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洲妖侠传》灰白长桥

13、环环相扣（三）

　　“那逼迫林翠姑娘偷盗玉牌的神秘人应当是知道玉牌作用的。”夏卫念说道，“不论是要将其转卖、换取金银，还是直接向剑泉山庄提出需求，仙涡论剑都是最好的时机与地点。”
　　“届时整个天澈的门派都会齐聚潞州的仙涡湖，倘若紫泉令牌出现，各个门派肯定会竞价购买，如此一来便能将令牌卖出高价。”
　　“用令牌委托剑泉山庄做事必须要找到对应的成员。剑泉山庄的各道高手原本分散在念国各地、难以找寻，委托困难，而在论剑期间他们却齐聚仙涡，也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那我们还等什么？”铁独眼睛一亮，他本来就对夏卫念口中的仙涡论剑很感兴趣。对于一个志向是成为大侠、留名江湖的人来说，这种各路英雄豪杰齐聚的机会可不多。
　　然而李黑却没有太多反应，夏卫念的态度说明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夏卫念果然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原本紫泉令牌在你们手里，那令牌便是正道认可的标志。如此一来，潞州武林的正道人士都会对你们多有有优待，甚至出手相帮。即便是被官府通缉，想要顺利抵达仙涡也不会有什么困难。而一到仙涡，你们只需要挑选一个门派加入就可以保证安全了。”
　　“但是现在令牌丢失，你们一路上便不好走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走大陆，抄小道去潞州就是了。”铁独很是不当一回事，“我自小就在山林中生活，走山路、扎野营也没问题。”
　　“可到了潞州之后呢？失去令牌，不一定有门派愿意收留你们。要夺回令牌，无疑是大海捞针。”夏卫念叹道。
　　一直沉默的李□□现在才开口：“这么说，仙涡论剑的出路，现在是被堵死了？”
　　“倒也未必。”
　　夏卫念话锋一转。
　　“来了。”
　　他看不到，就在远处的林间，那面貌僵硬、自称“楚源”的男人正站在树间的阴影当中，借着树影隐藏，正遥遥监视着三人。这声低低的“来了”，便是从他口中说出。
　　男人喃喃自语：“紫泉令牌被我取走，夏卫念手中已经没有其他累积。如果他真的与北凉人暗中勾结，一定会将这两人介绍去那些暗手所在，这样一来我就能顺藤摸瓜……嗯？”
　　他忽然气息一收，如一段枯木贴在树干上。
　　林间，几道黑袍银线的影子刷刷奔过，正是水青燕和他手下门人，从四面围拢向小滩村。
　　树梢上的男人目光一沉，待百灵门的人离开，才自语道：“可惜，如果能再迟一些就好了。看来这代百灵门的少主颇有些智慧。也好，便看看夏卫念在围攻下，是否会露出破绽吧。”
　　小屋前，夏卫念继续开口：“我是潞州江河派的宗师，但如今我蒙受污蔑，不好再回去了。然而在西北的泪山，却有一处或许能成为你们的去处。”
　　泪山。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李黑头脑一震，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那里承载了他许多的记忆，不论好或不好，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当中。
　　夏卫念的声音继续：“我是北凉人，但幼时因故流落在中念，以前还好一些，可在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后，周围人看我的眼神便不同了。铁独兄弟，你瞳色、发色皆是奇异，恐怕也不是普通念国人吧？”
　　铁独呼吸一滞，没想到夏卫念会在这时候开口。他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同，但我的确是念国出生的。”
　　“排挤与自己不同的存在是人的本能。”夏卫念淡淡说道，“你们越往南，就越容易遭排挤。原本我建议你们去仙涡论剑是因为有紫泉令牌，现在这条路不好走，你们不如去北方……”
　　夏卫念眉头忽地皱起，话语停了下来。
　　紧随者，铁独也察觉到不对，四下张望。而等到李黑发现异常，以水青燕为首的几个黑袍人已经从四面八方的乡村小道里、林地灌木后先生，包围过来了。
　　黑长袍、银飞雀，一头黑发束起的水青燕一边向前，一边冷笑着开口：“呵呵……真是叫我好找啊。”
　　她顺着狼妖的线索找来，在那座破庙外被错误的脚印误导，绕了个大圈，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了小滩村。本想找狼妖，没想到中了大奖，竟然直接撞见了夏卫念。
　　百灵门要找的正是夏卫念。他在潞州犯下大案，杀死莫千岭，轰动一时。加上他早就遭江湖议论的北凉身份，名声一落千丈，从正派的豪侠一下子变成了北凉安插在天澈的内奸，只要在潞州一露头便会立刻引来江湖武林与朝廷的共同追捕。
　　这其中，她所在的百灵门与相邻不远的九黄山皆是在潞州江湖中游的门派，一齐接到了潞州府的书信，邀请他们代表武林追捕夏卫念。
