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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情灭·苦难【风月同今昔,悲欢异目前】 ...

  •   谢连辰在宫里因为选秀之事有些后悔,可在宫外的心儿却更加笃定。虽然心儿和何云安等人一路都走山路、踏密林,但是他们总要有人去城中采购,谢连辰选秀的消息不胫而走,终究传入了心儿的耳朵。

      “他是皇帝”面对何云安刻意的询问和试探,心儿只有这一句话。

      多日来,心儿等人一直是徒步,毕竟山林之间,难以骑马。心儿本是娇娇弱弱的,如何走得这许多路,她脚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步步折磨。可就是这身心的刻骨折磨才日益让心儿坚定,她要报仇,向这世界所有伤害她的人、所有不公的事、所有不平的经历和命运。所以,当心儿听得谢连辰选秀,这一滴痛苦就像是在苦涩的大海中融入了一小滴水,有涟漪但已再无波澜。心儿的眼中的纯净日益被仇恨吞灭,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凌厉。

      这却正是何云安乐见的。毕竟她和上官华昭悉心培育心儿多年,不是为了让她只做一个无忧公主的,她要承担的是复国的重担,若不能舍弃一切情感,便不能做一个无坚不摧的政治机器,至少何云安是这样认为的。

      一日日,一夜夜,心儿离谢连辰越来越远,她的心也离他越来越远。

      当大雪冲破天际洒在大地上的时候,心儿等人已经迫近成唐边境了,但这也是最难的,毕竟若要绕开靖南关,便要穿过一座高山。过了这山一直向南便是成虞都城,向西南便是阜戎故地,当然如今也属于成虞。可这深山峡谷,几乎无人可以跨越,不然成唐和成虞不会不在此处设防,况且如今大雪封山,艰难可想而知。

      面对眼前的困境,心儿等人只有翻越大山这一个选择,毕竟,靖南关是谢连辰外祖父顾丹之地。心儿没有把握能够逃过谢连辰的铭书阁的追踪,也没有时间住在城中等到春草萌芽。

      何云安自然也没有其他选择,她心急如焚,她那样急切地希望自己的愿望实现,所以她自然不愿等。

      所以一行人便收拾好行囊,向着这生死一关进发。

      在宫中拥炉取暖的谢连辰如何能想到心儿此刻经受的一切。当心儿踏上雪山的一刻,她便知道自己终究是低估了眼前的困难。

      越往上走风雪越大,摔跤已是最普通的事,寒风裹挟着浮雪不时遮着心儿的眼,此刻,狐皮大氅同单衣一样,毫无抵御风寒之力。心儿本就因生产后没有好好休养,常常生病。可即使是路上时有病痛,她也都是稍稍休息就匆匆上路,如今这般环境,心儿自然是又病了,只是这次她根本没办法停下,如果不加紧通过山顶,而是在此处休息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山势崎岖,心儿越走越是头痛,越走踩着的雪便越来越像棉花,最后,心儿眼前仿佛只剩漫无边际的白色,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一直向前蹒跚走去。直到她终于支撑不住仄歪下去。

      “公主!”何云安惊呼,心儿是她实现愿望的唯一指望,她不能失去心儿。当然,那些白衣女子亦是格外害怕,心儿也寄托着她们的全部希望。于是,寒风中,她们一个又一个轮流背着心儿,呼唤着心儿,或许这便是信仰和执念的力量。

      心儿经历着最寒冷的时刻。或许是母子连心,近几日,在皇宫中的乾儿也闹个不住,发烧,退烧再发烧,谢连辰,襄儿和谦叔轮流照顾,谢连辰又一次经历了无尽的害怕,他不能,再不能失去心儿和他的这个孩子,他再不能失去挚爱。

      从来不信佛不信仙的谢连辰在冰天雪地徒步爬上了兰因寺,跪在佛祖前,谢连辰只为求得乾儿安康,心儿归来。

      心儿不在身边的每一日,只有乾儿是他的重要支撑,他不敢想象自己若再失去乾儿该怎么度过之后的漫漫时光,这一刻他更加思念心儿。他不禁一次次拷问自己,得到天下却失去了她终究是如此的不值得。

