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17、第十七章

　　等到中午下课，后门处熙攘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静静站侯着，身旁的涌动和杂音好像都与他无关。

　　习惯四处张望的廖咏成率先发现，立刻?了?^褚昱：

　　“褚哥褚哥，你看谁来了，是不是来找你的！”

　　褚昱本来在下课铃声响起时就拿出了未看完的化学笔记打算争分夺秒学习，被这么一打岔不得不分出些目光顺着后门瞥去。

　　略过大片统一制式的校服及背影，他顷刻间就发现了同样看过来的言初。

　　“肯定是找你的。”廖咏成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笃定道。

　　褚昱闻言顿了顿，心中疑惑言初找他什么事，于是放下笔径直向后而去。

　　几个同样路过或在门口徘徊等人的同学悄悄打量着他们，褚昱对这些视线有点敏感，走至后门时脚步不停，直接拽住言初一边校服衣袖，妄图将他们与这片流动的人群隔绝开来。

　　言初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怔愣一下还是顺着褚昱的意跟随着走到人相对少一点的过道角落。

　　站定片刻后，言初目露迟疑，不确定般问褚昱：“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找你吗？”

　　他正立于阴影之中，面容被遮掩得略显模糊，褚昱看不太真切，只隐隐察觉出面前这人语气中的冷淡和一丝……落寞？

　　这让褚昱有种错觉——自己仿佛能掌控住言初的情绪一般，一旦他说出的是言初不想要的答案，那么这人时常噙在嘴边的，那抹让自己见了也为之动容的温柔笑意将会永远消失一样。

　　褚昱歪了歪头，刚才不断汇集到他身上的目光带来的不适感莫名消退不少，轻松的情绪随之而来，他有些忍俊不禁，反问道：“是你找我，关别人什么事？”

　　言初定定看了他好几眼，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些，应和着：“对，和别人无关。”

　　于是褚昱真的目睹了言初一点一点重新展露出他最熟悉的那副神情颜色。

　　褚昱面上不为所动，细微观察着言初。

　　他惊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

　　因即将迎来运动会这样一年一度的特殊日子，高一高二全年级的晚自习都有了破例，在保证作业不落的前提之下所有人可以被允许出教室去锻炼或排练节目。

　　经过一个中午和下午的人员筛选，廖咏成和万曦已经锁定完参加表演的目标人物。最后一节甫一下课，只听廖咏成财大气粗地张扬喊道：

　　“走走走，我请各位吃饭，一会回来咱们就开始商讨剧情台词吧！”

　　“行啊老廖，”惨被拉来充壮丁的秦英欢呼一声，兴致勃勃道：“咱们上哪吃？‘四方来厅’还是‘紫光楼’啊？”

　　他说的都是离学校一公里开外的商圈名肆，平时想吃上都得拿着爱的号码牌候个两小时以上。

　　“‘四方来厅’没有，但我们去的也不差。”廖咏成白他一眼，长臂一伸，招揽其他几个参演的同学，咬牙切齿回击：“食堂豪华装修盛大开业的——四季厅，不赖吧。”

　　要去的人中就有留盈，顿时被他逗笑：“别贫^了你，要去快去，抓紧时间回来。”

　　“哎你催个什么劲，”廖咏成躲过留盈的推搡，望一眼今天来时便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学习的褚昱，“褚哥，走不？我请客啊！”

　　褚昱淡然拒绝：“不了，我有约。”

　　“啊？”廖咏成懵然转头，对上留盈眼神的示意，“……噢！”反应过来欠欠地说：“既然这样，那臣便识趣退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扫到一旁充耳未闻当机器人的晏綮之。

　　“那个……大神，你去不？”廖咏成弱弱开口，自从上回他跟留盈为晏綮之准备了个不算晚的生日surprise之后，他琢磨着自己跟晏綮之是不是也算半个好朋友了。

　　过了足有五秒，廖咏成本以为他得不到回复了，就见晏綮之心算写下一题的答案，同样冷漠拒绝他：“我并没有参加你们的表演，不用特意叫我。”

