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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首富之家和老钱之家 ...

  •   第五章:首富之家和老钱之家

      虽然目前陈霖年所在的年代,泗水镇第一豪门的头衔已被柳家抢去,但论家世渊源,刘家才是真正的百年老钱家族,从清初就世代为官,乾隆朝甚至官至一品封疆大吏。

      陈霖年指着坐落在最好地段一前一后两户桐油大门,叽叽喳喳为他的财神爷介绍本镇最重要的名流大家。

      两扇大门前都蹲着雕刻精美的石狮子,背山面水,风水极好。但更新更大更气派的才是柳家。这里原本是刘家正屋,有两百多年历史,后来卖给了柳大善人。据说里面布局繁复,处处体现钟鸣鼎食之家的气派。

      陈柏年轻描淡写地问:“这两家是亲家吧。”

      陈霖年点头:“柳大善人娶的是刘大官人的亲妹妹。”

      陈柏年嘴角忍不住上翘,轻声自语:“柳元雍,刘云秀。”

      听到陈柏年那么熟稔地念出泗水镇首富夫妇的名字,陈霖年瞪大了眼:“你不是泗水镇的,怎么会知道他俩的名字?”

      陈柏年随意打了个哈哈:“来泗水镇的人都听说过刘家和柳家,这不足为奇吧。”他皱眉仔细回想,“不过刘家现在当家人的名字,一时记不起来了。”

      说起刘家,陈霖年的口吻有些畏畏缩缩,眼神甚至透露出一丝惧意:“刘大官人早几年就死了,现在当家的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叫刘锡贵。”

      听到刘锡贵这个名字,陈柏年立即恍然,表情变得颇有些耐人寻味。

      陈霖年压着声音说道,刘家到清末已然没落,到了这一代,连老宅都保不住了。若非如此,刘家嫡长女才不会下嫁祖辈是佃农出身的新贵柳家呢。柳家崛起后,柳大善人向大舅子买下这座正屋,刘家搬到了后面的别院。

      现在的刘家别院里集中了全镇的纨绔子弟,簪缨世家已变成了满屋子的鸦片鬼。听说,刘锡贵光是每天烧大烟都得花掉几十块大洋。

      刘家大门敞开,陈柏年往内张望了一下。只见庭院深深,重重叠叠,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嬉闹声,间杂着咿咿呀呀的丝竹管弦声。隔着高墙,能听到墙内有个女子在唱曲。陈柏年听不懂这咿咿呀呀的戏曲在唱什么,但女声悠扬婉转,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春雨潇潇,唱到凄美幽怨处竟惹得他也心有戚戚。

      见陈柏年张望刘宅,陈霖年急忙将他拉到角落,磨着牙根幸灾乐祸地嘲讽:“刘家偌大的田产都快卖完了,听说已经在卖家藏古董,却还养着好几个瘦马,那银子又是流水一般哗哗往外流。”

      “养马很贵么?”常年看医学论文的陈柏年对历史文化不熟,问出了一个让陈霖年笑掉牙的问题。

      陈霖年笑得直不起腰:“这是把穷人家长得好看的幼女买下,从小调教各种技艺。长成后,优质的就卖给权贵做妾,低档些的卖给青楼做妓。这在两淮,可是延续了好几百年的买卖。”

      陈柏年顿觉恶心:“那跟马有什么关系?”

      陈霖年叹气:“跟马没关系。只是这些女子个个苗条消瘦,弱不禁风。就像瘦小病弱的马,任人踩踏。”

      陈柏年愈发觉得反胃,正想恶狠狠批判这罪恶的糟粕,墙内唱曲的女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抽打声、呜咽声和嬷嬷的喝斥声。

      陈霖年恨恨地小声咒骂:“啥时候刘锡贵把家当彻底败光,我一定去刘家祖宗坟前烧一柱香。”

      陈柏年指着墙问:“你认识里面的女子?”

      陈霖年摇头:“我哪可能见到那些瘦马,她们都被看管得死死的。”

      “那你是跟刘家有仇?”以陈柏年对曾祖这几天的了解,他就算同情那些可怜的女孩,也不至于会恨得如此牙痒痒。

      陈霖年说得含糊其辞:“全泗水镇就没有一个人不恨刘锡贵的。”

      高墙内女子的哭泣声愈发凄惨,陈柏年强忍怒气,望向高大的马头墙:“放心吧,刘家眼下的败落不算什么,以后会更没落。”

      陈霖年并不解恨:“再怎么没落,他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怎么都比马大。”

      陈柏年幽幽说道:“我说的是满地凋零,家破人亡。”

      陈霖年“切”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兄台还能未卜先知?”

