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碎片》梅酝

46、46

　　姚远盯着杨连夏这急不可耐，没出息的样子，实在是无话可说，又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人，两人手就没有松开。

　　“得了，这回我是电灯泡，你们俩要好了。”姚远玩笑道，才刚说完病房内的动静让他们齐齐望过去，张阳望母亲摔倒在地面，一个人影迅速地跑进去，两个女生还没有反应过来。

　　摔了一跤的女人满头是血，精神也没有刚才那样好，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样吊着一口气的模样，蛋白粉输入身体也没有用。

　　濒临死亡的女人并不好受，也是在这一瞬间，竭尽全力拉住张阳望的手，极其小声且断断续续开口：“张阳望，这些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也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好，不是亲生的不会用心。”

　　杨连夏本来想要离开，但女人的话让她转头诧异看过去，而张阳望依旧淡定镇静。

　　张阳望的存在于他们眼中是错误，至于亲生父母是谁已经不重要。

　　“前两年已经知道了 ，你继续躺着。”张阳望抽出手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外面走，这个被隐藏了二十四年的秘密在女人快要不行的时候讲出。

　　那时候远房亲戚有个女生才十七岁就未婚生下孩子，那个年代名声不好，所以送给他们养。

　　起初对张阳望就没有感情，到了最后自然也开始虐待，而张阳望的姐姐本来确实对他很好，经常会想到他，但不是亲生的这四个字有一天还是传到她耳边，最后也不再对他好。

　　二〇一八年冬天，张阳望的姐姐打电话问他要钱，在只拿到几千块钱后，还没有挂断电话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明白原来这些年不好的遭受只是因为不是亲生。

　　“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好的白眼狼。”

　　窗外的雨滴因为风落在张阳望脸上，从出来后一直很平静，像极了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杨连夏注视他略显孤寂的背影，他向来不适合白色，高中时期白色衬衫的领口经常会因为视线的模糊让人觉得和脖子融为一体，反而是黑色更适合，如今穿着白色短袖，和小麦色的皮肤并不搭称。

　　精瘦的腰上多了一条手臂，张阳望放在身侧的手臂抬起覆盖在交叠的双手，后背的摩擦让他身体感受到微微的痒，微笑道：“怎么了？”

　　杨连夏只觉得他是在强撑着，如果她经历了这些事情，到最后人生真的会一塌糊涂，但张阳望没有，他真的在努力前行，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坚强一面。

　　“张阳望，你不需要依靠他们，以后会更好的，身后就像有一对翅膀，展开双翼可以自由飞翔。”

　　被劝得侧身把人揽在怀里，弯腰后背拱起才能和她差不多高，紧紧拥抱后，笑声中带着释怀，“嗯，我和她就这样了，不会有以后了。”

　　张阳望不认为自己的说法有问题，从始至终他所付出的已经大于得到，纵使不去计较这些，也不会再因为这个家庭给他带来的伤害而感受到痛苦，一切都解脱了。

　　张阳望的心不狠，却也狠，即使删除联系方式，上门讨债依旧会给，下定决心想要断开依旧无法断的彻底，如今女人的生病却成为契机，让他从中脱离。

　　“杨连夏，生活其实很苦，在这之前度过的每分钟都像在针尖上行走，未来不会了，我不奢求有宽广光明的道路，只希望后面的一切顺利，我们都还在就好。”

　　杨连夏抬起下巴盯着他侧脸，虽然视线没有放在她身上，但肯定的话语让她不由得相信。

　　“真抓马，怪不得打小不喜欢，原来不是亲生的。”姚远撇着嘴角很是惊讶，口中的肉汤圆好像在打架，咸糯还带着点肉香，作为一个本地人对肉汤圆可以说是无感。

　　杨连夏嗯了下，“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以为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小孩，还有这一层原因在这里，不过都过去了，张阳望自己都说一切都解脱，没必要再纠结了。”

　　说曹操，曹操就从后面冒出，拉开椅子坐在杨连夏旁边，手中的咖啡放到杨连夏面前，姚远见人没有给她带一个，也没有叫唤，立马手机扫码自己下单。

　　“挺好的，老天爷还是看不下去了，不过你俩这是什么时候突然确定关系的？我怎么不知道在一起了？”姚远开始了审问，要不是看见两人在窗户边拥抱，根本不会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以为还在暧昧期，结果一夜就搂搂抱抱。

　　杨连夏闭口不谈这件事，是稀里糊涂地有进展，从昨天的牵手到今天的拥抱，自己也没觉得惊讶，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你们这一个两个不说话什么意思啊，还想隐瞒什么？”姚远继续追问，刚说完杨连夏咖啡也下去一半，“你不都看见了吗？我还能说什么。”

　　姚远呦嘿一下，“你现在有人在旁边撑腰，开始嘚瑟了啊，看你这得意的样子，真该给你把脸皮扯下来。”

　　张阳望不参与两人之间的对话，这样的习惯是一直都有，如果是杨连夏和杨林，他或许还会耍点小心机。

　　“这个题不对啊，你给的答案是错的。”杨连夏指着题目认真道，“就是错的，我们打赌怎么样？”

　　杨林不信邪，拿出答案纸正要校对，结果是上一张卷子的，杨连夏叹了口气，实在无可奈何，还是打算自己再算一遍。

　　“不相信我，你就让张阳望教你，这些题他都会。”杨林说着就把张阳望从后面拽过来，虽然才一张桌子的距离，被拽过来的人脸上虽然有些朦胧，但看见杨连夏手中拿的卷子就明白到底因为什么。

　　姚远不满道：“好啊，原来你也是会耍心机的人，故意给杨林错的答案，然后知道他会找你，想不到啊 这也是个心机深的男人，杨林岂不是白被杨连夏说了？”

