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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无功不受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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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姊姊……这刀哪里来的?当真是漂亮极了!”
见知微言语之中藏不住喜悦,像这么珍贵美丽的刀,她只在书上见过,从未想过自己不仅亲眼见到实物,还能摸上一摸。她这时便庆幸自己刚才沐浴完了,而不是带着一身汗,用脏兮兮的手触碰它。
“荀将军送你的,喜欢么?”谢断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但见知微并未转过头来看她,谢断云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手中千金难求的宝刀,不得不说,的确是璀璨夺目,就连见惯了神兵利器的她,也不禁被攫取住了目光:“多好的一柄刀啊,知微,你要收么?”
“嗯?”见知微喉咙里应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明白。
谢断云叹了口气,坐回了身子,侧身靠在案上,支着下巴看着她。
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她在这个年岁,也是这般德行。
等见知微把玩够了,方才想起刚才谢断云刚才说了什么,她把刀收回鞘,依依不舍地拿在手里,转过头来看谢断云,搔着脸颊,忸怩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对不起……刚才我没听清楚。”
她脸上晕着因激动生出来的潮红,黑亮的眼珠子里熠熠闪着烛火的暖光。谢断云静静望着她,她不笑起来让见知微感到不安,她低下头,脸上的喜悦也淡了,悄悄将手上的刀挪到了桌上,又用手指一点点推到谢断云身边。
“拿去呀,本来就是给你的。”谢断云垂眼瞥了瞥她不安分的手,又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牵起嘴角,像是在笑,可眼角弯也不弯。
见知微小时候被薛翮欺压久了,惯会察言观色,见她这副模样,便赶紧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将手从刀旁撤开,揣进袖子里,连余光都不给它一下。
“师姐早就教育我,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东西,我什么也没有干,怎么能收下呢?”
“怎么能算什么也没有干呢?荀大将军惜才得很呢,女子军战力薄弱,像你这样功夫奇佳的,倘若加入她麾下,必能屡立奇功,给她的政绩添光加彩,怎么能叫做‘无功不受禄’?知微真是谦虚了。”
见知微出生寒微,久不与外界通,自然不知道世上像她这样的女子少之又少。荀令羽能练就一身功夫,全因她乃是荀国公独女,府中资源万千,具堆积于她一人之身,严辞秋是她自小的伴读,方也学得了一身武艺。而大多数女子,就算有飞檐走壁、练武强身的想法,也只能止步于世俗眼光,更无门路寻得高人指点。
不过当今江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庙堂之上重文轻武,世人以读书中举为荣,舞文弄墨既无性命之忧,又能享受朝廷优待,何乐而不为?
听了她这番话,见知微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说要加入红缨军了?”
“这柄刀便是荀将军给你的‘聘礼’呀。”
见知微愕然:“你们怎么都这么慷慨?”
谢断云眉尾一挑,拣了旁边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也不看她,只问:“那你是要我的太阿呢?还是她的潜鳞?”
“我一个也配不起呀。”见知微失笑,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潜鳞,昧着良心说:“我本也不会用刀。今日在校场之上,我借了一把苗刀试了试,用的一点也不顺手,我才不喜欢。”
她一本正经说起师母曾对她说过的话:“再加上一个人实力如何,与兵器无关,打铁还需自身硬。”
谢断云抿了一口茶,她也不表态,只低眼看清澈的茶汤,军营里哪有什么好茶值得她细品,不过是借此逗一逗见知微罢了。
看谢断云还是不说话,见知微以为她伤了心,忙并着膝盖在她面前表忠:“更何况我要是去了荀将军手下,谁又来照看着你呢?”
漆采薇今日得偿所愿,进了红缨军成了一名新兵,只剩下她和谢断云二人,若是她再投了荀令羽,那谢断云该怎么办呢?见知微此时天真无比,只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弃她于不顾。
倘若她稍一冷静,便能想明白,谢断云长她不知道多少年,甚至地位尊崇,如何都轮不到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顾。这不过谢断云寻常一副病怏怏的柔弱模样,见知微一见美人捧心,心中怜惜之情便抑制不住,尤其是她竟以如此柔弱的身躯替她挡过一难,她更是感念不已,哪里能想到其它,只恨自己不能将一切奉献给她。至于薛翮的劝阻,见知微竟全抛到了脑后去。
谢断云见她面有急色,便也不逗弄她了,她放下手中的瓷杯,屈指一弹,让潜鳞滑进了见知微的怀里,她站起身来,幽幽道:“骗你的,这柄刀是我特地讨来送你的,安心收着便是。”
见知微还待推辞,但谢断云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薛翮余威罢了,现在薛翮不在,她不信见知微忍得住,于是她激道:“难不成你不敢收?你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女,我再怎么利用,你又能为我做什么事情呢?我还要你为我杀人放火不成?”
这一下实实在在堵住了见知微的喉咙,的确,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谢断云觊觎的呢?可转瞬间她又找到了新的理由,说:“你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也还不起呀。”
谢断云被她气笑了,她拍了拍见知微的脑袋,无奈地说:“我可不缺你什么东西。收着吧,你如今也没有兵器,我们明日进山,没个趁手的家伙行事多有不便。”
说到这里,她狡黠地勾起唇,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再者,这是我一文未花,用计赚来的。你便当作荀将军借你的,等我们走后你再还给她就是。”
听到这里,见知微才松了口气,一想到自己能用这把刀耍上一段日子,一颗心就忍不住砰砰直跳。谢断云见她又开始爱不释手地把玩潜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中一软,这些年来她也收集了不少的好兵器,可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当年的那份心境。
白云苍狗,时过境迁。谢断云望着她,眼前的小姑娘生的像极了她的母亲,烛焰扑朔,依稀间她仿佛回到了最意气风发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才十五岁,祝松烟同她一样大,两个人无话不谈,腻得好似血亲姐妹。
耳边忽又响起裴婉枯槁干涩的声音:“阿湘,你会后悔的。”
毫无征兆的,谢断云笑了。见知微被她的笑声吸引过来,谢断云回望着她,她抬起手,轻轻捧住了见知微的脸,在烛光下仔细地端详。
多像啊。不仅像她的母亲,还像极了她。
后悔?谢断云心冷如铁,从无回转,更无半点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