      陈柏年沉默。

      他当然不能告诉曾祖,刘家在新旧鼎革之后的遭遇。高高在上的少爷失去所有,赤贫如洗,活活饿死。其子亦是被阶级成分压得喘不过气,战战兢兢苟活,夹着尾巴做人。

      真真是应了曹雪芹所书: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食尽鸟投林,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有家丁见他俩一直在墙外鬼鬼祟祟,便拿着棍棒和大扫帚来赶人。陈柏年被陈霖年拉着迅速离开,回头再看一眼那连片的青瓦白墙,女子的哭泣声已停止。陈柏年却仍有些恍惚。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偌大的刘家大院,还有更豪的柳家大院,一百年后,花个百来块钱的套票就能进去走个遍。

      看到曾祖一直领着他往镇外走,陈柏年不由好奇:“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我从小到大最要好的发小弄点钱,给你置办一身好行头。”陈霖年一脸奸商模样,嘿嘿笑着,“兄台你得尽早开业还债。”

      听到发小两字,陈柏年又是未卜先知:“是叫王羡君吧。”

      没想到这次陈柏年失了算,他家曾祖反问:“王羡君是谁?”

      陈柏年顿时语塞,嘴里说着“我弄错了”,心里默默回答:就是那个被你写进遗嘱的挚友啊,难道你现在还不认识他?

      陈霖年的遗嘱可是作为历史文物,摆放在湘和医学院校史陈列室里供人参观的。陈柏年对这份遗嘱可太熟悉了,那些令他厌烦的陈家家训,诸如“陈家子孙,世代从医。悬壶济世,薪火相传”这种宏大的词儿,就出自曾祖的遗嘱,非常没有人情味。

      陈霖年走得脚步飞快,心情愉悦地问:“柏年兄可有发小?”

      陈柏年脚步凝滞了一下,在念及发小二字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当然有发小,那是他这辈子最奇特的缘分,没有之一。

      1994年4月4日,这一天是泗水镇名人榜排首位的陈霖年九十岁诞辰。故此,整修一新的泗水镇陈霖年卫生中心选择在这一天隆重开业,这是泗水镇百年不遇的热闹节日。

      陈家祖宅曾在动荡岁月中被抄没,改开之后归还。陈霖年之子陈念白将祖宅捐给政府,当地政府为感念陈家在医学上的卓越贡献,将其老宅恢复原貌作为陈霖年纪念馆,又在一旁盖了一所现代化医院,起名为泗水镇陈霖年卫生中心。陈念白与其子陈淮景皆为该院特聘专家,每个月都会来坐诊一日。

      一家乡镇卫生所能有全国闻名的心脏外科专家坐诊,这可是稀罕事,剪彩那日人山人海,四面八方的乡邻们都赶来一睹专家风采,期待能挂上专家义诊号。

      卫生中心门口搭着台子,铺着红地毯,领导们正在讲话,下面群众已经迫不及待想往里涌。偏偏人群中有个将要临盆的孕妇,哪里吃得消这般拥堵,被挤倒在地。孕妇丈夫竭力呼救,周围群众急忙让出一条生命通道,众人将呻吟不止的孕妇就近送入新成立的卫生所。

      初步诊断:孕妇有妊娠高血压和糖尿病,胎位不正又受了惊吓,必须马上行剖宫术。可乡镇卫生所水平有限,妇科医生不敢动刀,建议送到省城大医院。此时孕妇宫口已开两指,阵痛频发,很有可能在去省城的半路上婴儿就会出来,届时更是母子皆危。

      时间刻不容缓,一位挺着九个多月孕肚的医生站了出来,那就是陈念白儿媳,陈淮景媳妇,刘胜男。

      刘胜男是湘和医学院附属医院妇产科医生,接生无数,经验丰富。可饶是由她来主刀,依然费时四个多小时。在她高超技艺下,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大风险,惊险地剖出一名白胖小子。

      就在所有人欢呼雀跃时,刘胜男却因滴水未进站立了四个多小时,太过劳累催发胎动。她手术服都没来得及脱,自己变成待产妇躺上了手术台。卫生所妇科医生哪敢为她动手术,脾气火爆的刘胜男便直接把丈夫陈淮景叫进了手术室。

      陈淮景被眼前景象吓傻了:“我只会治心脏,不会接生啊。”

      “你连心脏手术都能做,剖个孩子出来算什么难事。”刘胜男一边倒吸气疼得骂娘,一边数落丈夫和周围的医护,“赶快给我腰麻,听我指导,你来主刀。”

      在这混乱的一天,陈柏年赶在曾祖陈霖年同一天生日里出生了。由他心脏外科爸爸,在妇产科妈妈的指导下,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爷爷陈念白极为高兴,以老宅门前陈霖年亲手种下的柏树为名,为孙子起名陈柏年。

      来到人世的陈柏年,还拥有了一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发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首富之家和老钱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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