知能不能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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