　　这可是提升地位的好机会。即便按照江湖规矩门派是不能与官府勾结的，可时岁变迁，重利在前，他们甘愿破例一赌。
　　只要抓到夏卫念押回潞州，潞州府便会授予他们念朝外派的名号。届时门派声望地位都会陡然拔高，可以与潞州三大派——铁荆山龙枪门、碧水湖梅仙门、白鹭滩江河派一较高下。加之夏卫念出身就是江流派，莫千岭一事发生后名望已经遭受打击，倘若夏卫念被活捉回潞州，对于江流派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不再受正派待见。此消彼长，百灵门能取代江流派的位置也不一定。
　　夏卫念眉头微皱：“水灵门少主水青燕；‘冰针鬼手’魏松。”
　　“老夫已经金盆洗手。”魏松当即目光一冷，他最不喜欢别人提到他过去的事。
　　水青燕也是神情笼上一层阴翳。她作为百灵门的少主接触许多江湖事务，早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对于松叔的情况也很清楚——魏松原本是独来独往的魔道人士，上年纪后想法改变，才寻找门派投靠、洗掉自己过去的身份。而百灵门渴望发展，这才不顾其他门派的冷眼，将他接纳进来。
　　魔道中人未必是十恶不赦之徒。魔道是与正道相对的说法，除此之外还有江湖散人。这些人游离于门派之外，要么是自悟功法，要么是从其他魔教人士那里拜师得到传承。只不过相较于正道门派的矜持，魔道邪道人士对于武术功法来者不拒，其中不乏制毒、下蛊、暗器之类为正道所不齿却十分好用的手段，因此才被贬称为魔道、邪道。
　　魏松曾经就是使毒针的好手，江湖得名“冰针鬼手”，加入百灵门后才转习正道武功。但他已经一把年纪，再学习新的东西十分吃力，因此至今他最擅长的仍是使暗器——这也成为魏松心里一直以来的疙瘩。夏卫念故意提起，让他相当不悦。
　　“我并未杀莫千岭，也不想和你们动手。不过想必你们也不会听我的解释。”夏卫念一手扶上腰间长剑，气息稳固，目光平扫：“用实力说话，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在他身后，李黑和铁独并排站立。铁独有些紧张，他有几斤几两自己其实也清楚，平时打架靠的都是那一身蛮力。而眼前这几个人，他在县衙内就交过手，都是正宗的门派人士、身怀武艺，他不变成巨狼的情况下远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可现在他怎么能变呢？
　　这样想着，铁独偷偷瞥了一边的李黑一眼。当他看见李黑的表情，心中顿感意外。
　　李黑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十分脸上却是一点紧张也没有，只是带着严肃而已。
　　李黑当然不紧张，因为他没有在四周见到丝毫的黑色雾气。如果此时他们真有性命之忧，那雾气便会从致死之源产生，朝着他们蔓延，直到死期的瞬间，笼罩上身。在幼年的逃亡中李黑见过许多次黑雾，对它们的产生规律已经相当了解了。
　　双方对峙，皆按兵不动。
　　突然，水青燕冷笑：“是不是对手，试试才知道。”
　　一触即发！
　　魏松第一个冲出。他脚下一点，人便如同一道漆黑巨枭扑向夏卫念，凌空便是一掌拍出。夏卫念丝毫不惧，脚步一横，同样是一掌拍去。
　　两章相击，空气嘭地一声爆鸣。魏松倒退出去，脚步一转，稳稳落地：“想不到夏卫念以剑闻名，内力竟然也如此深厚。”
　　夏卫念回头低喝：“李黑、铁独，你们二人未习武功，不是对手。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你们先向北方逃，将来再汇合。”
　　“走吧！”铁独一把抓起李黑，朝着东北方向的缺口窜去。他之前是不知道李黑的年龄，被他过于老道的外表骗了，现在知道这是个尚未成年的小鬼，他作为一头成年……狼，多少该照顾一下！
　　百灵门的人之前和铁独交过手，知道这是个妖怪所化、力大无穷，都不硬接。水青燕已经下令，以抓捕夏卫念为主。重益在前，正道对于除妖扶正的坚持都得先靠边站。
　　结果不过几个呼吸时间，铁独就脸色铁青地退了回来，而李黑却不在他手里，而是在一个身披棕袍，手提铁棍之人的掌握之中。这人身形极高，连夏卫念和铁独都要相形见绌，一身土黄色的武袍□□格贲张、像头棕熊人立，方脸上带着冷淡的神色：“勾结外敌，危我大念……你们谁都别想逃。”
　　一时间，夏卫念的脸上终于露出凝重之色，水青燕和魏松则是神色复杂。
　　远处的树梢上，男子的脸上浮现一抹僵硬的微笑：“终于是到了，九黄山宗师，‘关南熊’许罡。”
　　这都是他设计之中的事。夏卫念实力不俗，仅凭百灵门出手很可能会被他逃出去。接下潞州府任命去追捕夏卫念的除了百灵门还有九黄山，但两派武功侧重不同，百灵门人轻功都不错，一路紧追，九黄山的人练的却是硬功，之前半路就跟丢了。加上这样的功劳百灵门也不想和其他门派分，不可能会去协助九黄山的人，因而九黄山一直落后。
　　他拖延百灵门的脚步不仅仅是为了给夏卫念和两人相处的机会、等待破绽，也是为了让九黄山的人沿着他给的线索及时赶来，和百灵门合围。
　　“此时境况，两派不得不联手，否则正道上说不过去。集两派的力量，夏卫念必定逃不出去。他若还有底牌，此时便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