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55、把山间的花别在耳上（一）

　　走访调查的任务并不算难，村民大多认识她们，做起调查的时候也就顺利一些，唯一困难的地方大概就是满村找人。
　　她们先去了村长家，拿到名单后挨家挨户敲门做调查。
　　但有些家里没人，早早上工或者下地了，有些家里只有刚睡醒的孩子，这里面有一部分孩子的父母外出务工后没了联系，以至于家庭成员人数都不能准确回答。

　　她们几人分工行事，很快就在上午九点左右就收了工。
　　路清涟见到她们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一起吃早饭？”

　　名单交给了陈意，那后面的时候路清涟其实不需要太担心，陈意能接下这件事，说明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真的能做到吗？”南莳低头摩挲挂在胸前的相机：“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笙挠了挠脸，脑子悄悄清醒了些：“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
　　陈衍文打开饭盒，听见林笙的话翻了个白眼：“事情都做完了才想着冲动呢？你要不等交卷后再思考题目得了。”
　　顾海棠从门边拿起红色的保温壶倒了，把食堂给的咸奶放进热水里浸着。

　　林笙觉得陈衍文嘴虽然毒，但说的话也有道理，也没再纠结，拿起筷子填饱肚子。
　　“不过我没想到陈老师会答应我们做这件事。”圆圆还记得她们站在门口那会陈意看过来的目光。
　　和以往一样清冷，却又含着淡淡的笑意。

　　“其实张教授和陈老师在来青城之前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路清涟把洗净的筷子递给顾海棠，顺道把陈意的打算告知大家：
　　“早在我们之前，下乡团队的老师们就已经联合青城把贫困户资料上报了，我们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做错什么。”
　　她的指尖落在桌上轻点：“所以好好吃饭吧，明天就该我们上活动课了。”

　　路清涟的话让几个担心给老师带来麻烦的女生松了口气，饭后几人休息一会就开始规划第二天的活动课安排。

　　小学一共就三个班，且班级划分的依据并不是按年龄或是年级，而是按人数。
　　“贫困边远这类缺乏教师队伍的地区，学校一般采取复式教学，这样能解决教师缺少的问题，学校也能节省一定的办学经费。”
　　路清涟还记得那天张教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深深叹了口气，目光透过漏风的窗户落在矮屋后的高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话结束前他还说了一句：“复式教学是很聪明便捷的课堂教学设计…但我还是希望它在以后能被其他课堂教学方式代替。”
　　这句话说出口的声音还没有操场上孩童嬉闹的声音大，却让路清涟的心上落下了沉甸甸的意难平。
　　她在来到青城之前，完全没有见过除了课堂授课以外的教学方式。
　　一间教室坐了两种不同年级的学生，他们一半时间在听自己年级的课，另外一半时间低头看书，两方交叉进行，互不干扰。
　　站在讲台的老师一刻也不能停，讲完了三年级的字词，转头就要回答一旁四年级学生的问题。

　　南莳见到这种情况，当天下课就去找领队老师报备，成为了她们小队的临时摄影师，拍下了下乡教师进行复式教学的一幕。
　　林笙拿到照片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
　　“看来我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
　　几人围在一起讨论了一天，最后决定活动课除了美术、音乐课之外，还包括游山活动。
　　路清涟怕她们分不清自己的工作内容，就根据每个人的能力特长安排任务。
　　圆圆负责美术课，陈衍文负责音乐课，南莳则专注拍照，顾海棠和路清涟就负责游山活动。

　　圆圆从小就学画画，后来爸爸妈妈离了婚之后就没有再拿起画笔，不过现在再重新捡起来也不算难。
　　她温柔又耐心，前几天的操场活动小朋友都喜欢跟她黏在一起，所以上起课来也没有多么困难，孩子们很配合她，回答问题的声音又大又响亮。

　　南莳除了要拍每个人上课的样子之外，还把孩子们的画一一拍下来，交给老师洗出来之后再送还给他们。
　　村里的孩子们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图片，下课放学后就欢欢喜喜地拿着自己的照片回去跟家人分享。
　　有的细心的孩子还会另外画一副画送给圆圆，上面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着“喜欢林老师”。

　　圆圆的第一步给了路清涟几人很大的信心，陈衍文拍着胸脯说自己的音乐课肯定没问题。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脾气，在上音乐课的时候，被几个调皮又话多的小男生呛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笙和路清涟缩在教室后面一角头靠头偷笑。
　　陈衍文觉得自己的脾气在短短几天有了质的飞跃，他现在能在闹哄哄的小孩堆里皮笑肉不笑地继续上着自己的音乐课，真的是多亏自己飞速见长的忍耐度。
　　最闹腾的那个男孩见陈衍文拿他没办法，想要偷偷绕到后门跑出去。
　　但还没走两步，后衣襟就被一只手揪了起来。
　　他回过头一看，发现是好朋友口中那个不爱笑，眼睛里藏了刀子的哥哥。
　　“坐回去。”顾海棠松开手，侧身示意。

