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周幼鱼

59、浮生梦

　　“从前我就觉得，那孩子聪慧非常，运气也格外好，无论遇到什么刺杀都能置身事外，就好像有一张隐形的网，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陵城那种地方，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孩子”；
　　楚曦问道：“父亲不知情吗？”；
　　“楚将军大约是知道一点，但是他心怀慈悲，不愿将仇恨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左右只是一个身份，其他的自有独孤氏筹办，而且他在你身边，你也能安全一些”；
　　楚曦一拜道：“师父虽在山上，对俗世间的事知晓甚多，今日解我困惑，感激不尽”；
　　“你在怨我”；
　　楚曦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天启也好，宸夏也罢，我们一家好像总是被薄待的，师父，你说人固有一死，但求问心无愧，我无愧了，可是愧对我的人呢”；
　　“自花都而下，我心中万般怨念，最后都败给一个忠字，那么多人牺牲，那么多人心安理得，难道这不是佛法有失偏颇吗？”；
　　“佛相万般，你心想它平等，则众生平等，你心觉它有失偏颇，它便是偏颇，佛法依旧，佛心不移，若被仇怨所困，终其一生只能看到偏颇”；
　　楚曦又是一拜后说道：“弟子愚钝，唯心自论，让师父见笑了”；
　　“你若愚钝，老夫这一生就没聪明徒弟了，阿月，放下是对，放不下也是对，不必太过苛责自己，若是心中介怀，也可以不去住小岩峰，一切都凭你的心意就好”；
　　“多谢师父”；
　　这一通话，说的师徒二人皆是疲惫；
　　“凤阳还在等你，你去吧”；
　　楚曦缓缓起身道：“是”；
　　走出一方殿后，楚曦看着立于石阶下的凤阳，飞快的跑了过去，在凤阳面前站定道：“师姐，我回来了”；
　　凤阳虽然木着脸，眼神倒是多了几分寻常见不着的暖意，抬手摸着她的头道：“两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楚曦也不躲，收敛眼中的笑意看着她说道：“师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几年未见，想是武功大进了”；
　　凤阳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盒子递给她道：“早就听说你要回来，我还想着，你能不能在生辰前赶到，总算还来得及将这生辰礼送出去”；
　　楚曦接过后，勾起嘴角笑道：“多谢师姐”；
　　在她的注视下打开后，看到是一个略显华丽的手链，好奇的问道：“师姐有心了，我很喜欢”；
　　“是暗器，再遇上那些人，至少能拖到我们来救你”，凤阳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多了一丝怒气，可又很快掩下，专心的看着楚曦；
　　楚曦盖好盒子后问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是谁”；
　　看她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凤阳疑惑的问道：“你不记得了吗，两年前，你在小岩峰被人刺杀，差点就死了”；
　　“不记得了”，楚曦一点印象都没有，长叹一口气道：“师姐与我讲讲从前的事情吧”；
　　“师父”，童子重新回了殿中，淡声询问道；
　　苦禅子看着他说道：“这便是你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妹，她与你一样，都不喜习武，你看她如何”；
　　童子略微思索道：“国破家亡之下，还能如此静心，已是难得”；
　　苦禅子笑了笑，沉默良久才说道：“那你可是看走眼了，她心中的涌动都快抑制不住了”；
　　童子问道：“可要弟子去提醒一下她”；
　　“不用，只是，你如今还是不想习武吗”；
　　“是”，童子躬身道；
　　“罢了，总算还有一些日子，且看着吧”，苦禅子说完后，殿中再次回归了安静；
　　小岩峰和飞花涧是两个方向，看楚曦看都没看小岩峰一眼，凤阳奇怪不已，但还是带着楚曦去了飞花涧；
　　两人在亭中坐下后，凤阳说道：“这两年，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快讲给我听听”；
　　楚曦将她怎么在花都智斗刺客，以及如何应付宫中的试探，和府里的眼线过招，都简略的讲了一遍；
　　凤阳叹道：“你这一路，也是不容易，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帮她烧好水后，楚曦将衣服褪下，腰间的伤断断续续的，没有好的意思，却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凤阳给她上药的时候说道：“怕是要留疤了，等风清回来了，找他要点生肌膏抹一抹，也许会好一点”；
　　楚曦止住她的手道：“师姐，山中一切可好”；
　　凤阳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好，都挺好的，只是凤朔不在山中，凤清出门了，别的都如往常一样”；
　　“不说这些了，你先好好休息，快些养好精神，等你生辰那天，师姐跟以前一样，带你去洛城看灯会”；
　　闻言，楚曦松开握着她的手道：“嗯”；
　　凤阳刚关上门，就看到有人向此处走来，迎上前两步，才看清来人；
　　“师姐”；
　　“凤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月呢”；
　　“在房中…”，看他要往房中走，凤阳连忙制止道：“刚睡着，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凤朔，阿月好像…”，凤阳好像有所顾虑，正在想怎么斟酌用词的时候；
　　凤朔忽然说道：“不记得我了”；
　　“你已经知道了，何时知道的”，凤阳有些惊讶，看着凤朔脸上的凝重，继续说道：“她连离开前的那次刺杀也不记得了”；
　　“凤朔，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如先回去歇息，明日再来吧，她睡了，你同她也说不了话”；
　　凤朔松开紧抿的唇，苦涩的说道：“她若是清醒的，应该不会见我”；
　　“为什么”；
　　“你看到她腰间的伤了吗，是我刺的”；
　　凤阳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说出一句，“真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我就是来看她一眼，看完就走”，凤朔淡声说道；
　　凤阳点点头道：“去吧”；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心中的忐忑才尘埃落定，凤朔半跪在床边，此刻才看清她的脸，不过是一层面具而已，他竟然就没有认出来；
　　握着那只手，抵在眉间，小声说道：“对不起，阿月，对不起”；
　　克制着压抑着心中的情感，小心放下手后，离开了房间；
　　凤阳还守在门外，凤朔整理了下情绪说道：“师姐，别告诉她我来过，也别告诉师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看着他步履匆匆，凤阳叫住他道：“凤朔，保重”；
　　凤朔走着忽然停下，转过身看着凤阳说道：“多谢”，然后很快身影又融入夜色中，逐渐消失；
　　等外面都安静下来，楚曦缓缓睁开了眼睛，手背上还有眼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