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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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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11.1
因为意外,从而觉得过往的一切热爱,努力与奋斗都成为了空谈,生活不再有意义。
这并不是我的创伤后应激反应,这是你的。
李医生。
池小映这样说的时候,庭园中的风似乎停止了,树叶也不再摇动。
芳岩低着头,医生的身子也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而那停顿转瞬即逝,芳岩随即推动轮椅,然后神色如常地向前行进。
医生的脸色十分平静。
“孩子话。”她说,甚至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真的恢复得不错,池小姐,还有这样的心思胡思乱想。我也没什么不放心了。”
这样说着,医生神情自若地推动轮椅。池小映没有再出声。
轮椅慢慢地走,康复花园里,有老人的收音机播放音乐台听众点播的歌曲,女声清亮地唱: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就算你有一道墙,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①
在病房前分别的时候,池小映低声说:“李医生。”
“嗯。”
“我愿意关心你,是因为你救了我。”
“……池小姐。”
“你实实在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回报你。”
“……”
“所以,如果哪一天,你需要帮助,需要找人谈一谈,你知道的,病历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李芳岩没有回答。
半晌,她说:“池小姐,再见。”
11.2
那个时候,芳岩是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再和池小映有什么更深刻的纠葛了。
这个病人很好,心理状态很健康,芳岩想,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平常的一天过去,平凡的一个病人治疗完毕。
太阳照常升起。
没什么可挂念的。
开麻醉机,监护仪,将药品抽进针管里,麻醉医生重新专注地投入工作。
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祛除患者的病症,麻醉医生在手术台上维持患者的生命。这样日复一日,一台又一台的手术,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一个月后,芳岩接到一份病历。
患者,女,57岁,下肢骨折,须进行骨折内固定手术。拟行全身麻醉。
这本来不是一份特别的病历,患者虽然年龄稍大,但是基础健康良好,各项常规功能无异常,芳岩没有多想。
麻醉医生走进病房,想要与患者和家属进行麻醉术前谈话时,脚步忽然一滞。
陪床的患者家属看过来,也是一怔:“岩岩?”
病床上的患者讶然地睁开眼睛,芳岩略微低下头去。
再抬起来,就是一张笑脸。
“许叔叔。阿姨。”她说。
11.3
慧思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出身,即使出了意外住院,行为举止也周到有礼。
看见芳岩,许父起身来迎,芳岩忙说:“您坐。”
许妈妈半躺在病床上,骨折的小腿已经止痛消肿,精神看上去倒还不错。
老人笑着说:“岩岩又长高了。”
芳岩也笑:“早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能长个子。”
“也是,”许妈妈感叹地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却开始走路摔跤。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您这话说的。”芳岩说,“心不老,人就不老。”
许妈妈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向着芳岩点点手指:“这么久不见,岩岩不仅人长高了,还学会贫嘴了啊。”
芳岩略略一笑,也不再多说,在病床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同一双老人开始沟通麻醉相关事宜。
谈话很顺利,许父听得认真,提了几个问题,芳岩一一作答。
将几页纸翻着看了又看,许父最终点点头,慎重地在麻醉知情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芳岩离开病房的时候,许父起身送她,芳岩连忙说:“您留步,陪着阿姨吧。”
慧思的父母显然懂得麻醉医生在手术中的重要性。许父握了握芳岩的手,恳切地说:“岩岩,你阿姨的手术,还拜托你多看顾。”
芳岩连连点头,还没有说话,许妈妈已经在后面嗔怪地叫了一声:“老许。”
“唉。”
“别给人家孩子压力。”
许父松开手,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许妈妈叫了一声:“岩岩啊。”
“哎。”
“你叔就是瞎担心。”
芳岩连忙摇手:“理解的,应该的。”
许妈妈又叫了一声:“岩岩。”
“哎。”
“有空记得来家里吃个饭吧。”
“……”
芳岩一顿,许妈妈轻声说:“慧思虽然不在了,你也还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别怕麻烦叔叔阿姨啊。”
芳岩的呼吸一滞,指尖轻轻地抖了一下。
然后她说:“好。”
11.4
芳岩敲响麻醉科的门的时候,同科室的秦志雄秦师兄正在囫囵地吃盒饭。
师兄一边将饭扒拉进嘴里,一边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病例,听见芳岩敲响门,也没抬头:“请进。”
芳岩叫了一声:“秦师兄。”
“哎。”
“师兄。”
“嗯?”
“师兄。”
“……”
秦医生觉得不对,抬头一看,略微吃惊:
芳岩站在他的门口,脸色有点发白,手里捏着一份病历。
“芳岩,”秦志雄吃惊地说,“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着,看一看芳岩手中握紧的病例,“是有什么手术不好麻吗?”
“不是。”芳岩说,“骨折内固定,小腿。全麻。”
秦志雄将病历接过,匆匆地浏览一遍:“血常规,肝肾,心电图,X光……这都正常啊。”
“师兄。”
“嗯。”
“我麻不了。”
“……”
秦志雄疑惑地抬头,问话还没说出口,芳岩已经缓缓地将右手抬了起来。
麻醉医生李芳岩今年29岁,从业近四年。
麻醉科的主任与教授谈及小李医生,都称赞她年纪轻轻,手术的心态和操作却都很稳定。
可是李芳岩现在抬起手来,手指在空中轻轻地颤抖。
秦志雄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芳岩的脸上却一派冷静。
她平静地说:“关心则乱。这个病人我认识,麻不了。”
11.5
许妈妈被推上手术台的时候,芳岩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一双医生的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大,皮肤因为经常性的反复清洗而略微干燥,有一点起皮。
医生的手本来应当很稳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很稳定。
然而,这一刻,它们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芳岩低低地笑了一声。
然后,她撑着额头,慢慢地,慢慢地,将脸埋进手掌里。
“也许,”她喃喃地说,“我真的是有创伤后应激反应。”
11.6
李芳岩其实不太记得,后面几天的自己是以怎样的状态在工作。
一台手术没有结束,另一台手术的准备可能已经开始。太阳自办公室的窗口升起,又从手术室的窗口落下。这样周而复始。
事情发生在许妈妈手术后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芳岩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那是一台颇为顺利的手术,主刀动作很快,麻醉医生走出复苏室的时候,窗外的天难得的没有黑。
芳岩将口罩摘下,没有感到困顿,甚至也没有感受到饥饿。她只是平静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与她擦肩而过的护士发出失声的惊呼,芳岩刚想要说一句:“不要大声喧哗。”眼前就是一黑。
手脚软下,麻醉医生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医院的楼道里。
眼前晃过零碎的画面,彻底坠入黑暗前,芳岩的耳边听见温柔的女声。是慧思。慧思柔和地说:“我不会去做傻事的。”
“骗子。”芳岩说。
“李医生,”温柔的女声说,“你醒了。”
“你说你不会去做傻事,我知道你在骗人,我不相信你。”
“……李医生。我没有骗你。”
“我不相信你,”芳岩说,“可是我爱你。”
“……”
“我要怎样做,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