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斯也慕也

4、曼联往事

　　克里斯提出要请皮克吃晚饭当作回谢，皮克先是拒绝了，他不想和克里斯把关系发展得太近，他迟早有一天要离开曼彻斯特的。

　　但皮克低估了克里斯的意志力，他感觉克里斯把他当项目来对待一样。

　　皮克连续三天在办公桌上看见一张明信片，同样的字体，同样的内容。

　　“今天请你吃晚饭怎么样？今天不行的话，明天一定可以的，对吧？”

　　皮克没搭理，直到今天他不得不找克里斯签一份文件。

　　“签这里，后面这份也要签。”皮克认真地说道。

　　克里斯坐在转椅上，笑意盈盈地盯着皮克，皮克杵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突然克里斯故意用葡语说道：“晚点签也不要紧吧。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我看看选那家餐厅？”

　　皮克能听出语种，但听不懂葡语，虽然西班牙和葡萄牙是邻国，但他确实不懂。皮克皱了一下眉，不理解为什么克里斯要故意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他用英语说道：“抱歉，我听不懂，请用英语。”

　　“好啊，今天晚上我请你吃晚饭，行吗？”克里斯撑着桌子，用英语问道，他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在说“所以今天肯定可以了对吧？”。

　　“等一下要开会，时间太……”皮克想推脱。

　　闻言克里斯往一靠，又改用葡语，仿佛自言自语却又好像是说给皮克听的，总之津津有味“那确实呢，只是又要拖到下次了，等工作多了又遥遥无期了……”

　　皮克见他又开始叽里咕噜说自己听不懂的话，明白过来了，反正今天葡萄牙人打算做个无赖。

　　于是他答应了。本来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直到旁边的同事找他借东西的时候打开了他的抽屉，于是便看到了皮克保存着没丢的那几张明信片。

　　“不会吧，你怎么有这东西？”

　　“怎么了？”皮克随口问了一句，手上赶紧把明信片夺了回来。

　　“你不知道吗？这款明信片在曼彻斯特只有一个地方有卖哦。”同事高深莫测地笑了。

　　“什么地方？”

　　“曼彻斯特很有名的一家gay吧。”

　　“gay吧？”

　　“对啊，那家店的老板搞艺术的，这种是他自己设计的，只有他那里能买。哎，谁送的？”

　　皮克大脑放空了。

　　下班后他在会议室磨蹭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别扭这么久。最后终于鼓足勇气。等他走到克里斯车前，克里斯用力按了几下喇叭，把头探了出来：“喂？Piqué，你不是搁会议室画了三个小时妆吧？我车都要熄火了你才下来？”

　　皮克翻了个白眼，要平时他肯定得呛几句回去，但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他心境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他直接走向副驾驶，他瞧了一眼克里斯的车。他一眼就看出了价位，很贵，但太打眼了，要不是克里斯在爵爷面前正受宠，一个入职没多久的新人开这样的车，闲话早满天飞了。

　　皮克突然想到自己还是个实习……

　　又想到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历练的人信誓旦旦跟他说，从基层做起才好以后管下面的人嘛……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干实习的这些日子。

　　皮克：……

　　克里斯把车窗降了下来，把头歪向皮克。

　　“上车。”

　　皮克看到他愣住了。

　　这么短的时间克里斯居然抽空去做了个发型。葡萄牙人似乎特别痛恨自己的小卷毛，总想用什么办法遏制它。但是，挑染加小卷毛真的很适合他。

　　还……还挺好看的，皮克心想。

　　“怎么样？帅吧？”克里斯自信地捋了一下散在前额一小撮头发。

　　皮克沉默地坐进了车里，心乱如麻。

　　他为什么要做发型，昨天不做前天不做，偏偏今天天一答应了就去做。他连会议都没参加难道就是为了做这个发型吗？不对……还是说是为了今天晚上的约饭？皮克瞟了一眼克里斯的穿着，不对，衣服穿的还是那个死出，他就不能把那件彩纹的毛衣丢了吗？好丑啊。谁约会……额不，约饭穿这样。

