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第 56 章 ...
-
我问，“那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先去花贯寺呗。”
说完，素衣女魃就领路，巨蛇驮着我和弟弟一路西去。天空中多热闹，不少天兵天将都跑来看方才打斗的缘由，有想质问巨蛇的，但看到素衣女魃的面子，都止住了口。
巨蛇问她，“这巫山瑶姬到底会在哪里出现？”
“我有办法让她前来。”
“什么办法？”
“你等会看到了就知道了。”
说罢，素衣女魃甩出了一根长长的红色绸带，像是古代结婚习俗，牵着新人的一道仪式，红绸带抛进空中，向一条水中的鱼，在天空中搜寻。
而素衣女魃便跟着这条红绸带，向远方寻去。
我问，“你这是在找人。”
素衣女魃点点头，“我在找莲引道人，这条红色绸带是我的一双眼睛，靠着它寻找男人的下落。”
果不其然，一路搜寻下去，这条红绸带的尽头，是双男人的眼睛。
我第一次见到莲引道人，他像是所有佛堂中正襟危坐的神仙，附和一切关于仰望的刻板印象，却留有一道温煦给素衣女魃，“你怎么今儿想到找我？”
“我还指望靠你，找另一个人呢。”
“谁？”莲引道人拉住红绸带的一头，却被素衣女魃抢走了，说，“你找其他人，倒浪费了我的思念。”
素衣女魃说，“我可不管！找你只为一事，还请你帮忙，派几个得力的弟子搭把手。”
“什么事尽管说，哪里用得上帮忙二字，不过是效劳。”
她说，“我要筹办水殿欢喜宴，要邀请天上数百名神仙，一共三日，每日都有不同的节目，还有几顿饭的事。以前我都找泉公子，如今他不在，我连个好主意都没有。平日里闲话闹事的神仙不少，但一到正经事，人影一个不见，还是你靠谱，既然知道了我的困顿，一定要提拔几个人选给我！”
莲引道人说，“这事弟子们都靠不上，只有我与你要花些功夫，对着红烛秉谈，才能琴瑟和谐，有个好门路。”
素衣女魃竟然还撒娇起来，“我怕耽误了你的时间。如今不比以前，准提道人的弟子都归于你门下，一下多出一倍的辛劳，我怕叨扰你，于心不忍还！”
这话一出，我的鸡皮疙瘩早就碎了一地。
不远处飘来另一簇桃红的身影，像是海棠花树从尽头开放而来。近来看清，是位古朴的女神仙，有些寡淡的神色，印在云上，像菩萨画像。
莲引道人打招呼，“这不是巫山瑶姬么，听说你在人间游历，怎么又回来了？”
“就是在人间游览山川之时，感到你身边有股子邪祟侵入，以为地狱阎王又来找麻烦，所以说回来帮你。没想到是素衣女魃，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我这才明白素衣女魃的计策，无非就是女人那点子微不足道的争强好胜，只在男人面前变成上上计。
巫山瑶姬问素衣女魃，“你不去招惹泉公子，怎么又来找花贯寺的是非？”
素衣女魃说，“我来找一个人。”
“谁？”
“清浅。”
这话提醒了莲引道人，有些意外，“对了，你一开始说是找一个人，原来是她？”
素衣女魃说，“正是。”
莲引道人二话不说，轻轻勾了下拇指，脚下的云朵就冒出了清浅的身影。她见状有些激动还有些不安的害怕，连忙作揖，“师傅找我何事？”
素衣女魃指向我说，“她找你，要与你了却恩怨，我帮她一起，来取你的性命。”
莲引道人这才注意到我，“你这张脸，我见过的。”
巫山瑶姬说，“我也知道，她找过我的两个弟子，在荒山的无羁中找到了一丝顽固不化的执念。”
莲引道人说，“素衣女魃的话，我自然看重些。眼下我看中你不凡的技能，能轻易拨动时间的轨迹，这正好补了花贯寺的缺，不如拜我门下，做我的弟子。我能如你所愿，杀了我身边的清浅。”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条件，巫山瑶姬站在他旁边打趣道，“这位清浅姑娘还在旁边呢，俗话说，当人面，不打脸。你怎么这样残忍？”
莲引道人说，“这是我惜人的诚恳，在她眼中，只要一个清浅的死。偏巧这人居心叵测且愚笨，留着也无她用。”
清浅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灰白如一根放久的骨头，我以为她要刺向莲引道人，没想到她冲我而来，大声喊道，“若是杀了你，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即便我想逃，即便巨蛇向旁边躲避，这些动作都被她一一猜中。那把匕首还是向我刺来。
我的胸膛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
然后周围的身影统统消失，迷茫起无穷无尽的大雾。
我站起身，脚下像是踩着一朵连绵的云朵，雾中站起了一个身影，是雨轩第一次站在船头接我的样子，我轻喊她，“雨轩，你这是回来了，还是我的梦境？”
