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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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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市在晏市面前好比其中一个区那么大,早上九点来钟的光景,路旁已经渐渐显露车流,这若是在风和市的过年期间是绝对看不到的。
从言初爷爷家出来,他们没有着急打车,因为没有目的地,所以言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褚昱四处走走看看。
褚昱初中前的大部分时光倒也是在晏市度过的,只不过此处位处晏市城西,而当时他们家在北边,对这块不是那么熟悉也没多深的感情。
那双被言初脱下的手套又被褚昱从言初口袋里摸回来戴好,道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还未来得及被清扫。
“现在还想玩吗?我陪你找个宽敞点的地方。”言初温柔注视四处张望的褚昱半张侧脸,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以防一个不小心滑倒。
“先不了,”褚昱转过头来,眼尾透着愉悦的弧度,“刚才吃得太饱啦,跑不动了。我们现在去哪?”
言初沉思一下,“你想在室内还是室外?”
“都可以。”
瞟了眼褚昱稍显单薄的外套,言初一顿首做了决定,“我们去商场里吧。”
“啊?……哦,去干什么,买衣服?”褚昱被牵着走。
言初回头露出个“你怎么比我还不懂”的表情,无奈开口:“去看电影吧。”像是怕褚昱拒绝,半晌后补了一句,“从来没有人陪我看过。”
褚昱:“……”
看!今天就是在电影院里从第一场看到最后一场散摊子他也心甘情愿,谁家男朋友像自己这位这么可怜啊。
褚昱神色恳切拍了拍言初的背聊作安慰,另一只手已经打开手机准备搜索有什么片子今天上映了,“没看过没关系的,我也很少看,以后有什么想做却从来没做过的都可以让我陪你。”
言初反问,“你永远都愿意吗?”
褚昱郑重点头,“只要我们俩没掰,任何事我都愿意陪你。”
这个限定条件非常合理,虽然如果换作是言初回答,不论什么时期的褚昱,也不论他们之间是何关系,顺应褚昱的意愿已经成为他无波的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执拗和习惯。
所以他下意识追寻着这道不寻常的声音,即便代价是以自己相抵也没关系,只要真实存在过这抹牵引他的不寻常就好了。
言初笑了笑,“那就多谢褚褚大侠。”
又来了……
这是褚昱今天第二次听到言初调侃称他“大侠”了,汗颜扶额,“你要记这件事多久啊……”
谁叫他之前一直追问个言初不停,遗憾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言初为什么不叫住那个装大侠扮深沉的自己。
“你是不是就爱吃这一套啊?”褚昱蓦然有些明悟,眯笑着问道,“这算什么,欲迎还拒?我以后是不是要学着点?”
言初无奈,“我有时候的确很好奇,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
嘁——褚昱内心嘘声,他现在感觉自己已经要彻底摸清言初的性子,暗自偷笑一下,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我搜了下昨天上映了部周星驰导的电影……叫《美人鱼》,我们去看吗?”
读出这部影片名字时褚昱有一刹那的停顿。他说什么言初都不会有意见,此时也只是点头同意,然后和褚昱一起回想起来了当初套圈得来的小鱼,心下顿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之前那条金鱼,没在你家看到它……”
“嗯,”褚昱轻声应道,“我没照顾好它,已经死了。”死在我刚拥有它决定善待它的那天。
言初还记得褚昱从地上拿起装鱼的玻璃瓶时眼中的兴奋,阳光穿过多截面的玻璃和一段静水,五光十色地在褚昱带着探究与新奇的眼波中流转。他知道他一定很喜欢那条鱼,可直到今天自己才想起来问。
“抱歉。”刚起了话头,言初又想起刚刚褚昱失落的原因,于是收了下意识想要道歉的心,“下一回我再为你赢一条回来,或者更多,好么?”
褚昱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再养金鱼了,它们太小了,我怕一不小心又害了它们。”随后释然道,“好啦,过年不提伤心事,我们去看电影吧。这好像是个喜剧爱情片,应该会很好看吧,毕竟那可是周星驰诶!”