　　“哎，看见了吗？我们去那家吃饭怎么样？”

　　皮克回过神，他往克里斯说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一座招牌耀眼的大楼，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今天穿得跟这栋楼差不多。”

　　克里斯手上正打着方向盘，听见他的话，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抬眼看了一下，说道：“不是啊，你认错了，那家是个gay吧，我们待会儿去隔壁。”

　　皮克想打自己嘴：“……”

　　皮克渐渐感觉他们的话题逐渐迫不得已地跑上了gay不gay的道路。他甚至开始怀疑克里斯故意选一家在gay吧旁边的餐厅是为了敲打他。

　　皮克默念一遍，我不是gay……

　　到了餐厅门口，克里斯却被门口的服务员拦住了。对方一口浓重的伦敦口音，克里斯听得云里雾里，他拉过一边的皮克：“他说什么？”

　　皮克认真听明白了点，转述道：“人家说你衣冠不整，不让你进去，他们这里只接待穿戴整齐的成功人士”说完上下扫了一眼克里斯的衣服，这针对性简直太明显了。

　　“你没预定吗？”

　　“没。”克里斯老实回答。

　　“……”皮克看着他。

　　我觉得你一点诚心也没有。

　　——

　　那次要是算约会的话皮克会把它划入这辈子最糟糕的约会没有之一，皮克坐在自己家的投影仪前，看着银幕上交替出现男女主的脸。这是他最喜欢的电影，皮克坚信一见钟情，他觉得第一眼都不能爱上的人，看再多眼都没有用。就像小时候落到他手里的贵重物品，要是第一眼讨厌，那这个宝贝就成了垃圾。垃圾不配他看第二眼。

　　他开始捋线索，首先他认为自己不会喜欢男人，即使这个男人很好看，但漂亮的女人更多不是吗？而且，回到他坚信的“一见钟情”论，他第一次见克里斯是什么场景来着？他想起来了……

　　他第一天入职的时候，他手里拿厚度堪比学术著作的一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废纸，皮克耐下心找人事的时候一个男人撞了皮克一下，然后文件散落一地。皮克那一秒人都要爆了，这是来曼联的第一个崩溃瞬间。皮克硬生生劝自己忍下了脾气，这里不是巴塞罗那。

　　在他低头捡乱纸的时候，身边不停有皮鞋走过，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他愣了一下，视线抬起，他看见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低头帮他捡着东西。对方捡完把纸码了一下递给他，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接着电话走进了电梯。

　　皮克看着电梯一点点合上，把那个人送了上去。

　　后来他问别人那个人的名字，他们跟他说。

　　“他？他只比你早来一点，但是我们都管他叫这个。”他们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朝皮克比了个手势。

　　“7？”

　　“是CR7，我们叫他CR7。”

　　——

　　皮克还是觉得这不太可能，他和gay不沾边不是吗？皮克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这么帅，这么爷们，这么男人，怎么可能是gay。

　　皮克纠结了一整个晚上，他甚至还打电话去求助了自己远在巴塞罗那的好友，电话接通后，他只能听见对面酒杯刀叉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好友才笑了一声回复道：“听着，亲爱的，如果你开始为了一个人怀疑一个你本来异常坚定的东西……那么，我的意思是，答案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可是我不是gay啊。”

　　“你可以是啊。”电话那头一阵笑声。

　　皮克一开始觉得羞愤，但随着笑声的继续，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嘿，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只是开个玩笑，Geri？”

　　“……没事。”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西班牙？你还要在那待多久啊？”

　　“我不知道。”皮克有些疲惫地摸了把脸，“别问了。”

　　皮克把电话挂了。

　　——

　　克里斯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公司，这个点公司里没什么人。他开了灯进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让他分外疑惑。

　　不知道谁在他桌上搁了一本书，如果不是包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包装纸他会以为是谁落在他桌上的。书里还夹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

　　“送给亲爱的Ronnie。”

　　克里斯别了别嘴，沉默着面对一本包装精致的书籍，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没有一个早茶的时间，克里斯收到礼物的消息就走遍了公司。