　　杨连夏见她又开始护犊子，不再咬着吸管，抬头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是故意的？”

　　“我就知道，你自己问问旁边的当事人，杨林可以全都和我说了，就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哦。”姚远认真道，两个人各自有维护的，不过在这方面杨连夏却是无法说得过眼前人。

　　张阳望的沉默让姚远猛拍手，乐呵呵说：“看到了吧，你还不相信我，到底是集美可以相信，还是男人？”

　　杨连夏抿嘴盯着张阳望侧脸，冷不丁的哼了下，猜不透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生气了？”张阳望弯腰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开口，随后抓紧她手指耐心道：“当时如果不暗箱操作，能满足你那好胜的心？那天上午你不还说，找我写作业比登天还难，后面不也教你了？”

　　姚远听着他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没有多么肉麻，但她这个没人陪的就是容易眼红，啧了好几下又一脸嫌弃。

　　仔细想想好像也对，前期杨连夏不管对张阳望做什么，最后兜兜转转都会得到相对的回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脸色一下子就恢复，一句话就把人哄得上天，姚远心里嘀咕这以后可还得了。

　　拥挤的病房内，所有人的说话声不停，杨连夏看着在病床上躺着，真正意义上只有一口气了的女人，白蛋白也无法将人吊回。

　　惨白的脸上，眼下却有着大块瘀青，头顶上包裹着的白色纱布，里面的血迹还若隐若现，瘦小的手努力抓紧床单想要开口，却在最后无声地讲出对不起三个字。

　　迟来的道歉，并不会抚平张阳望曾经受过伤的心，只会让人更加清楚她所留下的是鳄鱼的眼泪。

　　坐在床边的张阳望见她慢慢合上眼，身体变得僵硬，有记忆以来，对他伤害最深的人离开了，此刻却没有多开心。

　　所有的手续都是张阳望一手办理，来的时候所有东西该扔的也都扔掉，毕竟死人的留下来极其晦气，再到后面进入到停尸房还有等死亡报告，这期间的时间漫长到一秒像十分钟。

　　以为女人可以撑段时间，没想到一个礼拜就离开，杨连夏低头看着抱身前的相册，很难相信这是女人临死前交给她的。

　　坐在铁长椅上，杨连夏翻着每一页，这些都是张阳望刚出生没多久再到他上幼儿园，虽然才几十张照片，但保留的就是孩童时期的他。

　　本身就没有母性，哪怕自己生过小孩也不喜欢，拥有死板思想的她，并不依靠孩子，想要靠自己的丈夫，却不想嫁一次离一次，这最后一任丈夫在她心中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结了婚上了当才明白。

　　这些照片也不是女人自己的拍的，他不会有这么好心，是最初住在的一个小区邻居是摄像师，平常就喜欢拿着相机给周围人拍照，但对女人是明面上的不接触，奈何总是厚脸皮找他也无法拒绝。

　　张阳望的只有几十张，可他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几百张，到现在都保存的很好，而他自己的缺的缺，脏的脏，不仔细看五官根本无法认出。

　　“原来你以前也是在农村长大的。”

　　照片上的道路是S市最偏远地区和隔壁省交汇的村庄，而张阳望则是站在中间歪歪扭扭行走，前面是五层楼的小区，后面是一层高的小平房，小脸始终笑眯眯，和现在不苟言笑的他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人。

　　“算是，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那个摄像大叔看上去凶巴巴，为人处世一点都不好，但是他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相册最后面是张阳望和摄像大叔的合影，而这条长长道路的尽头，有一个人抱着小孩儿站在那儿，仔细看会觉得很熟悉。

　　杨连夏就差没有把本子凑到脸上，父女造型出现的错觉，让她认为这两人就是她和爸爸。

　　这年夏天，杨连夏父亲开车带她下乡，回去的路上因为遗漏了东西，又原路返回父母那里，绕了一圈的路，最终停在家门口，妻子进去拿，他抱着哭闹不停的女儿手足无措安抚，在这样场景拍下四人的照片。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每一个年龄段错过的遇见，最终在高中那三年给了张阳望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他并没有把握住，后来六年每次想到都会后悔，如今再次回看，年少的欢喜，像晴朗的天空那烈日照在身上，让人无法忽略燥热的悸动，像滂沱大雨落在地面，噼里啪啦像极了鼓声，敲打心房的每一处，像写下的日记本中那第一句，少时青涩的记忆被留在了本子里，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不是你吗？”姚远指着后面两人大惊小怪，“我没认错吧，你小时候这个样子，长大了也这样，还真有缘分啊。”

　　张阳望视线跟随，并不能够立马确认识杨连夏和她家人，五官却很相似，侧头仔细打量她面庞，温暾道：“确实很像。”

　　杨连夏也觉得神奇，她是想不起来，具体的还要回去问一下，不过要真的确定了，确实是有很深的缘分。

　　“想不到啊，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么犹豫，说句不好听的，要是那年答应了，估计早该结婚了。”姚远说着就开始往后面想这些都不确定的事情，也让杨连夏揽住他肩膀把人往怀里带，“马后炮谁不会，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送给你和杨林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不懂自己的心，明明喜欢还装作同学相处，后悔了吧。”

　　姚远斜眼瞪了她一下，面带娇羞和不好意思地捂住她嘴巴，“不说了，这种以前的事情翻篇，没必要再提了，再说我可生气了啊，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打小目的地和喜好明确。”

　　“我当初要是真的知道自己心爱，肯定霸王上弓不让人跑调，可不会像某个人一样当胆小鬼，只想一个劲地远离，这可是有差距的。”

　　说着说着就扯到张阳望身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杨连夏驳斥的也很快，两个絮絮叨叨一直到拿着死亡报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