      世间的苦难,或许就是人非得经受拆心之痛;或许也是非得击破你所有的信念才许你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或许是让你陷入深深的自责而无法自拔,终究永陷愧疚;又或许是求而终难得,得而复失去;再或许是努力半生,事事认真却发现终究是黄粱一梦,比不过别人因命运而轻易得到的一切。

      这样的苦难,谢连辰、心儿、谢连清包括苏清婉和姚媚之终究都在经历,都要经历。

      当心儿明显感觉风渐渐不那么凛冽的时候,她们已经渡过了最难的时刻,当心儿回头望去,那座少有人踏足的高山被她们这群弱女子突破了,在她们的互相守候中,心儿终于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坚韧。

      在谢连辰等人的悉心照顾下,乾儿的病也渐渐好了,而成唐与卡卡塔尔的战争终于也在这时取得了全面胜利,卡卡塔尔王被押解至京,成唐得到了卡卡塔尔之地,势力大大扩充。

      就在一切似乎都欣欣向荣的时候,长久不光顾后宫的谢连辰收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踏足后宫的消息——太后病危。

      是的,太后,自然不是被追封的谢连辰的生母顾忧怜,而是谢连清的母亲,谢连辰名义上的养母苏颐春。

      政变的时候,谢连清自是身死,而苏颐春却躲过了一劫。毕竟她是谢连辰名义上的母亲,况且,苏颐春守着谢连辰最想知道的秘密,关于他亲生母亲顾忧怜的死亡真相。
      烛火下,谢连辰的脸明暗交杂,他冷漠的面庞一如往昔,正是他失去心儿之后丧失了色彩的脸。

      苏颐春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因病痛而凸出的眼球是那样可怕,枯槁地瘦削脸庞上全是愤怒。自从儿子谢连清去后,她只恨自己没有自刎的勇气,她不喝药不治病,终究是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如今看着杀死她儿子的罪魁祸首——谢连辰,苏颐春格外愤怒。

      “你,你也敢来”苏颐春恨恨地从齿缝中挤出这一句,几乎用尽全力。

      “朕来看看你最后的下场,不过事已至此,你该说出事实真相了吧!”谢连辰从不曾放下对他亲生母亲顾忧怜的思念,他一直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

      “我不会告诉你的,哈哈哈,你就永远想着去吧!我要让你永远痛苦,失去了你母亲,再失去你心爱的女人,哈哈哈,你活该,谢连辰,你活该。”苏颐春虽是谢连辰养母,可显然她从未在谢连辰身上倾注半分真心。

      “你不告诉朕吗?那你可能一辈子也不能知道谢连清为何当年被父皇选为质子,为质于成虞,也永远不会知道苏清婉是因何难产而死。更不知道朕为何能登上皇位,顺理成章地成为成唐之主而不备受诟病。这些你都不知道吧?”自政变后,穆林就第一时间封锁了苏颐春宫中的所有消息,虽然苏颐春有太后之名,可实际上,她早已被囚,她不知道自己最疼的儿子死状凄惨,更不知道谢连辰为何能这般顺利拿下皇位,而不被朝中重臣诟病。

      苏颐春当然想知道,她一直在痛苦,在思索,直到此刻,她自然想明明白白地走。

      “你…你大逆不道,丧尽天良,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还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你真不是个东西啊!”气愤让苏颐春口不择言,她几乎要撑着病体起身。

      “首先,谢连清不是朕杀的,其次,苏清婉不是朕的妻子。你若是想知道一切便告诉朕想要知道的,秘密是要交换的,对吧?”谢连辰整整衣衫,端坐在桌前,桌上是穆林刚刚端入的新茶,还散发着腾腾热气。苏颐春无人照料,早就口渴,可谢连辰却像是故意的,他轻捻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

      “好啊,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也可以痛苦一辈子。”苏颐春突然像是放下了包袱似的,颓然躺下。

      “你不就是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就是我杀的,我下的毒,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你母亲的死与你和你的外祖父都有关系,是你们自己送走了挚亲。”苏颐春毫无愧意和悔意,她此刻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什么意思?”谢连辰忍着怒气,可捏着茶杯的手指尖却已是惨白。