　　皮克本来想借着签字的理由去看看克里斯什么反应，结果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弗格森派人把克里斯叫走了，一个上午皮克都难耐地很。他不理解地旁敲侧击起同事来，

　　“到底什么事，爵爷还把Ronnie叫走了，这都一上午了。”

　　“这个嘛，大家都知道，爵爷把Ronnie当自己亲儿子养。”

　　“他连Ronnie这个都管？”

　　同事笑了笑，说“你不知道，之前Ronnie差点和外公司借调过来的人好上，被爵爷发现了，不过好歹那个人没多久就调走了。”

　　皮克一脸我震惊，“我没想到英国这么不开放。”

　　吃午餐的时候克里斯终于回来了，皮克坐到他旁边，心里有些没底地询问：“Ronnie，听说……那个礼物……”

　　克里斯抬眼：“你也知道了？”

　　皮克：“啊？”

　　“不知道是谁送的。”克里斯随手翻了几页就没看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他的生活习惯让对书籍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觉得送你礼物的这个人怎么样？”皮克急于想知道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礼物讨不讨克里斯喜欢。他问过他的几位情场老手朋友，然后他最终在一堆提议里批准了“文艺含蓄范”。

　　“不知道，应该挺好的吧，就是我不太能想象身边还有这么有内涵的人。”

　　皮克一时短路，克里斯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他默默把克里斯的回答记下来，打算回去请教军师们。

　　“那那个东西呢？现在在哪里？”

　　克里斯刚好吃完饭，听完“哦”了一声，“你问那本书吗？我看不懂，我送给爵爷了。”

　　皮克：“……？”

　　那TM是写爱情的吧……？

　　爵爷这个年纪了还需要遇见爱情吗……

　　——

　　皮克偷偷摸摸在厕所里汇报。

　　“你能别笑了吗？你知道一家公司的厕所能走漏多少东西吗？拜托，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什么意思？”

　　“Geri，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也有请教我的这一天。好吧，认真点，就是……他可能想说，我和这货不是一个池子里的东西，泡不到一起。说真的，你真的觉得人家暗恋你吗？”

　　“你想说什么？”皮克对着厕所摆起了臭脸。

　　“谁被暗恋还这么被动啊？我都怀疑你说的Ronnie是不是在钓你了，小心点啊，要真被钓了，不是我兄弟啊。”

　　“绝对不可能，他图我一个实习生什么？图我的实习工资吗？”皮克坚决反驳。

　　对面笑个不停，“嘿，行行行，要是成了，下次拿你的实习工资养你的小男朋友吧。别让你家里知道，他们把你大老远送到曼彻斯特可不是为了让你谈恋爱的。”

　　“谁也别管谁，挂了挂了，长途电话好贵。”

　　“什么？哎！哎……”

　　——

　　克里斯最近一直在忙一个大项目，然后隔三差五开会，加上他听说爵爷有意把他从这个项目上撤下来，他就更加焦头烂额了。他偷偷在公司里加班了吗，结果人一趴睡醒后发现公司里黑漆漆一片。

　　克里斯摸了一下披在自己身上的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但是一时没缓过来的大脑让他忽略了一些东西。

　　不会吧，不会锁门了吧？

　　他忍住腿麻往外面走，看见公共办事厅有亮一盏灯，刚推开门眼前一黑差点没跪下，还好有人拉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

　　事大了……

　　克里斯还没从刚睡醒的那股劲里舒缓过来，用力压住皮克的手肘，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还没问你呢，干嘛要加班，曼联又不看这个加工资，累死累活的就你这样了。”皮克马上站了起来，摆了一副我出现在这你可不要多想的死样。

　　克里斯乐呵呵笑了一下，他看到皮克刚刚抱他丢在地上的购物袋了，里面装了罐装咖啡以及几瓶啤酒。他没起来，坐在地上翻弄起了皮克买的东西。他一点都不见外，好像在检视战利品一样，然后他拿出了一杯咖啡说道：“某人可不要说我哦，该不会是想陪我加班吧？不行哦，那点实习工资怎么配让你加班呢？”

