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木星桥

32、遗憾

　　“我给你三秒钟，你可以选择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这些年是怎么爬到了这个位置上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或者，你可以选择保守那个所谓‘大师’的秘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个所谓的大师，应该就是在下那个即将要被天打雷劈的弟弟。”

　　说来也荒唐，钱川和大师合作这么多年竟然在此刻才发现那个大师的五官其实无比肖似眼前这个黑衣杀神吴远山。

　　可因为两人的气质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以至于向来过目不忘的钱川居然没有发现吴远山和大师的相似之处。

　　刚才他在这里看得分明，如果那个被吴远山叫作“弟弟”的人真的是大师的话，那连大师都打不过吴远山，自己岂不是更没有丝毫胜算了？！

　　想到这里，钱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透了，他当然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鬼地方！

　　“我说！我什么都说！”钱川往吴远山面前噗通一跪，膝盖砸在地面上瞬间发出来的声音大到连站在一旁的景安都有些咋舌。

　　吴远山就像看蝼蚁一般地望着眼前跪地求饶的男人，他似乎很享受又厌恶眼前的场景，以至于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地扭曲。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敢说半句假话，我就直接一刀一刀地刮了你，让你看着自己的内脏被恶鬼分食殆尽，知道了么？”

　　“我第一次遇见大师的时候，是在我18岁的生日，那时候我刚开始混剧组，在剧组里当制片助理。”

　　18岁的时光是钱川人生中最不想回忆的岁月。

　　“我没文凭，没学历，全靠同村的大哥提携，所以才机缘巧合到了剧组找了份工作。”

　　“说是制片助理，其实不过是个凡事都要操心的奶妈，而且还是最没有地位的那一种，那时候真是路过的狗都能过来踹我一脚。”

　　“所以扶光出现的时候你就把他当救命稻草去膜拜了？”

　　吴远山抱着手臂挑了挑眉，似乎对钱川的开场白感到有些无聊。

　　钱川愣了愣，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吴远山嘴里的“扶光”指得是谁，苦笑着摇了摇头。

　　“哪儿能啊，他那样的大人物，哪里是我这种小喽啰可以去攀附的？”

　　景安望着眼前缩成一团的钱川，忽然觉得有些前所未有的荒谬，哪怕已经见识了扶光这略施小计就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把她困进另一个空间的本事，景安心里却丝毫不觉得扶光厉害在哪里，反而觉得这人行事阴暗卑鄙极了，可向来不可一世的钱川居然将这种人当成神明一般膜拜，自己居然还和这种瞎了眼的人合作了那么久……

　　想到这里，景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就凭这种只会利用小孩女人的冤魂去办事的渣滓，也配叫‘大人物’了？”

　　原本还将头低得极低的钱川在听到景安声音的一瞬间居然猛地抬起了头怨毒地盯着对方，在对方好不发怵的回蹬中，钱川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问道：“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奇怪，凭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活得像个狗一样，要费尽心思地摇尾乞怜才能获得命运一点点的馈赠，而你！”

　　“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挣扎，却总能轻易地得到一切！”

　　“从你出道开始，每次你有麻烦，就总会有人神兵天降地出现来帮你！”

　　“就连这一次也一样，如果没有吴远山，你现在早就死了！你的灵魂会和你崇拜的那个何慕颜前辈一起被困死在这间酒店里，而我！”

　　“我会用你那无与伦比的八字命数去享受你的一切！”

　　“你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的一切！——”

　　景安皱眉看着眼前那个状若癫狂的男人，从钱川那语焉不详的咆哮中，她逐渐推导出了一个非常匪夷所思地猜想——

　　“因为我之前和你提了解约，所以《堕神》从一开始就是个局，根本没人想把这部戏好好拍完，你们只是想通过这部戏让我意外身亡，然后把我像前辈那样……所以这部戏从开拍到现在就从来都没有顺利过，那些意外事故都是因为你们？！”

　　景安危险地眯了眯眼，脑海中闪过了《堕神》剧组开机到现在一幅幅画面。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那个化妆师小张昨天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床上掉下来，居然摔断了肋骨！”

　　“啊？这也太倒霉了吧……”

　　……

　　“这布景是什么垃圾？！不是，道具师怎么回事？刚才我……卧槽！”