      “什么意思?哈,不过就是我想找个靠罢了,仅此而已,你祖父家是最好的选择。”苏颐春说得那样坦然。

      “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谢连辰有些气愤了。茶杯被谢连辰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你生气了,哈哈哈,你一直以为是你父皇指示皇后害死了你母亲,所以你一直同你父皇心存芥蒂,所以你面对谢雍的让位诏书毫不疑惑,就轻轻松松给我儿让出了皇位。可惜你不知道,是你母亲太过矫情,她若是像我,从来不希冀于皇帝的爱,便能过得很好,何况,你父皇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难道只能取一瓢饮吗?是顾忧怜太想当然,怨不得别人。我只不过帮她解脱而已。所以,我就着意拉近与她的关系,也顺便就成为了你的养母,你祖父在外面奋战,功勋卓著,而我因为收养了你,就此保住了妃位,我的儿子,连清,不会像那些小嫔生的孩子那样卑微地活在成唐。仅此而已。你失望吧?没想到这么简单吧?忘了告诉你,你母亲喝下的慢性毒药还是经她告诉我的调理身子的方子改良的呢,你祖父那里不是有个精通医术的人吗,你母亲也知道药理,所以,我算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哈哈哈哈哈…”苏颐春几乎疯狂,她一辈子挣扎至此,却转头一场空,她疯狂地笑着,泪水却不由得从眼角滑落,她从未后悔,只是可惜和不甘。不过苏颐春却没有说,她对顾忧怜的恨意还始于她深刻的嫉妒,她嫉妒她的一切,家世,才华,谢雍的偏爱,以及不用倚靠任何人就能在宫中独善其身的能力等等。

      谢连辰是这样震惊,这样愤怒,这是他失去心儿以来又一次经历的深切心痛,他想到了那个将他搂在怀中温柔的母亲,竟然是被眼前这个疯婆子戕害的。

      “谢连辰,你痛苦吧?啊?告诉你吧,你最爱的李心儿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连清的,你要怎么办呢?杀了李心儿?哈哈哈,我告诉你,李心儿终究会像你的母亲那样失去所有希望,被虐杀于这深宫之中,我等着看呢!”苏颐春此刻几乎发狂,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是这样让人癫狂。只可惜她因为消息封锁,根本不知道心儿的离去,更不知道谢连清为了保护心儿和心儿腹中之子,向她撒了谎。

      “是吗?”提到心儿,谢连辰定了定心神,“我永远相信心儿对我的感情,况且,孩子是我的,不是谢连清的,因为承恩录也是造得假的,毕竟,没有人会监督皇帝和宫妃。”谢连辰知道此刻苏颐春只是想让他震怒,让他心痛。他自不能让她得逞,至少面子上应该如此。

      “今后朕再不会对谢连清怀有丝毫愧疚了,毕竟你和谢连清对朕做的一切远远超过朕的愧疚。”谢连辰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站住,你还没有告诉我连清如今怎样了?你把他杀了,是吧?告诉我。”苏颐春到底还是最在乎儿子。

      “他死了,确实,不过不是朕杀的,他自杀。苏清婉你也很在意吧,她的死与谢连清有关。至于谢连清为何当年为质于成虞,他当然是替朕去的,这是祖父和父皇的交易。”谢连辰自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于是他对谢连清一直心怀愧疚,尤其是他知道谢连清在成虞的日子甚苦,这种愧疚便日益加剧,以至于他从未对谢连清设防,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你残害了朕的母亲,可你没想到吧,祖父怕你自己也有孩子,便对朕不好。父皇本打算选我为质成虞,祖父使了些手段使谢连清替我去了,祖父为此永远镇守边关,五年才能回一次都城。而你,你虽然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但是谢连清却不得不为质于成虞,谢连清受的苦楚是你之过,你怨不得别人。”因因果果,果果因因,谢连辰终于想明白了。看着痛苦地摔到地上的苏颐春,谢连辰只冷眼瞧了瞧便转身离去了,只留奄奄一息的苏颐春痛苦地在地上爬行,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深宫之中,终究无一人能胜,即使是眼前的胜者也是满身伤痕,苦不堪言。苏颐春想到此处狂笑不止,下辈子,她绝不做后宫女子。

      就在这无尽的怨怼和痛苦中,苏颐春离去了,她离开的悄无声息,因为谢连辰还没有气度大到能够为杀死自己母亲的人风光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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