　　皮克要抢过来，克里斯却直接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掉了盖子就咕嘟咕嘟灌了起来，然后他揩揩嘴像偷腥的猫一样，还得意洋洋地说道：“别抢，我已经喝了。”

　　“你这是干什么，喂，你不是还要加班吗？曼联的未来可就靠你了呢。”

　　“别吵，头疼。”克里斯突然把啤酒瓶一举，打断了皮克的话，然后又说道“不管了，陪我喝吧，一起，我请你。”

　　皮克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啤酒，接了过来。

　　“这算加班吗？”

　　克里斯被他逗笑了，“算，总行了吧，曼联不给你发，我给你发工资。”

　　——

　　两个人在克里斯的办公室席地而坐，一人一瓶细细地喝。

　　克里斯往后把后脑勺抵住办公桌，他抬头看见窗外黑森森的夜空有一个亮点在闪烁，他知道那不是星星在眨眼睛，那是飞机。

　　克里斯看着天，突然问道：“Piqué，你坐过飞机吗？”

　　皮克一听，笑了：“我又不是英国人，我不坐飞机，我从西班牙游过来吗？”

　　“是哦，大海那么大。”克里斯也笑了。

　　他笑着笑着突然用手一指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亮点，“我第一次坐飞机，是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去到我们国家的首都，里斯本。我去那里读书，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工作了哦，厉害吧？”

　　“嗯，好厉害。”

　　皮克看着克里斯的眼睛，他讲自己过往的时候，眼睛如此明亮，皮克甚至觉得这双眼睛会驱云散雾，直直透过黑暗。

　　“那你第一次坐飞机，谁陪你啊？”皮克随口问了一句。

　　克里斯放下刚举起的酒瓶，他侧过脸转向皮克，把下巴搁在手上，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以前人家问我的时候，我总是说，我妈妈陪我……”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皮克奇怪地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妈妈陪你吗？”

　　克里斯点点头。

　　“那是谁？”皮克看出克里斯有点醉醺醺的，大概是酒精渐渐起作用了，于是继续引导克里斯说完。

　　”谁？”

　　“我，我一个人。”克里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厉害吧？我很勇敢的。”

　　皮克透过他傻乎乎的笑容仿佛看到了独自坐在飞机窗边的小男孩紧绷着神经担心泄露自己的怯懦。但是这个男孩并不知道，十二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去面对陌生的人和环境，是真的很勇敢，哪怕怯懦一点也不算狼狈，没人会计较一个孩子怎么样。但是这个孩子自己坚守着最后的孤城，做着自己尊严的孤胆英雄。

　　“嗯，厉害。”皮克由心而发。

　　“嗯，Cris好厉害的。”克里斯自我夸赞道。

　　“Cris是谁？”

　　“是我啊？”克里斯回道。

　　皮克看着他因为眼睫被泛起的生理泪水沾湿而显得异常楚楚动人的眼睛，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克里斯的嘴唇。然后克里斯好像不知道什么情况一样，势要一比高下的性格被激起，他也回应起来。

　　直到门被推开，激吻的两人才分开。

　　——

　　费迪南德揪住皮克厉声问道：“你给Ronnie下药了？”

　　皮克无语：“靠，怎么可能？我会那么做吗？我们只是喝了点酒。”

　　“怎么？用嘴喂吗？”

　　“……我承认这个是很意外，但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皮克辩驳道。

　　这边的克里斯酒也被吓醒了几分，他对着弗格森不停解释道：“我真的没事，事情……事情和你们想的不一样。”

　　弗格森摸了摸克里斯的额头，“你真的没事？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去医院一趟，或者顺路去一趟警局。”他瞥了一眼皮克。

　　皮克：……

　　克里斯突然开口“我好像真的有点事。”

　　三人都齐齐看向他，着急地询问“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费迪南德怒锤了皮克一下，“你闭嘴。”

　　皮克翻了个白眼：“……”

　　“我好像酒精过敏来着。”克里斯看着他们，对自己的蠢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