　　“哎这有什么……”

　　围观的秦英有点看不惯晏綮之，及时打断了廖咏成的话：“老廖你可别操这个心了，人家大学霸根本没工夫搭理你。”

　　他哂笑一声手臂曲起搭在廖咏成右肩上，扬扬下巴：“四季厅就四季厅，咱们走吧？”

　　晏綮之抬头凉凉睨了他一眼。

　　秦英也不怵他，正想回句什么，廖咏成早早看出不对，暗骂一声拧过搭自己身上的爪子一溜烟将人拽走了。

　　一群人这才散去。

　　褚昱坐观第一现场，偷瞄一眼的视线未收回就和晏綮之撞个正着。

　　“……”

　　晏綮之神色平淡没有多言，继续低眉做他的习题集。

　　褚昱尴尬笑笑，在心底不由将责任转到言初头上：非要让自己在这等他！

　　中午放学时言初来找自己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又跟他交代一遍最近中午都无法回家，得去医院照看闫奶奶。

　　褚昱便也趁机告诉言初，自己中午时常不回去，比如即将考试的这段时期，所以不必麻烦钟叔特意送他一趟，也不必中午再来找他时——言初的表情肉眼可见僵住了。

　　以至后面听到沉默许久的言初提议说每天下午上完课后会带上晚饭同他一起吃时，褚昱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愣是没好意思拒绝。

　　现在想想，他们一块去食堂吃饭不就行了吗，还非让言初带着饭来，搞得好像他是自己的打饭小弟似的。

　　褚昱歪垂下脑袋用手撑着，无声叹一口气。

　　教室里的人稀稀落落，褚昱向窗外眺望，外边操场上扎堆的人影倒是比以往多不少，嬉笑打闹之声飘飘然随晚风游荡，清晰地蔓延到褚昱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几下敲桌的清响打断了他发呆。

　　入耳的是言初清悦的嗓音：“抱歉久等了，我们下去吧？”

　　褚昱转过头，放空的思绪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在言初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满目皆是言初温柔的笑。

　　“喔，好。”褚昱呆呆点头应了句，起身跟着言初一块出去。

　　傍晚的晚霞甚是美丽，天空染了大片大片的紫金色，像取了葡萄酒作画。

　　褚昱被惬意的风吹拂过面颊，舒服得眯起眼睛，他此刻的心情出奇愉悦。

　　言初含笑看他：“我们先去操场跑步吧，晚些时候再吃晚饭可以吗？”

　　褚昱正有些奇怪他怎么两手空空来了，闻言提醒道：“可以是可以，但过了饭点食堂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我们不去食堂吃，钟叔会送来。”

　　“……哇。”

　　褚昱略作吃惊状，“我这天天蹭你的车，现在还要蹭你的吃，我妈给你我的赡养费了？”

　　言初被他逗笑，解释道：“没关系，反正我都是要用的，多你一个不多。”

　　……明明多他一个什么都变双倍吧？

　　褚昱收回目光，犹豫地咬了咬下唇，没及时表态。

　　“你不喜欢这样？”言初仔细揣摩褚昱的表情，试探问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语气隐隐透着点讨好似的。

　　褚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好啊，”他牵起嘴角答应，心中藏起些好奇。

　　褚昱有点想知道，如果事事都顺着言初的意思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再次往旁边望去，果然发现言初重拾起笑意，如释重负般向前几步，步伐轻快不少。

　　“你报的是一千米，现在打算每天练几圈？”言初倏忽回头问他。

　　“唔……三圈？”

　　褚昱犹犹豫豫地，心说这比一千米还多了二百米呢。就听言初低笑一声：“那恐怕不太够。”

　　“啊，那……四圈？”褚昱很快咬咬牙妥协。

　　“这么看来，如果你实在不擅长跑步，每天至少按目标的两倍距离练才好。”

