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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来海城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祈祷了多久,才敢冲着他们之间空白了五年的聊天框,发出了那句请求。万幸的是,方慧文没有因为许立岳而讨厌他,栗子还是栗子。他也没兴趣再跟她提起许立岳一句话,他想,除非他带来的是关于那个晦气东西的坏消息,不然只会给她添堵罢了。

      她说,让他有困难就找她,不要不好意思开口。他能有什么值得麻烦她的困难呢?况且,他也分不清那是不是方慧文随口说的一句客套话。要是她真的还愿意像从前一般待他好,为什么不来找他呢?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尽量少跟他打交道呢?

      跟他联系,又不会影响许立岳的“新家”。

      方慧文还是笑着说的:“你的大学生活才刚开始,应该多交新朋友,试着谈恋爱,忙学习也好,参加社团也好,老跟我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待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呢?”

      可他不会耽误他学校的事情,只是时常见见她,一起吃个饭,一起散散步,难道这也不行吗?

      再说了,她大学的时候不是也没谈恋爱吗?他就一定要吗?他也翻过许立岳留在家里的大学同学录,竟然真的在里面找到了方慧文的留言。

      她写的是:“祝你永远天真、纯粹、自由、快乐。”

      许立梓觉得很讽刺,想起许立岳一提到儿女,就笑得开花的样子,原来他只做到了最后一个“快乐”——以背叛她的方式。

      他也配?许立梓把那页撕了下来,自己留着,当作方慧文写给他的祝福。

      就算跟同学待在一起,他有时也真的很想见到方慧文。和球队的人一起出去喝酒,他捱到宿舍门禁的点,也赖着不走,给方慧文打了电话,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装出一副醉得很厉害的样子。

      她果然来接他了,许立梓拉着她一起喝酒,佯醉着问她,会不会觉得她大学的时候,其实是瞎了眼,才看上许立岳的?

      方慧文沉默着,隔了一阵才说:“那时的许立岳还是许立岳。”

      那许立岳什么时候不是许立岳了呢?是不是比他不再是“哥哥”了,还要早?他开始调动自己所有的记忆,尝试思考这个问题,却解不出答案。

      学校回不去,身份证也没带,她只好把他扶去了自己家。许立梓暗暗欢喜,原来这么简单,他就登堂入室了。可他只敢老老实实的待着,即便倒在她身上,被她撑抱着进门,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早上,方慧文起来刷牙的时候,他也凑过去接水。方慧文看到镜子里的他,奇道:“你出来喝酒,还自带牙杯啊?”

      许立梓理直气壮,“我嫌酒味儿难闻,方便随时清理,不行嘛?”

      于是他们一起刷牙。她把大房子卖了,重新买了这个二手的一居室,他也是第一次来她的新家。这里的镜子不够高,他得矮下身子,才能像她一样,把自己的整张脸安进镜子里去。

      他在镜子里看他俩。

      以前他来海城住,喜欢早上悄悄地起床,抢在哥哥前面,跟她挤在一起刷牙,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方慧文说,她有个很喜爱的大学室友,她也喜欢和人家一起对着镜子刷牙,还要同步吐泡沫。她说,每次一起刷牙,互相看着镜子里的对方,都会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

      可那位室友一毕业就回南方结婚了,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生,她再也没机会跟她一起刷牙。

      她那时摇晃着牙杯,说的这些话,许立梓一直记得。

      他上午有活动,匆匆收拾了自己,就抓起包出门了,迎面却撞上手里提着菜,正悄悄往电梯里挪的老两口。许立梓往地下一瞅,哦,他们准是看见家门口摆着的鞋了,他的像小船般大的篮球鞋,和她的粉白色小高跟摆在一起,很暧昧的画面,他心里有些窃喜。

      他笑着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菜给我吧。”老实不客气地接了满手。

      两位老人对着他左看右看,不知该哭该笑,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这是自己种的。”然后就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了。

      许立梓朝屋里偏着头,混不吝地笑,“恭喜二老实现了在城里种菜的愿望。”

      方慧文似乎感觉到了门口有动静,握着梳子过来,见到如此场景,略微有些尴尬,却还是如实汇报:“爸妈,这是栗子——许立梓。”

      老两口好像听到“许”那个姓,才将“栗子”和眼前人联想起来一般,方慧文的妈妈立即发出了惊叹:“栗子啊,大小伙子了喂,长得比你哥都高了……”被她爸一拍,立刻缩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

      方慧文接过他手里的菜,发令了,你走吧,路上慢点。

      关上门,许立梓还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很模糊,只听到方慧文似乎说了一句:“栗子就只是栗子……”

      他这就满足了,乐颠颠地回了学校。地铁上,他又想起了那几年,他一放假就来海城的时光。方慧文习惯在单位吃饭,可他来了,她就只好跟哥哥学着做菜,有时候干脆带他去自己爸妈家里蹭饭。哥哥姐姐都忙的时候,他也可以一个人待在她爸妈家里,安静地写作业,或者陪他们看打鬼子。二老辅导不了他的学习,只能变着法儿地喂他吃好东西,有一次,他贪嘴吃了好多海鲜,腹泻到住院,害得方慧文请了三天假陪床。他那时也才感觉了出来,她是真的不太会照顾人。

      许立梓不让她告诉爸妈,怕他们责怪她,责怪老人——他们也只是欢喜看小孩子多吃嘛。方慧文却在电话里说了实话,一个劲儿地道歉。妈虽然担心,却也没发火,只是在他回去以后,忍不住抱怨了一嘴,那家人真不愧是乡下的,到底什么都不懂。

      许立梓学到有关故乡的课文时,就在想他的故乡在哪里。从他出生以后,他家就生活在这个省,爸的工作隔几年就要调动一次,在各区市之间打着转转。可这里不是爸妈的故乡,也不是哥哥长大的城市,甚至他自己也曾在某个贫困县念过两年小学——随着爸从“许书记”到“许厅”,他家才算是在省城定了下来。

      那哪里是不变的故乡呢?他想了想,应该是海城——那是哥哥择定的新家,是姐姐现今也安居的故乡,是他最盼着去玩的地方。他随姐姐走过她老家的麦田,睡过村里烧得热烘烘的土炕,喂过各个浴场的海鸥,在彻骨的寒冬里打过雪仗——他也早就是半个海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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