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66、方老师的行为艺术

　　自从去年方颂离开羊城被外派出差学习之后，路清涟就再也没见过他。
　　不过……
　　方颂察觉到路清涟投来的嫌弃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略带委屈的语气对旁边开车的人小声叭叭：
　　“这样真的不好看？我觉得很成熟啊。”
　　胡子拉碴的不都是成熟男人的标志吗？
　　陈意目不斜视：“我看你是在国外呆傻了。”

　　路清涟靠着顾海棠肩旁捂着嘴偷笑。

　　别说是快一年没见了，就是昨天方颂这样路过她旁边她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牛仔外套配短裤，脚上还踩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铆钉鞋，再加上他沧桑的目光和脸上分布不均的胡子。
　　路清涟觉得他随便找根电线杆子往那一坐都能当个毫无违和感的丐帮帮主。

　　“国内现在不流行行为艺术了老师。”路清涟好心提醒：“现在大家都喜欢白面小生。”

　　这句话把方颂打击得不轻，一到饭店就直接往厕所方向冲，打算把自己费尽心思留长的胡子刮干净。

　　“方老师怎么会在这？”

　　陈意扫了眼菜单之后递给路清涟：“他之前研究生延毕了，在仲山当了两年外聘教师才被抓回来继续上学。”

　　“…方老师的履历还真是丰富。”
　　路清涟接过菜单看了两眼，问了陈意的忌口之后点了两个菜，又把菜单递给顾海棠：
　　“你看想吃什么。”

　　这次其实是方颂出钱请她们吃饭，两人是陈意的学生，他属于爱屋及乌，在饭桌上给她们解答了好一些问题之后还准备了另外的游学礼物。
　　是两张巴戈利亚大剧院的票。

　　“下个月有几场《玫瑰骑士》的演出，我看了下时间，正好在你们回去前一天。
　　这样也不算耽误学习。”

　　欧洲歌剧发展迅速，德国歌剧几乎和后来耳熟能详的意大利歌剧齐名。
　　路清涟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比她收到钱还开心。
　　毕竟这票单有钱都买不到的。

　　陈意见两个小孩开心，面上也柔和了一些：“待会吃完饭有空吗？”
　　顾海棠知道她接下来会说这次出来用餐的目的，在路清涟开口之前摇头：“有。”
　　按照原计划，两人今天和陈意用过午饭之后会乘坐公共汽车直接到中华街和单晴汇合。
　　因为今天正好是中华街一年一度的美食节，单晴估摸着里面会有很多手艺了得的华人在那冒头摆摊，就想着拉路清涟两人一块去。
　　现在看，估计是要放她鸽子了。

　　陈意点头：“待会跟我去见一个老师。”
　　路清涟举手提醒：“老师，您是学数学的，不会让我也走您的路吧…”
　　“走我的路不好吗？”陈意睨了她一眼。

　　举起的手缩了回来，路清涟小声嘀咕：“可是学数学会掉头发…”
　　还费脑。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脑袋考考应试还行，要真研究数学的话估计够呛。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想要深入研究的专业了。

　　总感觉被含沙射影的陈意不经意抚了把自己还算茂密的头发，有点自我怀疑：“也还好吧…”
　　方颂一脸谄媚：“你在我心里……”
　　“上菜了，吃饭。”陈意无情打断他后面的话。

　　一顿饭吃的还算安生，方颂还有课要上先一步离开，陈意开车把两个孩子带回了旁听学校。
　　路清涟咦了一声：“老师，您不是和方老师一个学校的？”
　　陈意轻笑了一声：“他要是和我一个学校，这辈子都别想毕业了。”
　　路清涟：…你是真女王。

　　“之前学校社团联谊的时候才见的面。”陈意知道她想问什么，说出来全当给两个小孩放松心情：
　　“我和他当时一起负责筹划团内的活动，他动作慢又马虎，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当时没忍住把他骂哭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点后悔，但凡自己当时多忍一会，也不会有今天的交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路清涟透过后视镜看到陈意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眸也没了光彩。
　　路清涟无意挑起别人不好的回忆，赶紧拐了其他的话题，开始问起了课上听不懂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对话让陈意察觉到了自己的专业意向，她和顾海棠听的公共课大多是国际交流和教育学理论。
　　但她认为顾海棠应该去听其他更适合他的课，而不是迁就她一个人。
　　所以她也把这个问题给陈意说了一遍。
　　“让他自己说。”陈意拧起眉头：“你不要总想着帮他出头。”

