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恍惚中已是翌日清晨，有人敲了敲门。
裴振国站在门口，叱咤风云的裴董事长罕见表现出了些许人性的局促。
此时此刻，仿佛只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你醒了吗？”
“有两件事想跟你说。”
“第一件，是关于温亭湛……啊，就是之前集团收购的捷讯创始者的事情，一是他对你有恩，二是以他的天赋流落在外毕竟是个威胁，他现在带着团队，已经同意了被吸收进集团工作。”
温亭湛竟然愿意在裴家工作？那个爱恨激烈到无法停歇的、混乱不合理的疯子？
那以后岂不是会经常见到？
关于最后被逼供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上来了。裴晚安蹙了蹙眉，有些不适，正想着斟酌告诉父亲频繁地见到温亭湛，会刺激到他的精神状态。
裴晚安瞥了眼裴振国的神情。
心就有点凉下来了。
不，不仅是为了控制对集团的威胁，化为己所用，还是为了控制他。
他曾经动过念头，“为裴家备下的最好的礼物”，也被敏锐地觉察到了，并被拔走了这根埋的刺。
裴家曾动过念头用来铲除他的人形兵器又被收归于他们所用，并被隐晦警告。
裴晚安心里涌起一阵对虐待的反抗和激烈的恶心，以及对这个名曰父亲的男人，卑劣又懦弱行为的轻蔑，他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会被提醒。
很快被理性压下去。
毕竟，想想也知道，他如今会顺从回国回到裴家，大概也是在刻意引导之下，与失忆前后的温亭湛发生了什么，难以判断是他反杀失败，还是利用被抓了现行，他欲杀之未成功后，被困黑屋，如今才逃回国内。
两两比较，他会如此的选择，大概是因为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裴家比在温亭湛手中是更优选。
另外，裴晚安也心知肚明。
即便他不愿裴振国也不会有所改变，只是通知罢了的态度，为了公司考虑，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措施。
如果以理性评判，他也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他毕竟是未来要统筹管理整个裴家的儿子。
不是那个菟丝花的叶落落。
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来那种姿态，更不会允许自己像一个缺爱的小孩，蹬腿耍赖。
毕竟他对人也是尽最大可能找最强的人合作，如果是失去作用的人，用完就丢。
他流的，也是裴家的血，极度看重钱财名利社会地位，身上能感受到强烈的欲望感。不是那种声色犬马游戏人间的感官享受，而是对于权力的极度追求，热爱名利、财势、声誉、恭维，上等人的生活，这是他们无人能及的毕生追求的……裴家人的血。
裴晚安干脆利索：“可以。”
裴振国竟然还没说完：
“第二件……下来说吧。”
到了楼下，叶槿炖好了鸡汤，在准备烤烧烤。
叶落落帮着叶槿串烧烤。
2岁的白博美绕着它的两个主人跑圈圈。
叶槿见他下来，忙在围裙上擦拭着手，态度极胆怯和小心：“安安下来了啊，鸡汤炖好了，来喝吧，好吗？”
看向裴振国，才舒了口气：“那个，烧烤也备好了，我先开始慢慢烤着了，先生。”
有点。
没意思。
裴晚安有种自己成了书里不知好歹、不会看眼色的坏人的滋味。
桌上除了他，都在围着烤炉热热腾腾。这样和谐的场景，裴晚安坐在旁边，却像个局外人，心里空空的。
他的厌恶，源于他在国外留学念书，妈妈的去世。
等他从国外回来，才目睹了，他家原来有五个人。
大学时没做好安全措施，初恋选择偷偷生下抚养，裴晚安不能接受的，是裴振国给抚养费也罢，却优柔寡断着，没有去阻止在妻子过世后，消失了多年却突然打着无私爱意幌子出现的初恋，如今正把手伸到他妈永远占据的那个位置上。
看裴晚安用汤勺搅着鸡汤，叶槿瞥见汤上的浮油：“呀，是不是温度低了，我再去热一下吧。”
裴晚安不咸不淡笑笑，笑意里却带着漠然。
就像当时在警察局门口，叶槿想来挽着他，等到与温亭湛和那群律师的外人擦肩而过后，立即毫不客气：
“别碰我。”
“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遇到的总是慢性子，要迂回婉转上半天，他是直性子，没有阴阳怪气的隐晦含义，但也是直截了当，丝毫不客气：
“就是你不配碰我，你儿子，甚至裴振国，也没资格碰我。”
他的笑更像是勉强接纳了家里有个侍卫生，还算是麻利，所以在服侍人上，值得一笑以嘉奖。
可他的笑意似乎带给裴振国误解，裴振国显得有点激动，热切地说：“你叶槿阿姨确实极擅长家务烹饪，毕竟，除了琵琶弹奏艺术家的名誉教授，她之前还在裴家做了三年的厨艺老师……说起来，过几个月，到六月份，就是落落的生日了，和你一样24岁，得好好庆祝一下……”
“先生！”
在某些懦弱无能，只能在回家看到捧着他的女人时才能得到成就感的男人看来，确实，他的妈妈顾雪禾，要逊色太多。
他以为，裴振国在外面乱搞，仅限于大学时没做好措施那一次，再之后，弄得清事理。
没想到，裴振国竟然胆大妄为、恬不知耻到向妻子隐瞒这件事，同时还把初恋和孩子偷偷地接到了家里，与初恋暧昧，直到被妻子发现。
