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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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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鳞次栉比的高脚屋宇,终于到了这村寨的中心,况翾指着中间的巨大石雕说:“这座‘青鸾戏龙’雕像边上,就是咱的铺子了,葛掌柜就在里面。”
见知微打眼一看,铺子规模倒不小,大大小小的房子绕着广场密密麻麻转了一大圈,大门上面挂着的大小不一的匾额,上面都刻着谢氏的名头,有茶叶铺、绸缎铺、烟草铺……的确是大山深处难以自给自足的,不仅如此,甚至还有铁匠铺,几乎是笼括了苗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跟着况翾的脚步,她们走进正对着雕像的一间商铺。这是附近最大的一栋房子,修得也格外精致气派,挂着的招牌写的是“长生铺”,见知微不明白这是卖什么的,眼珠子扫了扫旁边的谢断云,谢断云察觉到这道求知若渴的目光,唇角一弯,却抿着嘴半点不做解释。
进门后观察完内部的装扮,见知微仍一知半解,周围杂七杂八摆着不少的东西,不过看着都半新不旧,不像是出售的样子,种类也十分繁杂,桌上有首饰、玉石,墙上挂着各色动物皮毛,还有些刺绣精美的外衣等。
见柜台后面没人,况翾了然,直接扯起嗓子,朝楼上喊了一声:“葛大掌柜,你心心念念盼望的谢娘子来了!”
听到楼下有动静,楼上的葛掌柜便踢踢踏踏踩着靴子顺着楼梯滑下来了,见知微只见一团子青布飞一般窜过来,吓得拉着谢断云退了半步,横刀隔住她的来势。
好在对面心里还有些数,没冲撞上来,转了一个弯急停在柜台旁,在她们面前扯了扯皱巴巴的外衣,抬手清了清嗓子,脸上捏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招呼道:“葛依青在此请谢娘子安。南苗路远地乱,难为大人从长安千里迢迢赶过来,山中条件艰难,恕葛某不能亲迎。”
接着她又转向见知微,拱手道:“这便是裴芝裴小娘子吧?常闻二位形影不离,亲若母女,如今葛某亲眼一看,倒不是外人奉承,可真是相像啊。”
见知微拿刀的手一动,默默收了回来,她偏过头,清澈的双眼盯着谢断云,懵懂地问:“裴芝是谁?”
还不等谢断云回复,那边的葛依青见势不对,自己原是弄错了,于是立刻转开话题,上前一步,拉住见知微的手亲亲热热道:“是谢娘子的某个亲戚,想来你后面也会见到。这位小娘子又叫什么名字?竟被谢娘子如此看中,娘子手上这把刀可是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呢。”
也不怪葛依青认错,二人模样颇有些相似,又听闻谢断云与裴芝感情深厚,她手上这把刀价值连城,乃是荀国公掌上明珠的收藏,除了谢断云谁有本事从永宁郡主手上弄来?若不是亲厚之人,谢断云又如何会将这把潜鳞赚来给她?
可谁料还真是闹了笑话,葛依青若有若无看了一眼见知微身后的谢断云,见对方脸上递过来一道冷笑,额上不禁沁出冷汗。
见知微很快就将刚才的误会抛到了脑后,葛依青这番热情让她手足无措,她被她勾着胳膊,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来路交代得一清二楚,没有半点心机。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东西,她本就坦坦荡荡,半点龌龊心思也无。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情的女人,手心传来的温度顺着手臂一路往心里烧,惹得她脸上也带了些许嫣红。
对方这么挽着她,见知微顺着二人交叠的手,一路看到她的脸上,对方虽有些年纪了,但面上仍嵌着一双狡黠的眼睛,灵动非常,让见知微想起了山里乱窜的狐狸,矮鼻下薄薄的嘴唇里齿如编贝,说起话来又像是林间结伴的鸟,听得她晕晕乎乎,只跟着不断点头,嘴里已经改成“葛姊姊”了。
葛依青与几人寒暄完毕,况翾也完成了差事,说是要趁太阳还没下山,进山里采些草药回来置换东西,向几人告辞。葛依青领着谢断云到二楼查账,见知微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便强留,被谢断云撵出去玩了。
闲杂人等都不在了,葛依青方卸下那张油滑的面具,神情一换,便不再是刚刚那个亲亲热热挽着见知微的“葛姊姊”,她脸色微沉,看着在桌旁点账的谢断云,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颛萚还不上钩,怎么办?”
谢断云翻着账本,上面的账目难看得很,比起其它地区,此处的收入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寒酸,不过她依然气定神闲,手指抚过一颗颗小字,悠然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可西路还没修好,此时进来怕是很容易被发现,神机营若不肯来助,我们的人手也不够。”
“不必,就从东边进来。”
葛依青诧异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女人,急道:“那条路没有向导,如何能走?我们手下人数绝对不够,必要争取神机营支持,这种情况下,神机营如何肯支持我们?而且只要被岗哨发现,堵住进路口,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依青,你信我吗?”
葛依青面色犹疑,谢断云的手段她领教过。她没有父亲,自小跟随母亲行商,谁知来到南疆之后,被苗贼围而劫之,母亲等一众仆从皆被杀,要不是谢断云车队闻声赶来,将那些盗匪杀尽,否则连她都活不下来。这几年来,她留在苗疆为谢断云办事,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只为报当年的杀母之仇,自然希望计划万无一失。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谢断云将手中的账本丢到桌上,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她的问题十分天真,于是她也笑出了声:“那就再来一次,只要留条命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报的仇,断手断脚了也该报。”
葛依青被她的话所鼓舞,咬定了牙关,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和谁合作?又该怎么进来?”
谢断云瞥了她一眼,冷冽的眼神被长长的睫毛掩住,落到葛依青身上时,竟有些虚假的柔和,她缓缓地给出自己的筹码:“荀令羽就驻兵在山脚,红缨军缺一个战功,而我们需要一支军队。她答应和我合作,大概有三千女兵为我们所用。”
“你到时候去接应她们。”
“可苗人哪会那么轻易地就让我们从外面进来?一线天怎么堵得住?”
她说的一线天指的就是那条悠长狭窄的隧道,一旦进入,只有尽头才有细细一条光亮,犹如被夹在天地之间。此处乃是一处得天独厚的障壁,堵住一头,另一头的人便进不来,倘若在中途用毒烟一熏,死在半路也是正常。
“虽然女兵身形比大部分男人要纤细灵活,可那么多人从里面出来,很难不被发现吧?三千人想要攻占村寨,也有些勉强了。”
“倘若有更危急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呢?又或者,他们不得不先出去呢?”谢断云静静地盯着葛依青的眼睛,声音沉稳,就像那天晚上,她在马上对她伸出手的时候那样令人安心:“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