　　路清涟闭上了嘴巴，用眼神示意顾海棠实话实说。
　　她当然知道小花开口就是要和自己呆在一块，但如果专业真的不合适，以后不论工作还是生活都会很痛苦。
　　这也是路清涟一开始委婉拒绝顾海棠告白的主要原因之一，她不想成为改变顾海棠自主选择的最大变因。
　　他应该做他自己，像之前单枪匹马杀到她面前的那个顾海棠一样。

　　顾海棠收到路清涟带着小小警告的眼神，嘴巴开开合合，好一会之后才憋出一句：
　　“我再考虑一些时间，到时候给您电话。”
　　陈意应了一声，加快了车速。

　　不过二十分钟分钟，陈意就把车停在了郊区一户独栋楼下，带着两人按下了大院前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她头上和身上都绑着荧光色的彩带，夸张妆容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和陈意打过招呼之后，稍稍倾身对两个小孩问好：
　　“孩子们你们好。”

　　陈意同她打了招呼，给两人介绍这位年轻又时髦的女人：“这位是威廉老师的孩子，莉莉安小姐，是一位自由画家。”
　　路清涟和顾海棠乖巧回应。

　　莉莉安带她们走进屋内，进门就看到一个同样是金色头发的老人坐在饭桌那儿，手里笨拙地用着还很崭新的茶具。
　　“陈，你来了。”男人听见门口的动静，赶紧起身拥抱陈意：“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很抱歉威廉老师，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陈意自从德国博士毕业之后应邀回到了自己的本科母校教书，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除了节日偶尔的书信，几乎没什么联系。
　　但她没忘记自己能在德国求学成功，是多亏了几位恩师的帮助。

　　威廉打量着陈意，眼中带着点点欣慰：“当初你决意要回国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把视线一移，落在两张稚嫩的脸上：“没想到时光匆匆，你不仅又来了，还把自己的学生带到了我面前。”

　　陈意给他介绍两人：“女孩子叫路清涟，男孩叫顾海棠，都是很聪明的孩子。”
　　威廉很高兴家里能来年轻朝气的孩子，更何况这两个还是自己学生的学生。
　　但外国人说中文还是有些吃力，最后还是对她们的名字进行了简化。

　　“刚好我给你们泡了茶，一边喝一边说。”威廉让莉莉安去准备一些点心。
　　“这套茶具还是你离开前给我买的，我昨天才舍得把它拿出来。”

　　陈意抿了口茶：“味道不错。”
　　威廉笑着点头：“当然，这个茶叶可是我在中华街挑了好久的。”
　　他把另外两杯茶放在路清涟和顾海棠面前：“对了，之前听你说有个孩子想学教育学，是哪一个？”
　　陈意拍了拍路清涟的肩：“这个孩子。去年我在家乡组织了一个下乡支教活动，她和朋友也跟着去了。
　　表现不错，也在那期间发现自己对教育学产生了兴趣。
　　所以这次让她们来学校旁听，也是为了给她们提供更多学习的机会。”

　　“来旁听了？”威廉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有了聚焦的眼睛直直看向路清涟，多了几分严肃：
　　“教育学的课程听了？”

　　路清涟危襟正坐：“听了两节，夸美纽斯和赫尔巴特的部分。”
　　“那就好，接下来请回答我两个问题。”威廉把莉莉安放上来的饼干推到路清涟面前，开始接下来的提问。
　　两人这一问一答持续了很长时间，顾海棠担心路清涟会抵抗不住这种高压的提问，但又相信她一定能给威廉老师交上满意地答卷。
　　没一会，他给两人续茶的茶壶才刚刚放下，威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教师，他最核心的灵魂应该是什么？”
　　路清涟一怔。
　　她视线在一瞬间失去了聚焦，虚虚落在茶杯面上浮浮沉沉的茶杆那，不自觉想起了去年在青城支教的那段时间。
　　艰苦的学校条件，稀缺的教师队伍和知识资源，以及身陷贫困之中却依然比朝阳还要热烈的孩子们。
　　那她作为一个小小的支教老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资金上的捐赠？还是孜孜不倦的教导？
　　作为一个合格的教师，除了教书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我以后也想成为老师一样的人。”阿依玛清脆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路清涟的眼眸中划过清明，她一口把茶杯里的茶水灌干净，对上威廉的眼睛认真道：
　　“教师能做到的事情很少，除了教书上课以外就是学生的身心发展。
　　杜威先生说过，学生是教学的主体，我想教师的灵魂也是这样。
　　学生是教师的一切，也是一个国家未来的一切。”

　　夸美纽斯是第一个提出将教育学单独出来的人，赫尔巴特则是传统教育学的代表人。
我们现在的教育理论也许会更倾向后来提出“新三中心论”的杜威，他站在学生的角度提出了那个时候相对科学的教育理论。
这三位都是很厉害的，在教育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