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45、有人等待星星

　　人群中惊呼此起彼伏，顾海棠左手迅速攀住石块减缓下滑的速度，稍稍低头注意脚上的支撑。
　　一系列的缓冲终于让后面拉着安全绳的工作人员成功拉起绳索，顾海棠有惊无险成功落地。
　　路清涟吓得今早就若即若离的魂都要吐出来了，她来不及平定自己惊魂未定的心，像火箭筒一样冲到顾海棠面前上下打量：
　　“有没有事？疼不疼？”

　　顾海棠把手里的答题卡递给她：“没事。”
　　几个工作人员从长板后面走出来看他的情况，有个老师拿着医药箱给顾海棠磨蹭出血的指尖消毒。

　　路清涟不放心，但又想到这是最后一个项目，早点完事还能早点回酒店看情况。
　　想到这，她拿着答题卡站到主持人面前，开始代替顾海棠回答问题。

　　主持人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让路清涟联想到动漫圈子里的一句话——眯眯眼都是怪物。

　　答题卡上一共有三个问题，他接过答题卡后一一念出：
　　“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淡水湖是？”
　　“苏必利尔。”路清涟脱口而出。
　　主持人眼镜下的笑眼注视着她：“确定吗？”

　　路清涟点头。
　　“真的确定了？不改了？”杨一帆再次提醒。
　　路清涟皱眉。

　　“清涟，是不是贝加尔啊？”身后有蔡时归小声提醒。
　　原本的烦闷散去了些许，路清涟默不作声捏了捏蔡时归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然后突然转过身对一旁的摄像机展颜一笑：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请注意，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淡水湖是苏必利尔湖，而最深的淡水湖是贝加尔湖。”
　　说完这句话之后，路清涟转过身对上杨一帆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大家一定要分清楚哦~”

　　杨一帆哪能不知道这孩子在指桑骂槐，他就当不知道，直接宣布挑战成功结束。

　　路清涟是真累了，与周围的工作人员和蔡时归几人告别之后就带着顾海棠回到酒店，再三确认他身体没事之后直接睡了一个下午。
　　她本来就三十多的佛系心理状态，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接下来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陈意闲下来了，疯狂给路清涟布置了一堆课业。
　　也不全是她布置的，其中有叶苍宿的手笔，只不过传真机打过来之后陈意又改了“一下”。
　　这一下究竟有多少，路清涟不知道，她现在只想把卷子举过头顶，打算来一个同归于尽。
　　“叶哥说这次你们跟我姐突然参加活动没上报，害他小半年奖金没了。”陈衍文捂着嘴嘻嘻笑。
　　路清涟嫌他笑得恶心，一脚踢在他腿上：“你还补不补，不补就出去。”

　　几个离开学校的学生都有做不完的卷子，主办方也许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批了几间由休息室改的自习室给他们使用。

　　路清涟被叶班委以重任，让她在补完课之后监察另外两个男生的学习情况。
　　但她一开始是拒绝的。

　　“他们要是学得还行我就不给你布置暑假作业了。”叶班老神在在。

　　一句话成交，路清涟重操旧业，给两个蒙在鼓里的少年补课。

　　但她忘了，陈衍文虽然成绩数一数二，但他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一点经典“好学生”的性格特点。
　　稳重，知进退，偶尔的谦逊和适当的清高。
　　但这些在陈衍文身上都没有体现，他的性格反而更像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

　　果然坐了没一会，他突然拉低声音说悄悄话：
　　“你俩不知道吧？我在监控室看到有个洋人小组打起来了，哎呦那闹得…”
　　他砸吧了两下嘴，多少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我觉得这活动应该到此为止了。”

　　路清涟把试卷放下，有点好奇：“为什么？”
　　“聚众闹事，扰乱治安还没有礼貌。”陈衍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社交网站的页面递给她：“你看，骂声不少嘞。”
　　路清涟结果手机，确实发现观众对于这次活动的举办是很不满意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本地人。

　　不过其中掺了些零丁的夸奖都是针对国内的学生，在他们的单方面碾压下，给这次活动留下了一丢丢的有意思。

　　怎么说呢，有点像在看爽文。

　　不过后来的魔都确实没有再办这个活动，而是改成了全国交流竞赛，越来越多来自各地的天才少年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路清涟突然有种踩在一个旧时代末尾的感觉。
　　她从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而来，前后不过十几年，不论生活各处都焕然一新。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大家逐渐开阔的认知和愈发美丽的精神状态。

　　就这么熬完了最后那几天，接下来的时间就没有他们这些志愿者什么事了，忙完闭幕仪式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羊城。

　　陈衍文一下飞机就像没拉绳的欢快小狗，没好好跟几人说再见就不知道跑哪撒欢去了。
　　“你们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作为陈衍文的姐姐，陈意在上飞机前就向陈爸爸打了招呼，这几天可能要和他一起回家住一段时间。
　　打了声招呼，陈意就跟在陈衍文身后离开了。

