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仙姿·昨夜星辰昨夜风》唐宫秋月

110、缘落·白马【千里无尘帝王种，心迹不羁自行空】

　　响亮的鞭声格外引人注目，当然也吸引了不远处的心儿，透过人群，心儿看到了那匹桀骜不驯却饱受侮辱的白马。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善心作祟，心儿看着那匹马，总觉得它像极了此刻无力反击的自己。

　　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鞭声足见甩鞭之人的力道，可那马儿却不嘶鸣一声，更让心儿觉得它可怜。

　　“住手，不要再打了！”心儿走进人群，她一向不与后宫诸人来往，如今却为了一匹马挺身而出，站到了众人中间。心儿的一声呵止格外响亮，一众小宫人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鞭声顿停。

　　“哟，这不是俪妃娘娘吗？怎么这时候来了？”秦梦贞阴阳怪气地说道，她虽看不惯皇后，可更看不惯俪妃。

　　“它只是匹马，也没有真正伤到人，娘娘还是宽宏大量放过它吧！”心儿不卑不亢地边行礼边说道。可惜，这礼节落在杜博雅眼中却实在有些挑衅的意思，毕竟，杜博雅还没忘却宫门前皇帝撇下她的尴尬场面呢！

　　“它确实是畜牲，本宫本不愿与它多计较，不过，俪妃你实在无礼！”杜博雅再有涵养也不能不被自己的嫉妒之心影响。她本想大度些，可无奈，她确实很讨厌俪妃，何况又有秦梦贞从旁煽风点火。

　　“俪妃娘娘，你怎么能左右皇后娘娘的决定呢？实在是个乡野丫头”秦梦贞更是想借机刁难这个独得皇帝恩宠的女人。“皇后娘娘可不要轻饶了这个僭越的女人。戴着面纱同皇后娘娘讲话也是不敬。”

　　“来人，把她面纱给本宫扯下来”杜博雅确实有些生气了，她很想惩罚这个恃宠生娇的女人，不过话刚出口，杜博雅便有些后悔，毕竟，上一次她惩罚俪妃就受了皇帝不少的奚落。

　　“皇后娘娘”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清婉突然发话了，她早就认出了心儿。当然，她本无意为心儿开脱，可谁料皇后却要将心儿的面纱当众取下，这如何使得。毕竟，这猎场里见过心儿的人也不少，若是被他们看到，闲言碎语也就罢了，要皇帝和谢连辰的脸往哪里放呢？“皇后娘娘，摘下面纱如何能惩戒这种不守礼节的宫妃呢？倒不如换个方式，让她真正记住些才好！”苏清婉又轻轻附在皇后耳边低言道“若是皇上特许她戴面纱，娘娘却扯下她面纱，这不是违拗皇上心意嘛，倒不如让她跪在这里思过。等皇上回来之前再让她回去。皇上回来便直接去大帐了，如何能来这马场，自然不知道您惩戒了她。只要管好那些下人的嘴不就都好了嘛！”

　　杜博雅早又想到了上次她惩戒俪妃时皇上拦在中间，很是回护，只是命令出口又不能收回，一时竟有些为难。所幸，苏清婉出面，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何况苏清婉的建议确实不错。“算了，你便跪在这里吧！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起来，这匹马引得如此多争端，显然不祥，便杀了吧！”

　　“不可，皇后娘娘一向以宽宏大度自居，难道连一匹马都容不下吗？”心儿依旧争执着，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处境。

　　“你敢质疑本宫？”杜博雅勃然大怒，她不准有人质疑她谦逊大度的温婉形象，她是母仪天下之人，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形象不容泯灭。

　　“不过是觉得娘娘杀马之事有违娘娘素日形象罢了。”心儿的心早就在苦海中挣扎了许久，她淋过雨便是想为别人遮一遮，即便这只是一匹马。

　　“放肆，本宫今日可以饶了这不识趣的畜牲，却不能饶了你！去，跪在那边的沙石地上去，一日不准起来，也不准吃饭，不准喝一滴水”说罢，杜博雅拂袖而去。杜博雅不愿再纠缠，她的形象还是要在意的，为一匹马堕了面子确实不值得，当然，她也怕自己稍时更加生气，做出更加有违自己形象的事。

　　矛盾焦点的转移救了这马一命，当这灵气十足的白马被牵回马厩时，它看到了那个为它开脱的娇小女子正一步一步向那片粗糙的沙石地走去。

　　这片沙石地是马场里最粗糙的地方，尖利的石头张牙舞爪的叫嚣着，心儿看了一眼，还是跪下了。石头硌着她娇嫩的膝盖，生疼。

　　“襄儿，你不要陪我”看见在身后毫不迟疑陪着她跪下的襄儿，心儿赶忙制止。

　　“为什么啊？我就是要陪你，这地方硌得人这样疼，你自己怎么受得了，况且，我是你的丫头，我不陪你谁陪你啊！”襄儿格外笃定，这么些年的陪伴，她们更像是姐妹，是姐妹就该有难同当。