言初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是吗,不好意思之前没有看过。”
褚昱和他肩靠着肩向最近的商场走去,闻言颇同情看了言初一眼,“你真的少体验很多乐趣,以后跟着本‘大侠’吧,我罩你。”没想到言初不提,最后他自己倒是“自黑”上了。
他们俩的视力都还不错,于是褚昱直接挑了最后一排靠中间的位置,省得会感觉后面有人盯着他们。
听完原因的言初表示:“那还是包场能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
褚昱扫票出来的动作卡壳一下,旁边排队等着的人喷笑出声,赞了句:“没毛病!”
取完票后拉着言初退至角落,褚昱分了他一张,“收起你这败家的想法,你以前怎么样我管不着,现在跟了我,不该花的钱我们少花,可以吧?”话里虽是商量的意思,但褚昱打定自己说什么言初都会顺从,因此毫不客气道。
果不其然,言初没有任何异议,点头道:“听你的。”
褚昱满意了,和言初买了桶爆米花和两瓶饮料,等电影开场后排着队进入。
整部片子的基调的确是典型的星爷风格,褚昱全神贯入沉浸其中,在看到女二号丢了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到泳池里只为了让缠在男主角身边的莺莺燕燕走开时,更是随着其他观众和着那一下下的扑通落水声笑出了声。
他扭过头来,昏暗的光线下偏头对不解望来的言初含笑耳语,“总感觉是你的话也能干出这事儿。”
言初的目光随之回到荧幕,代入沉思一下,看向褚昱点头说道:“如果我是她,的确会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你不生气的前提下赶走你身边碍眼的东西了。”
褚昱拍了拍他的手背,轻笑安慰:“好了代入感别那么强,我保证我身边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话说到一半时覆在言初手背的右手被反扣住,褚昱勾唇任由他握着。
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影片结束,褚昱都懒懒靠在座椅上观看没有和言初交流,这是他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而言初见他如此,便也专注地从开头看到了结尾。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电影散场,所有人鱼贯而出,耳边尽是尚在议论剧情的交谈和小孩子们叽喳的叫喊声。出了影厅走在商场明亮的过道里,言初眺望了一眼远处用来装饰的白水晶灯盏,他们周身皆被渲染在一片如梦似幻的暖白光下,像误入了哪处海底的虚无乡。
半晌后,言初缓缓开口:“即便做到那一步,最后她还是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轻易赶走障碍物了。”
这个“她”不用细说褚昱也明白是在讲电影里的女二号李若兰,没想到言初会这么沉浸式观影,褚昱早知道刚才不逗他了,笑了笑试图安慰道:“你怎么还在代入她,是很同情她吗?”
“我在学习,”言初答道,“像她那样歇斯底里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反而伤害了喜欢的人。你说,如果走到她那一步,怎样的做法是最稳妥的呢?”
话题被抛回给褚昱回答,他微蹙眉深思几秒,以为这是言初习惯性对情感反应的自我训练,谨慎回道:“最稳妥我不能保证,只能告诉你如果是我会怎么做。”
言初轻点头注视过来,褚昱眸光微动接道:“如果我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偷看了言初一眼,“他要是在此之前并没有回应过我的心意,那么我就算再难过也会悄悄远离。但倘若对方是突然变心……”
这片刻的停顿言初丝毫没察觉到危机感,“你会怎样?”
“打折他的第三条腿,让他当一辈子太监。”褚昱冷哼。
言初听完却立刻笑了,重点有些跑偏,“有个问题,你怎么就默认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了?”不等褚昱开口,微微拖长语调,眼中尽是戏谑,“还是说……言下之意,你默认喜欢的是我?这是在警告我吗?”
褚昱:“……”
褚昱:“你非要这么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阵,褚昱不时偷眼看去总觉得言初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行至一个拐角,趁四下无人,褚昱掰过言初的肩膀一下将人按到墙上,另一只手的手肘还抵在言初的胸口以防他挣扎。
言初轻偏了一下脑袋,静静看着褚昱想要做什么。
“你!”褚昱气势汹汹开口了,下一秒语气又弱下来,“算了,别只说你了——你和我!”
“你说,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应该犯不着每天猜忌这个猜忌那个吧?”
言初自然是点头。
“不许光点头了!”褚昱恶狠狠的,连同自己一块说教,“我不知道你刚刚又瞎想什么了,我承认,我也总爱瞎想,但你不是说过吗?有什么事要我直接说出来不要让你猜了。”
这回言初迟疑着没有点头,回复了个“是”字。
“好,其实我们都半斤八两谁也没好到哪去,我现在这样也只是想跟你说开了,以后我们都坦诚一些,有任何情绪上对方没照顾上感到不舒服了都可以直接说出来。”
“我自己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你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对吧?”