　　路清涟仰头看着杨晨碧蓝的天，深深吐了口浊气。
　　这种释然很熟悉，像之前每一次出差回家的感觉。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又忙成了之前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被迫和主动的关系。

　　恍惚中，路清涟察觉到身旁的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顾海棠手里抱着塞不进行李箱的小熊，身上穿着印了小熊的短款卫衣。
　　是之前在文创店小队几个人一起买的纪念衣服。
　　六月的风温暖和煦，耳边的声音雀跃又温情。

　　“回家吧。”他说。

　　……
　　有人在晴空下沐浴阳光，就有人在地沟里伺机蛰伏。
　　一身狼狈的徐成业一路跟在两个少年的身后，见他们走进小区之后想方设法混了进去。
　　他被这娘俩害得太惨了，今天居然被他遇到了这个臭小子，他一定要把两个人带回家好好打一顿！
　　让他们知道这个家究竟是谁在做主！

　　家门从里面打开，路清涟张开双手扑进路韵瑶的怀抱里。
　　一身的疲惫终于有了宣泄之处，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自己都会变成需要依靠妈妈的小孩。

　　路韵瑶无奈地拍拍路清涟的肩膀：“快点进来吧，别把海棠堵在门口了。”

　　路清涟嘿嘿一笑，侧身进门给顾海棠让了位置，乖乖和于晚秋打了招呼。
　　于晚秋脸上一向是温和的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有了休息的时间，气色都好了不少：
　　“回来啦？赶紧放下行李洗洗尘就去休息吧，我和你妈妈一直在电视上看你们，都是很棒的孩子。”

　　两人把一身的行李放在玄关那，从里面翻出一堆堆的礼物一一划分好，把留给家人的那一份拿过去给她们。
　　路韵瑶把煲里炖了一晚上的汤装出来，四个人坐在一块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路清涟讲魔都的趣事。

　　“当时顾海棠真的吓死我了，我……”

　　叮咚——
　　正讲到上次攀岩那关发生的状况，路清涟的话就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妈今天有朋友要来吗？”
　　路清涟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

　　路韵瑶把她拦下来：“你坐着吃点东西啊，我去开门。”
　　她有时候会因为忙忘记一些东西，可能是之前哪个朋友说要来吧。
　　毕竟她很少跟同事朋友提起过自己家的住址。

　　“谁啊？”
　　路韵瑶笑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和即将落下的铁棍。

　　“妈！”
　　路清涟还没回到饭桌，看见门口的男人之后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就冲过去扯开路韵瑶。
　　但因为躲闪不及，她肩膀狠狠挨了一下。

　　真该死的疼啊。

　　还在生长的骨头自然比不过坚硬的铁棍。
　　她整个左手连带着肩膀都失去了知觉，疼得眼前发黑，最后还是扛不住晕了过去。

　　“清涟！”
　　“清清！”
　　尖叫声和打斗声逐渐远去，在意识完全跑走之前，路清涟还在心里狠狠记着账。
　　等她路清涟醒了之后一定加倍奉还！

　　……
　　又是同一家医院，又是同一间病房。
　　陈衍文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床上躺着的路清涟叹了口气。
　　林笙踹了他一脚：“不许叹气，晦气！”
　　陈衍文嘴巴一撇，开始控诉：“但凡她平常收一收脾气，改一改先动手后动脑的毛病，晦气可不就没了吗？”

　　路清涟确实在开学两个月后变得和善很多，但仔细观察之后就会发现，她还是那个狗脾气，只不过披了个圆滑的外皮，让人没那么难受而已。
　　结果最后自己遭大罪了。

　　圆圆坐在床边，轻轻握住路清涟的手，眼眶红红的：“好不容易才回来……”

　　病房门口被打开，顾海棠脖子上挂了条绷带，受伤的手包了层石膏挂在胸前。
　　“你手还能恢复吗？那男的怎么样？进去没？”
　　陈衍文飞快凑上来，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顾海棠坐在病床的另一边，稍稍平复了心情之后缓缓开口：“我没事，他进去了。”

　　不进去他也会让人把他弄进去。
　　“那就好办了。”陈衍文终于松了口气，掏出手机走向阳台：“我给我爸说一声，让他打声招呼。”

　　顾海棠没再说话。
　　他垂下长睫，另一只还算自如的手抬起又放下，颤抖的气声出出进进，最后还是不敢触碰躺在病床上，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鸽子少女。

　　他依然责怪自己，依然厌恶自己。自始自终，从未变过。
　　只是因为追逐着月亮，所以才会像攀附月光的星星，把所有的厌恶都掩埋在每一个阴雨天，每一个黑夜里。
　　但等月亮岌岌可危的时候，星星也会陨落吗？
　　会吧，像冥王星一样，像自杀一样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