　　众人顺着导演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前一刻还好好的道具师居然满脸鲜血，钉枪不知道怎么穿透了他的耳垂，如果这根钉子打得稍微再偏一些，直接钉进了道具师的脑袋里的话，现在道具师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可能都良说了！

　　……

　　剧组中无辜的同事受伤的场景不断地在景安眼前闪回，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钱川。

　　“还有我之前在丽都酒店餐厅里看见的小赵？”景安望着眼前的钱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难道她也是被牵扯进来的吗？”

　　这回不等钱川开口，吴远山已经点了点头，“嗯，没错，但是她已经被我送出去了，所以不用担心。”

　　“可这是为什么？他们也不是你的目标啊？！”

　　“他们当然不是。”钱川冷笑了一声，哪怕在这种时候了，他在说这番话的瞬间依旧戴上了那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仿佛他才是这世间万物的主宰，“那些卑贱至极的下等人，不过是我算计你的时候被波及到的倒霉蛋罢了。”

　　“但是这种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就算是死了，又有谁会为他们掉一滴眼泪？不过是几十万就能打发的贱命一条罢了。”

　　“下等人？贱命？”

　　景安看着钱川，仿佛这辈子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我想你搞错了一点，比起他们，你才是那个最不值钱的东西，一个剧组不能没有化妆师，不能没有道具师，但哪儿都可以没有你。”

　　“钱川，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沉迷在这种歪门邪道里面了，因为如果没有你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作手段，你根本连个人样都混不出来。”

　　“还人上人呢？做梦吧你！”

　　“比起剧组里的那些同事，你根本就是垃圾不如的存在。”

　　仿佛内心中最隐秘的痛点被人一刀刺穿，原本还跪坐在原地的钱川忽然恶狠狠地抬起头，瞪视着景安就要扑过来。

　　然而还没等到景安有所动作，吴远山已经抬手轻轻一挥，无形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化成了千斤重担狠狠地压在了钱川身上，让他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啃屎的同时还四肢大张地爬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没等钱川从这恐怖的重力压制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见吴远山那个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嗓音像宣判似的在他头顶上说道：“这丽都酒店里的冤魂，都是因你而死的，他们有些是被你直接害死的，有些是因为你联合扶光去做的那些邪术被间接害死的，既然你害得他们这么惨，那让他们在超生之前饱餐一顿也不过分吧？”

　　吴远山轻笑了一声，那声音仿佛一块坚冰砸在了钱川那费尽全力挣扎也不能移动半分的脊梁上，让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原地。

　　还没等他从这种未知的恐惧中弄清楚到底什么是“饱餐一顿”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冤魂居然把他团团围住，钱川费力地抬起头也只能看见自己面前那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白鬼影下半身。

　　直到四肢传来被啃食的巨烈的疼痛，钱川才终于明白吴远山的那句“饱餐”，原来是让自己被恶鬼作为食物。

　　“不！”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钱川忽然爆发了一阵比刚才还要巨烈的挣扎，可这一切在经年累月的怨恨面前都变得毫无作用。

　　这原本应该是血腥恐怖到突破了一个普通人心理和生理承受上限的一幕，但景安却意外地在这些冤魂扑咬钱川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悲哀。

　　“他们之后会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场景，吴远山不但没有冲到景安面前为她遮挡那不堪入目的一切，也没有任何的安抚，他就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样地默默地注视着景安的一举一动，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之后事件部会派人来处理的，他们这辈子虽然冤死了，但应该能投个好胎。”

　　“就这样？”

　　“嗯。”

　　“不能让他们重新回到之前的时间点复活什么的吗？毕竟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啊？”

　　“不能。”

　　吴远山望着面前那帮对着钱川真·掏心掏肺的冤魂们，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因为他们在现世已经死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逆天改命，更不能把死人复活，不然时间线一旦被打乱，整个人界搞不好都会崩塌。”

　　景安点了点头，虽然面前的那些冤魂她大多都不认识，可莫名的遗憾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瞬间拽住她的心，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但很快她却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心里难受而喘不上气，她是真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在天旋地转中，景安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吴远山那一如既往地像清风朝阳一样和煦清朗的声音自上而下，隔着恍惚的意识传进了她的脑海里。

　　“睡吧，醒来之后，这一切你就都忘了。”

　　景安用尽全力地抬了抬此刻那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她张了张嘴，试图再说句什么。

　　可强烈的困倦和眩晕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力量，就这样，景安毫无防备地滑入了意识之海，在吴远山的怀里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