言初的手情不自禁抚了抚褚昱的侧脸,沉声道:“当然。”
说到此处其实已经快要发泄完了,褚昱低垂着眸任言初摩挲了一会,再度抬头时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无比坚定:
“那么,我相信我和你的感情,就看此刻,我们之间没有出现任何桥段的意外。而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喜欢你直到活着的最后一天。”
褚昱将额头埋入言初的脖颈低语:“请你,相信我,好吗?”
不需做过多的假设,无须代入和揣摩他人的人生及做法,他们之间仅仅是他和他两个普通人,只要言初和褚昱始终滋生着对对方的喜欢,那么假想中的苦难便永远不会来临。
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忧愁烦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言初定定望着怀抱中的人,眉眼俱松,语气却无比笃定,“我一直相信你,无论真话假话,我都相信。”
褚昱笑了一声,仰头微微踮脚碰了一下言初的唇,“是吗?那你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言初被他招得嗓音微哑,沉沉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褚昱笑得璀璨,故技重施吻到了言初的下唇瓣,“喜欢你。”
“在想好喜欢你,今天比昨天还喜欢你,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他们深入了商铺后方一条狭窄的隔道里。
昏暗无光的角落,言初反身紧紧搂住褚昱的后背,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背对着出口猛地回吻了上去。
呼吸痴痴交缠,唇舌激烈搜刮碰撞,“喜欢”充当了一味猛烈的催化剂,两个人在化学反应中完全充分燃烧。
褚昱偶尔得以呼吸的间隙里迷迷醉醉想到:电影也看了,人也亲上了,今天……真是新年中首要圆满的一天呢。
*
不论晏市城区内过年禁燃烟花爆竹的规定有多么让市民扫兴,至少大街小巷以及每一条道路上过年该有的节日装饰大多都做到了尽善尽美。这段时间天黑得早,不过五点来钟白昼便已褪去,人行道上那一棵棵光秃秃的行道树上缠满了中国结和LED小彩灯,寒风拉开浓稠夜色的帷幕,这些小灯则开始了它们一晚的工作。
不知不觉在外面逛到了天黑,没有了日光的照耀褚昱感觉周身更是阴冷,跺了跺微微冻麻的两脚,他拉住言初的胳膊紧挨在人身侧,问道:“我们晚上回哪儿?下午我妈妈和你大伯母一家已经回去了。”言下之意是询问他们是不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言初知晓褚昱一个人跟他回爷爷家会不自在,回握住褚昱的手,“那我们先就近住一晚酒店,明早再回你家好吗?”
褚昱眨眨眼,他也不想跟言初这么快分开,“怎么住?我没带身份证,你带了?”
看到言初含笑不语的样子,褚昱渐渐琢磨过味来,“停!我知道了,万恶的资本主义。”
言初笑意加深,摇了摇头。
褚昱自知失言,撇了撇嘴,“好好好,去找你的联络人给我们安排两个房间吧!”
言初眸光一动,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最后提到的却是只要一个房间。挂了电话转头对上褚昱,“不是一个房间让我晚上看不到你,和直接把你送回家去有什么区别?”