　　“她只罚了我，你就不要跪了，况且，你若是也跪了，晚上谁扶我回去啊！”心儿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仿佛这小小惩戒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管，我便是要陪你，你看看你为了王爷付出了多少，我心疼你，你还不说真话，还不和王爷解释，非要他误会你才算吗？也不知道长着嘴是做什么的。”襄儿虽是刀子嘴可却实在是豆腐心，她一早便想将一切都告诉穆林了，可惜，心儿不愿让谢连辰知道，她便也只好忍着不说。

　　“我不想让他知道，曾经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拥有一生的幸福，不过，终究是我太不知足。命运从不曾眷顾于我，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奢望着不可能拥有的一切。这一次的得而复失也让我想明白了，就像我自己说的，人生中只要有几刻如烟火般绚丽就好了，既已有过轰轰烈烈，便不该再奢求长长久久，如今我心中当无半分期望了！可连辰不一样，他本可以有美好生活的，不必让他为了我而心存歉疚，羁绊了以后的人生！”心儿的话说得凄凉，让襄儿听着很是不爽。

　　“公主，你怎么说话呢，这话说得这般不吉利，快些呸呸呸”襄儿嗔怪道，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全然不知心儿已陷入自哀自叹、自怨自艾的困顿心局中。她还以为李心儿只是心情不好，说了些不吉利的话，全然不懂口可述心的道理。

　　“好啦好啦，我不说啦，就是随便说说”李心儿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带过这段哀音，仿佛她真是随口一说，可惜她失去光泽的双眼却倾诉着她此刻的哀伤。她一向不愿向他人坦露心迹，曾经她的心确实向谢连辰完全敞开过，可一旦受伤她便立马又将自己的心裹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心儿和襄儿跪了好久，久到膝盖麻木，久到血渍渗出衣裙，久到忘记了饥饿的滋味。夜幕已缓缓降临，营帐的灯火已经徐徐燃起，心儿就这样坦然地跪着，不惧任何来来往往的人的目光。

　　马匹嘶鸣，谢连辰和谢连清都结束了一天的狩猎，先后回到了营地，不过，谢连清如今是皇上了，他的猎物和马匹自有专人打理。谢连辰却不同，照以前他都会在狩猎后亲自喂马，当然，去年春猎，他因为着急见心儿便没有按照惯例来马场。可如今，他的帐中再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了，所以，他又亲自来到了马场。可是，他刚刚进入马场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是跪在地上的心儿。谢连辰纵然多次告诫自己，看到心儿的时候要变得心硬起来，可惜，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关心心儿。他叫来了几个小太监，简单地问问，便知道了在心儿身上发生的一切。

　　谢连辰本想凑到心儿身边，可是转念想到她对自己的无情，又格外生气。他摆出一副漠然的态度，从心儿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

　　其实，刚才谢连辰进马场的时候，心儿就已经看到了他，可她并不奢望谢连辰还能再多看她几眼，也不想再与谢连辰有任何纠葛。可惜，心儿虽已尽力管住自己的心，但是当谢连辰无视她时，她还是心痛难忍，她的眼泪又一次从眼角滴落，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厚厚面纱的经纬中。

　　谢连辰向外走去，他想管住自己，让自己再不牵挂跪在他身后的心儿，可惜，他终究忍不住。他转头回来，快步走回到心儿身边，着实吓了心儿和襄儿一跳。谢连辰有些气急败坏，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怒意，奚落道，“怎么，俪妃娘娘如今还是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吗？难道这便是你喜欢的生活？你若是一开始便不喜欢我，何故戏弄于我，还装得一副深情的样子，李心儿，难道如今你还不曾后悔吗？或者，你究竟为什么不再爱我了，铁了心要离开我？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问题，是因为我的身体和解药吗？回答我！”谢连辰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多日来，他在脑海中反复思忖，始终不求甚解。或许是他过于低估了心儿对她的感情，更或许是他从未想过谢连清为了得到心儿有多么疯狂。

　　“不是，什么都不是，心死再难复生，王爷不必强求，如今我所受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心儿假装得很决绝，可是面纱之下颤抖的嘴唇却表明了她的痛苦。

　　谢连辰知道心儿倔强，可他曾经从未想过这把倔强拧巴的利剑会直接刺向他自己。谢连辰苦笑了一下，用嘲笑地口吻说道“那祝你永远幸福吧！”他的所有期待又被心儿瞬间打散，他心中的伤疤像是又一次被揭开，狩猎给他带来的心灵的短暂放松被心儿这几句话抹得干干净净。当然，狩猎是不是真的放松，就连谢连辰自己也不知道。这猎场到处充盈着当年的幸福景象，谢连辰无法感到安宁，他的内心是那样痛苦，那样不甘，他一次次问自己心儿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又一次次回答自己没有或有，纠纠结结，始终是辗转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