不，不仅是这样。怪不得，他一直不解婚前的初恋生下的孩子怎么会是他的弟弟。
他的生日在一月，叶落落出生于同年六月。
裴晚安突然有点恶心。
妈妈在他于国外留学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面对丈夫和厨艺老师的眉来眼去；
还怀着他时，丈夫在孕期出轨和初恋再续前缘；
就是这种心境吧。
他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嗤笑，那是一个恶毒到了用着他的声音却不像他的嗓音：
这就是让你舍弃为裴家所备下的最好的礼物，让你贪恋一个词“家”的，玩意儿真面貌？
一家人吃烧烤，他没什么胃口，裴振国却因为意识到说错了话，一直在帮他拿肉串。
“第二件，是关于你叶槿阿姨……”
裴晚安拨了拨肉串，他的胃不能沾荤腥，看着盘子上黏腻的油，直恶心，轻轻笑了一声：“她要干嘛？”
“先生，求你别说了！”
叶槿吓得发抖，几乎在尖叫，裴振国已经低着头，带些认错性质的咬牙，下了决心：
“你叶槿阿姨……”
“她怀孕了，二胎。”
裴晚安：“……”
裴晚安笑吟吟地：“哦？不是说，除了大学时自己也不清楚初恋背着自己偷偷生下来的孩子，以及我，不要其他孩子么？怎么，又和叶阿姨生一个？”
阿姨，是赏一句“汤做的好，涨工资”的那个“阿姨”。
看，人都会变的。
也不知道有的人为什么骄傲自私到骨头里，对丑陋的父亲鄙夷、轻蔑着，内心仍然渴望得到爱却不会变。
裴振国被他问得愣了会儿神。
最后叹了一口气，“爸爸挣扎了三年，妥协了，他们说中年得二子，还是会像前一个儿子……”
他说不下去了。
裴晚安也听不下去了。
恶心地嗤笑一声，眼泪掉下来的瞬间，裴晚安猛地偏头望向了窗外。
他倒更能接受裴振国控制不住自己的解释，而不是这个。
所以是想生个跟他一样的儿子来代替他吗？
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
在下班前，叶落落眼巴巴地跟在后面，手里饭盒里是装得满满登登的红光诱人。
“哥，这是我妈……裴总，这是家里给您做的川菜。”
裴晚安一手扶门，一手抚额头，嘴里含着温度计，翻了个白眼。
真是随他妈。
更随裴振国。
曾经无辣不欢的裴晚安，却没办法动筷子。因为被拷问，警察在查看他的伤势时就数出了好几种经历，被关在地下室、水牢、注射实验……得了严重的胃病，吃一丁点辣椒都能让他难受得要命。
“尝尝辣子鸡丁，我最喜欢妈妈……叶姨做的了。”
裴晚安一转身，刚才好好的叶落落突然吓得倒退，怯生生地。
好像，那个因为这个人把裴氏集团置身于危机中为其背黑锅任由被逐出了家门三年，回来也没说什么的，不是他似的。
“你吃。”
裴晚安笑微微地，又把盒子放回他的怀里。
“他吃不了。”一直不说话的丛从突然开口了。
裴晚安瞥了一眼。
［两大亿万豪门强势联姻］
自从裴家的少爷承认性取向是男后，裴家与丛家，知名两家富豪太子爷何时能举办世纪婚礼就是无数媒体翘首以盼的头条。
虽然对未婚夫无感，但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这个。
“谁说的，裴总让我吃，我可以吃一点。”叶落落瞪了他一眼，打开盖，直接吃了一筷子。下一秒他捂住嘴，往厕所跑。
都给裴晚安逗笑了。
“他……吃不了辣。”丛从的神情满是不赞同，很少见这个人对他露出这种带着不赞同及不满的眼神。
裴晚安挑眉，示意洗耳恭听。
丛从有话不说人话，各种迂回：“你对他太恶劣了，他也是受害者，你的出身就在压他，他肯定怕你，还要听他父母的意思和你改善关系，已经很不容易了。”
啧。
裴晚安简直觉得这人没完没了。
把温度计拿出来一看，感觉头更疼了。
三十八度二。
精彩。
这是他在自己家住一晚上的后遗症。
他发烧了。
裴晚安仰头歪脸看了会儿温度计，才意识到他应该说些什么，懒懒地说：
“二十岁时出现与我同龄的弟弟能不能吃辣，你以为我会不清楚？”早在得知消息当天，就看资料全清楚了。
没有一个人理他。
丛从沉声道：“我和小意在一起了，他因为昨……身体状况，今天不能吃辣。”
“你走的那三年里，所有人都同意了的。”
一瞬间，裴晚安犹如被五雷轰顶。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并无半点闲心去操的未婚夫，而是在某个瞬间，他听到了一个隐秘窃笑的声音：
你凭什么不染尘埃，坐高台干干净净一身白，你要掉下来和我一样烂在泥里。“被人爱”就是你偷来的，这就是你最大的罪过。
你的出生就是一个罪过。
你是未被期待出生的存在。
等着看吧。
这才是一个开始。
一切才刚刚开始。
……
后来丛从说什么，裴晚安都记不清了。
这是命运，还是针对。
整个过程，他安静得像他才是那个做错事的孩子。他只记得他一直在背后握着自己发抖的手。
“晚安。”丛从还伸手要攥他手腕，结果裴晚安后退一步，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另一个人攥住了他纤细的手腕，熟悉的感觉让他浑身触电。
那个窃笑声被撞离，他渐渐恢复神志。
裴晚安猛地抬头，就看到了——温亭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