褚昱本也是随口一说,要是言初真要订两间房他才是最失落的那个,因此闻言妥协得比谁都快,语气中的满足都快要溢出来了:“我当然知道你舍不得我。”
没隔一会言初收到了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外面天寒地冻的褚昱不想多待,本来打算在附近买两盒泡面提溜上去时被言初制止了。
“晚餐定好了,一会会给我们送到房间门口,先进去吧。”言初拉紧了褚昱的围巾牵着人走进酒店,在前台报了姓氏领了房卡,又带着褚昱找到安全出口楼梯处。
言初眼神示意:“特意找了个不算太高楼层的房间,我们从这上五楼吧。”
褚昱愣愣,原来有关他的一切,言初都有牢牢记着。
两人略微沉默地走完楼梯到了目的地,进门刷卡、开灯,映入褚昱眼帘的……是一张摆在正中超大的双人床。
褚昱:“……”他抬眼看言初,顿了一下,弱弱道:“我以为你会要一个双床的房间。”
言初不甚在意道:“这张床比我外婆家我睡得那张大很多,那天晚上我们都能挤下,现在肯定更没问题。”
谁问你能不能睡下我们两个人了……褚昱腹诽,本来没什么,这架势一下让他有点莫名心虚怎么办,要是玉女士打探起来他今晚的去处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这边还在头脑风暴着,言初已经脱了最外边穿的羽绒服挂到衣柜里,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走了过来,帮他把毛线帽和围巾都摘掉,褚昱回过神来赶忙自己把手套卸了。
外套被言初取走和他的羽绒服挂在了一起,褚昱听见他回首问道:“饿了没有?晚餐可能还要稍等一会儿。”
褚昱摇了摇头,早餐中餐一顿不落的他其实晚上都没想太折腾,“不饿,我慢慢等就好。”
言初应了声,先进浴室去洗澡了。
这是褚昱今天出门后第一次独处,浴室隐隐传来的水声彰显着言初仍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站在窗口眺望了一眼外面。
楼层不高其实看不到太多夜景,对面也是一栋栋亮着灯光的建筑物,地面上充斥着一盏盏的光团,入眼之处的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它们占领了,人类只不过是寄生于这些灯盏下茕茕孑立一生不知道在苦苦追寻什么的提线木偶。
而回首,褚昱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那边是他人生途中遇见的宝藏,他不自觉坐到离那更近的位置上。
沉思了许久,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又响,褚昱给玉女士打了个招呼说今晚和言初一块不回家时,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褚昱起身去开门,果然是言初叫人订的晚餐送来了,他道过谢接好。
拎着很沉的两大袋子回到房间里,褚昱有些头疼地将它们放到桌子上,拆开包装一一摆好瞬间铺满了整张桌面。
没多时言初拧开门裹着浴巾出来了,褚昱抬眼向他控诉:“这些菜也太多了……”
言初略带歉意笑了笑,“怪我,忘了提醒说少定点。”大概扫了一圈桌上,补救道,“努努力应该还是可以吃完的。”
于是这顿饭一下便吃了一个多小时,褚昱盯着言初没怎么停过的筷子,好笑道:“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反正剩的也不太多了。”
闻言再过了一会,言初才终于放下筷子结束了晚餐,追忆道:“上一次这么吃好像还是在初中的外出实践体验里,帮农民伯伯干完了农活,分到我去煮饭,放的米太多了煮熟后差点连他们的大煮饭锅都满出来。”
褚昱好奇听着,失笑一声,追问:“然后你就逞强说自己就是要吃这么多?”
“差不多。”言初不好意思般笑笑,也搞不懂那时候自己的想法,“我当时非说自己可以吃完,弄得那天回去以后三天内一粒米也不想看见了。”
原来他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褚昱觉得有趣,同时难免有些许失落,惆怅当初言初的同学之中为何没有自己。
这缕惆怅很快又随着褚昱收拾好的垃圾一起被丢了出去。
有什么好难过的,夜深人静之时褚昱睁眼看着躺在他身旁的言初,几不见光的黑暗之中,言初的脸部轮廓若隐若现。
褚昱在这一刻忽而心潮涌动,激烈的心跳声催促着他偷了一个吻。
“晚安。”他逃走时悄声道。
可惜还未退回刚才躺的位置便被言初欺身压了上来,叼着下唇轻咬一口,“我说是哪里来的小贼,原来是声名赫赫的褚褚大侠。”
褚昱的脸烫得厉害,稍微躲了躲,“别这么叫我啦。”
“那你认罪吗?”言初低笑。
“不认。”
“嗯?”
褚昱不服:“我明明在亲我的男朋友,怎么就成小贼了。”
言初作势恍然:“你说的是。”
褚昱还没来得及得意,骤然袭来深深的攥取已经让他无暇分心。
他喊不了停,言初也不过是在亲吻他的男朋友罢了。
天边的云想着法的围裹着月亮不让她冒头窥探,黑夜沉沉,静谧之中只余连绵不尽的鼻息与喘息声,间或夹着几道从嗓子里漏出的轻哼。他们成了两条孤独的在海中飘荡许久的鱼,此刻受命运使然,紧紧地勾缠在了一起,谁也无法将他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