　　褚昱听了顿觉路都走不动了。

　　言初及时补充：“不过如果不在意名次……”

　　褚昱摆摆手打断他，有气无力地直接跳下几个台阶到跑道中，坚定地闷声道：“不就是五圈，我跑就是了。”

　　“好。”言初失笑应道，同下定决心的褚昱一起开始练习。

　　一圈，两圈……到了第四圈刚开始，速度本就不快的褚昱气喘吁吁，步子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改跑为走。

　　言初跟在褚昱后面照看，面色没什么变化。这个跑步强度对他来说过于简单，这时便耐心地在一旁提醒：“今天刚练第一回，我们可以后期再慢慢加量，坚持不住了的话就停下来吧。”

　　褚昱没有多余力气说话，只摇摇头表示自己还能继续。

　　言初看他跑得满脸发红的模样，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的，他早该知道褚昱是多么爱逞强的人。

　　等到终于进入第五圈，褚昱真是很久没有跑过这么长时间了，周围景物在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思维混混沌沌，想了很久才觉得可能是因为天色渐暗了。

　　用力偏了下头，褚昱的目光只来得及读取仍在他身侧的言初。

　　还有最后半圈了，褚昱紧咬着牙，注意力全被呼气吐气以及剧烈跳动的心脏声夺走，没发觉言初靠近他说了句什么。

　　言初本要告诉他可以慢慢停下走起来了，但见褚昱没有反应好像根本没听到，于是又凑到他耳畔，声色比起以往终究还是更加低沉沙哑一点：“可以停下了。”

　　褚昱终于察觉到他的靠近，仔细辨别出言初的话后，还是摇头拒绝——毕竟马上都要结束，何不让他完整跑完。

　　褚昱依旧不放弃，言初劝说无效，无奈一把抓住褚昱的左手，拉着他加速结束了这段单方面艰难的进程。

　　“你……你！”褚昱挣脱不得，被带到终点停下后气结奋力指着言初：“我好不容易就要靠自己跑完了，你干吗要拉我？”

　　听他发了几句脾气，言初的神情有些低落。褚昱抬眼没有见到熟悉的笑容有些拿不准言初的心思，气焰莫名矮了一头，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悻悻缩回了手。

　　“先不论我拉不拉你，你要习惯最后半圈的提速冲刺，这样比赛时才可能获得更好的成绩。”言初为自己辩解，语气和刚才显露出的神色不同，有些过分平静。

　　“……”

　　“喔。”褚昱本就不多的火气全消，觉得言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自己不该因为这点小事怪他。

　　褚昱垂下眼，有点理亏：“那你以后……还是要让我自己冲刺起来哦。不然等哪天我习惯了有你拉着，现在练得再好，到真正比赛时可能就不行了。”

　　言初默然几秒，点头，压低声说了句：

　　“我倒真希望有那样一天。”

　　“什么一天？”褚昱平复着呼吸，此刻他的心跳声嘈杂不已，以至没听清前半句。

　　言初挪开视线：“没什么，”随即带着褚昱向最外侧跑道靠拢，“顺着再慢走两圈吧。”

　　褚昱瞧他一眼，依言点点头。言初外表看上去是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了，但隐隐约约的，褚昱就是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点具体的。

　　操场四周的路灯渐渐亮起，其实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有了这么多光线的汇集，整个操场明亮如昼。

　　跑道上的同学也开始变多，大家都吃过了晚饭，想顺便来这里散步并消消食，与携带着凉意的晚风打过照面后才愿意回到不那么透气的教室里去和试题纠缠。

　　操场正中的绿草坪上，不少要表演节目的班级正在这里边聊天边商议剧情。

　　每个人都各有事做，笑语随习风飘摇，又好像每个人都无事可做。

　　褚昱闲闲看着这一切，以往他都是那个孤独的旁观者，这次身边却有人陪他走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