　　小男孩对上他纯黑的瞳孔，不自觉抖了抖身体，耷拉着脑袋乖乖坐了回去。
　　这个哥哥真的好吓人，好像他爸爸要拿细棍收拾他前的样子。

　　路清涟注意到这一幕，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清涟。”南莳走到旁边，小声道：“陈衍文让你给他找件趁手的乐器来。”
　　“他没事吧？”林笙听了直接把路清涟拉回来：“这里是农村，可不是他的金窝，真当琴是萝卜白菜啊？哪有这么好找？”
　　路清涟拍拍林笙的手臂：“休息室里有一台，你：忘了？”
　　“你之前不小心把它当饭垫的那个东西。”
　　林笙恍然大姑：“对哦！不过那不是很小一台吗？”

　　路清涟带着林笙去往休息室：“有救先用着吧，我先去给老师说一声，我们再一块搬过来。”

　　有了音乐的加持，闹哄哄的班总算安静了很多。
　　不得不说，弹起钢琴来的陈衍文确实有一些能唬人的资本。
　　只不过对他一个屁股粘不了凳子的人来说，从小学钢琴那会应该没少挨家里的打，所以他能坚持到现在，毅力和扛揍能力总得占一个。
　　音乐课有惊无险度过，陈衍文最后的力气用在目送活力满满的孩子冲出门的背影后消耗殆尽，像个猴子似的捞着顾海棠的肩膀晃悠回休息室。

　　“当老师太累了。”陈衍文由衷感叹：“叶哥和我姐真的牛。”
　　“所以少让陈老师给你操心。”路清涟笑他。

　　陈衍文听完这句话，直接原地蹦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咸奶就往外冲。
　　“他去哪儿。”林笙被他一惊一乍吓到。
　　顾海棠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后，重新低头写今天的报告：“去找陈老师了。”

　　原计划的游山活动是由路清涟和顾海棠两人带领孩子们通过自然学习知识，将课堂知识与大自然相联系的一项自由活动课程。
　　而活动地点就在村子后面的那座并不算高的山上。
　　出发前，路清涟就计划由他们在前面带队，剩下的小队成员跟在队伍最后，确保不会有孩子走丢或者摔倒。
　　而领队老师不太放心她们带队出游，所以也跟在队伍最后。

　　但在点名的时候，她意外发现今天班里少了个人，还是班级年纪最小的孩子。
　　路清涟尽力稳住自己开始飞速跳动的心脏，大声问排队站在一块的孩子：
　　“大家今天有看到阿依玛来学校吗？”
　　孩子们异口同声：“没有。”
　　其中有个小姑娘往前一步：“我以前都是跟阿依玛一起上下学的，但我今天没有等到她，就自己来了。”

　　路清涟不确定阿依玛是待在家没来还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但她不能露出一点慌张，停顿一会后向孩子们举起自己的手：
　　“阿依玛偷偷躲起来了！大家能帮老师找到阿依玛吗？”
　　孩子们最喜欢躲猫猫一类的游戏，她们兴致高涨地回了声好，然后开始小声讨论阿依玛可能藏起来的地方。
　　最后，一个小男孩举起手：
　　“老师，阿依玛可能躲在家里呢！
　　她的家就在前面山脚下！”

　　路清涟和顾海棠的本意就是想让孩子把课堂与自然联系在一起。
　　所以在去阿依玛家的路上，她会给小朋友们说明不同气候下花朵的生长时期以及气候，同时去贴近他们的生活，认真给孩子们分析粮食作物的最佳温度以及内陆的气候带。
　　而顾海棠则在负责标本的收集任务，偶尔轮到他的时候，他会停下脚步指向说明物，耐心说明其中潜藏的知识与文字。
　　“所以青城作为一个昼夜温差很大的地方，大家吃的水果都是又甜又饱满的。”

　　孩子们一路上听得津津有味，一队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脚下的阿依玛家门前。

　　“阿依玛！”
　　队伍中，之前那个说和阿依玛一起上学的小女孩冲了出去，路清涟没有拦着她，任由她跑到房子后面的那块菜地，把今天没来上学的孩子拉了出来。

　　阿依玛很瘦小，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就像套在细长栏杆上的大型织布袋，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才能看见她细长的四肢在微微颤抖。

　　“阿依玛。”路清涟走到她面前蹲下，他轻轻抚摸着阿依玛的头，软软的发丝在她的手心中摩挲。
　　她尽可能放轻声音，开始循循善诱：“为什么不去学校？”

　　阿依玛看了眼自己的小伙伴，又看着路清涟脸上像向日葵一样温暖的笑容，紧紧抿着的唇瓣有了松动：
　　“家里没人…忙不过来，我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