她盯着我看，“我回来，是因为在人间不安生，因为你而惩罚我，神仙收走了我陪同泉公子轮回的权力。”
我不懂这意思，“因为我？”
“你早听我的话，将埋藏的毒交于净竹，一切不都轻松了？你一路闯祸去花贯寺，惹了大麻烦，如今莲引道人生气了，要将与你有所关联的人一道惩罚。”
“惩罚？”我问，“怎么惩罚？”
空中传来莲引道人缥缈的声音，“当然是送你们去地狱。”
说完天色罢黑，四面八方传来铁链飞出的撞击声，向我和雨轩飞来，而我没有逃逸之术，脚下更没有灵巧的坐骑，只能眼睁睁地被沉重地铁链困住，巨大的重量将我们娇弱的身子压得跪下。
雨轩满脸伤痕，转头看我，“是你，打破了我在荒山安详的日子。”
我说，“可是你将我带来荒山的？”
“我本不愿意。”雨轩说，“我也是受人所托。你在人间作恶多端，将你带来荒山，以为你能悔改，可是人心的恶劣怎会轻易改变，你到处惹是生非，将我也推入悲怆的境地。佩夕曾经劝我，说被遗弃之人定有可恨之处，不值得可怜，你定会享受在被痛恨的报复之中，地狱才是你最合适的归宿。”
这话让我感到彻骨的寒冷，比我知道她不再回到荒山，更让我痛心。我不禁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光是我。”雨轩说，然后看着黑暗中走来了茴烟的身影，却轻飘飘地像一只灰褐色的风筝，被抽走了骨头一般，柔软地几乎要塌下来。
我问，“茴烟你居然还活着？可是你怎么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茴烟说，“我早就被清浅的毒药害死了，而你却不来救我。你心里只有自己，自私，即便我因你而死，你也无动于衷。我这条破旧不堪的魂魄，被地狱的勾子拉去诸香沼泽，被雕骨师们一根根抽掉了骨头，然后送进十八层地狱，层层受罚！”
我问，“荒山之人死了，不就消失了吗？怎么还要去地狱？”
“你不是不知道清浅的手段，你在病灶山不是见到了那些奄奄一息的人蛊吗？我这条飘荡的亡魂，差点也要做其中一株毒花。”茴烟向我申讨，“可应该被做成人蛊的灵魂，应该是你苏羽才是！”
说完就伸出两只手向我掐来，虽然她没了骨骼，却有一股蛮力，我的喉咙被掐得说不出一个字，憋不出一句求饶的话，唯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身后又传来佩夕的声音，冷笑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说我是下贱的人，可是我作践的只是我自己，不想她，轻松将你们都推入了悬崖。来之前我们趴在云端看她在人间的手段，雨轩说那是因为她受过的苦难太多，困境中挣扎的反抗而已。现在你们后悔了吧？”
雨轩被铁链压在地上，依然恨得牙痒痒说，“前世在香港，让男人糟蹋了他，我还后悔来着。如今我不光不后悔，还嫌弃自己做得不够狠！”
佩夕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说，“所以我刚刚顺道，从清浅那得了一味千载难逢的好毒药，就是让她痛不欲生。”
说着就往我嘴里塞，我咬紧牙关，可她用力掰开，硬生生地塞进。我感到牙缝中的鲜血之流。
我有些放弃，既然她们都希望我受尽惩罚，那就来吧。
我感到血液中爬出了无数的虫子，啃食着我每一寸的骨头和皮肤，我全身痛痒难耐，肚子里像灌满水银一样，重重往下坠。我像是卷起了滚刀的浪潮，时而火烧炙热，时而冰寒彻骨，滚钉床，被水浸，我感不到一丝呼吸的间隙，又不能即可痛快死去。
我感官全废，一身狼藉。眼花缭乱，双耳失聪。我似乎在拼命恳求，好给我一记痛快的死亡。但是没人理我，耳边全是轰隆的声响。
在这痛苦之中，关于人间的记忆一点点浮现。我被爸爸妈妈抛弃，然后和爷爷弟弟一起生活，我性格乖戾，常做叛逆之事，恃强凌弱，打人偷东西，即便爷爷十分劝阻，我更是变本加厉，后来爷爷对我的态度也变了，经常逼迫我做事，让我去照顾退休干部老杨，我开始编造他为老不尊的故事，将他锁在轮椅上，看他忍不住失禁，哭得越伤心，我越是快乐。我将来例假的短裤扔到他脸上，嘲笑他的衰老。
我感到无比的窒息，可怕的回忆竟然在如此的情景下浮现。如果此刻有一堵墙，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撞上，好了解掉我无耻的一生。
这一切都是错误。
我听见佩夕的话，“她来的第一夜，那些地狱使者本就是找她的。”
我的眼泪如同放在大人国上的山丘上，一定能再次淹没人间。可是我的眼泪哪里比得上孟姜女和诗人的眼泪，我应该轮回在十八层地狱的惩罚之中，而不是留在荒山上。
“求求你们，送我去地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