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指北》第九机关在逃伯恩山

44、终为土灰

　　“见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况翾指着前面的绝壁，转过身来，磕磕绊绊地用官话对见知微道：“你得想办法自己下去。”
　　她那张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困惑，况翾看了看这光滑无比、连荒草都难以在罅隙中生存的断壁，又将目光挪到见知微身上。虽然已经送到了，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等在原地，看见知微久久没有动作，还以为她怯了，劝道：“汉人丫头，断龙涧难下，没人能下去，你怎得想去下面瞧瞧？”
　　没人能下去。
　　这也是庚晴的原话。这也是为什么庚晴这么多年来才说，无非是聊胜于无的希望罢了。一者近百年来无人见过螣、修二蛇；二者路多艰险，纵有千军万马也难至，若是费尽力气下去，还拣了一场空欢喜，岂不是更加痛苦？只不过现在无计可施，才将这虚无缥缈的传说当作医病治人的药方。
　　见知微回以一笑，她喃喃说：“我晓得的。”
　　下去之前，见知微抬头望天，眼前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微风徐来，端的是清新自然，她轻吐胸中浊气，也将那本能上的怯意从心中掸去。在这时候，她又想起了薛翮，师姐如果在，会让她下去么？
　　她也许会说：“传说如何能当真？我看你不过是异想天开。”
　　薛翮从来不信这些，这世上哪有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巨蛇呢？就算当真是有，她也只会说：“你见知微有什么本事？装得倒是潇洒，还是老老实实想别的办法罢，别想逞那蠢威风。”
　　想到这里，见知微牙关一咬，脸上露出不服气来。她向前一跃，况翾只见旁边灰云一翻，那汉人女孩便犹如飞鸟一般飘了下去，况翾赶紧低头搜寻她的身影，大喊道：“见姑娘！见姑娘！”
　　这两声在空荡荡的山壁之间回转，然后落入汹涌的水涧之中，听不到半点回应。正当况翾六神无主之时，耳中忽地传来一道婉转的长啸。在二人初见之时，况翾露了这么一手，竟还真被她给偷学去了，虽十分青涩，但女孩清灵的音色赋予了它额外的生命力，动听极了。
　　况翾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方才观察了半天，见知微也摸清了落足点，这才一跃而下。
　　这山崖虽险，但并非没有借力之处，寻常人见这情势，怕是腿都要软了，但见知微于山中跳跃，经验的确丰富，长留十二峰亦是险绝，比起断龙涧也不差。她并非吹嘘，这断龙涧于旁人来说“难于上青天”，对她来说，不过是废点眼力、需要更小心些罢了。
　　她轻飘飘从凸起的石壁上落下，踩在怪石嶙峋的险滩之上，旁边便是翻滚咆哮的水流，白色的浪拍打在石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大浪东流，沿着尽头的断崖滚滚而下，见知微小小一个人立在参天的石壁之中，几乎要被浪沫卷走。
　　“就算知微当真能下去，又该如何引出两条蛇呢？”前夜，谢断云这么问，她说：“即便传说不假，可想要窥见二蛇踪迹，怕不是一时之功。”
　　见知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她拧去塞子，诡异的奇香从小瓶中散发而出。
　　“的确，你说的不错。我只有一个办法，如果不奏效，又或者二蛇已经病死、老死……又或者当真只是一个传说，并不存在，那我也无计可施，谢嶂……你命该如此，就……就认命罢。”
　　那是庚晴的心头之血。
　　“三足青鸾与白龙有斩骨之仇，二蛇由恶龙所化，如果嗅到其味，定有异动。而我乃青鸾使者，在人间受香火供奉，受其荫蔽，替其传达旨意。现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用我的血将二蛇引出来。”
　　荒谬。纵使是见知微，也受不住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谢姊姊如今性命垂危，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她死么？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上一试。
　　诡异的浓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四周发散，这味道越来越浓。见知微静静地等着，灵敏的五感派上了用场，她隐隐听到水中传来不同于水浪的声音，似乎当真有什么东西藏在水下，正在被庚晴的血液所唤醒。
　　见知微眼睛一亮，她素手一抬，将瓶中液体倾入水中，细细地血线渗进发白的浪花中，很快就沉了下去。水底的动静愈发明显，水面上依稀可以看到不同寻常的凸起，中心不断泛起涟漪。

　　竟然是真的！
　　见知微喜上眉梢，她一挥手，将小瓶直接掷向水中。还不等瓷瓶落入水中，一道素白的宽阔长影便从水底跃出，巨口一吞，小小的瓶子便消失在了它的喉咙里。
　　机不可失，见知微立刻从腰中拔出潜鳞，紫金的弧光闪过，苍蓝的刀身折射出灰白的阳光，宝刀如水，可破万法。她身形一晃，用尽毕生所学，快如疾电，直直地将刀插入巨蛇眼中。不顾巨蛇如何翻滚，顺着刀尖的方向，见知微狠狠划了下去，撕裂了它的眼眶，坚如铁石的护身鳞片在潜鳞的刀锋下不堪一击，见知微催发内力，直接撕裂了巨蛇半边颊面。
　　那巨蛇吃痛，疯狂地甩动蛇头，试图将脸上的见知微甩出去，奈何见知微脚下生根了一般，手紧紧握着刀柄，将长刀深深嵌入巨蛇的肉里，无论它如何甩动，都无法将这小小人类从它身上甩去。
　　长蛇在水中扑闪挣扎，巨浪翻涌，在这连绵不断的水声中，见知微耳聪目明，察觉到身后另有破水之声，紧接着耳后扑来道难以忽视的腥臭恶气。千钧一发之刻，她抽刀回头，一个鹞子翻身，如蝴蝶一般飘然与青色蛇头擦过。
　　赤红的蛇瞳中倒映着见知微轻灵的身子，可它的目的却并非见知微，只见它掠过见知微，一口咬向螣蛇的七寸。还好见知微及时抽刀，不然只怕会直接被其咬个对穿。
　　见知微擦着修蛇的身子，有惊无险地落到旁边的石滩上。这二蛇竟在她面前缠斗起来，修蛇通身漆黑，唯有蛇头乃是一片青绿之色，双眼猩红，暴虐非常，而螣蛇体型并不逊色于修蛇，只不过刚才因为贪婪，中了见知微的埋伏，失去一目，受了伤后，在修蛇的攻击中稍显弱势。
　　见知微一时有些不解，这二蛇明明都是由白龙所化，又为何会互相争斗呢？
　　但她转念一想，此处鸟兽不过，二蛇只能靠水中鳞鱼为食。而这两条蛇体型远超寻常蛇类，要想得到足够的食物，势必要互相争夺，即便初始情感甚笃，犹如一体，百年而过，情感又怎能比起当年呢？
　　二蛇于水中交缠，修蛇趁螣蛇虚弱，不顾见知微这个不速之客，只想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丧其性命，至于见知微这个小小人类，它毫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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