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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窃 ...

  •   黑云压城,苍天泣泪,烈阳无能,拨不开重云阻挡,却仍不作罢,以天地为炉,煎炙人寿。

      高门悬匾,其内府邸连横数十里,曜石为瓦,楠木为檐,银丝为饰,软玉作榻,本是风光无限,万人拜服,如今却人声寥寥,满门浴血。

      雨水打在石砖上,溅起血泥,平白污了那一件件瘫软在地的金缕衣。

      遍地横尸中,许多身影来回移动着,他们同秃鹫取食一般,不肯放过任一粒腐肉,肆意翻动着尸体,拆解着建筑,取走他们所认为的一切有价值之物,哪怕是锱铢之宝。

      窸窣的声音中时不时掺杂着几声重响,约摸着是在搬动一些比较费力的东西。

      总的来说,还算是和谐。

      可忽地一下,一间房屋墙壁爆裂,一人从其中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

      附近的人皆停下了手中动作,向那房屋看去,紧绷的神经告诉他们,有些宝物,被发现了。

      被打飞出来的修士轻咳了几声,警惕地审视着周围那些贪婪的面容,擦去嘴角血迹,缓缓站起,向后退去。

      铁山般的巨物从墙壁上的洞中跨出,他古铜色的肌肉律动着,那肩膀上扛着的麻袋,在此刻显得格外扎眼。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麻袋上时,两个少年的身影从游廊中快速掠过,人手抱着个有些破烂的包裹,向院落外跑去。

      一少年引路在前,年纪看起来较长,名为韩景。

      他约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白皙俊朗,眉若墨染,目如霁月,身形修长精瘦,竟将一袭简单的灰袍衬得翩然出尘。

      他多次试着去将另一个孩子背到身上,可那孩子却坚持要自己走,他韩景便只得作罢,将速度放缓到他能跟上的程度,屏息前行,带着他快速远离此地。

      这死寂的氛围下,终是有人按捺不住先开口,朝那汉子问了一句:“兄弟,你这拿的是什么啊?”

      汉子没有回答,但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道友只身一人,怕是带不出去这宝物。若只是些金珠细软,我等自是不必以命相搏,可道友与人相争又避而不言,我等就只能将其中宝物想成法宝,抑或凌云秘术了。”另一修士挑动众人道。

      余府内的修士皆闻声而动,空中的长虹自四面八方划来,织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地向此处罩落。

      这被灭门的余家在方圆万里内也算的上是修真大族,其自身虽有数百年基业,却还不至于引得如此多修为高强之人搜刮。

      前来此处的修士,最为看重的是余家和当世四大宗门之一——凌云宗的关系。

      传闻,余家此次遭受灭门之灾,便是因为族内有人利用和凌云宗的联系,私自与凌云弟子交易秘术,被执法弟子发现,祸及全族。

      就在凌云在歼灭余氏一族,将府内清查彻底的几日后,外界却有一不知何处而来的传言飞速散播,说是凌云宗并未从余府带出宗门秘术,那秘术此刻极有可能还未被寻到,正藏匿在余府内的某处。

      虽说这番传言属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种可能对于一些散修,或者小宗小门的修士来说,仍值得一搏。

      先前受伤的修士原已退远,不愿,也无力再相争,此时却突然被一柄刀架在背脊上。

      “你来说说,他拿的到底是什么。”一道声音传入他脑海。

      看来有些人在拼命之前还是想先确认一下,自己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秘术!凌云宗的秘术!”修士急忙传音回应。

      “是吗?说出来,别传音。”那柄刀挑进他血肉,摩挲着骨头,“说。”

      “他手上拿的是凌云秘术!”

      此言既出,众人抢夺之意甚矣,只需一人牵头,这余府便会再添百十尸骸。可最先开头的人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不愿轻举妄动,只想做最后的受益者。

      “放屁!”汉子大怒,修士此言显然是想要他的命,“什么秘术,老子压根没见过!老子身上的是……”

      他将那麻袋拽下来,正要打开给众人看,却惊觉那麻袋不知何时被人下了禁制,他一时之间竟无法破开,与此同时,一柄大刀突然飞出,直冲他眉心。

      汉子不屑地抬手将刀拍偏,可他没成想那刀上的力道之大,足以轻易斩断他一个元婴境体修修士的骨头。

      正当他一边捂住自己被削掉半边的头皮,一边看着从自己腕部喷涌而出的血柱震惊时,那受伤的修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双手掐诀,随着打出的术法,猛地向他飞扑而来。

      汉子虽也伤重,但一身蛮力仍在,当即在怒火中扼住修士的咽喉,一把将他的脖子拧断。

      这争斗,算是开了个好头。

      ……

      两个身影在余府中快速穿梭,离此方院落愈来愈远。

      余府占地数十里,寻常人难能轻易走出,况且这建筑弯弯绕绕,若不能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得迷了路,故两个身影逐渐顿住,停在一处屋檐下避雨休息。

      韩景将落在肩头的雨滴掸掉,从怀中拿了一块干粮递出,“看来修士们辟谷,家里没有存多少粮食……我从外面带进来的,这宅子太大,你先吃了,咱们歇一歇,过会儿再接着走。”

      “好。”他身边的黑衣少年看起来年纪还小,身高堪堪能到他胸口。

      韩景把干粮递到他面前,他也很干脆地接了过去,三口并一口地吞下后,稍稍给自己顺了顺气儿,问道:“阿兄,你说他们真的找到凌云宗的秘术了吗。”

      “是与不是都和咱们没太大关系,把手上的东西带出去卖了就好。”

      “哦。”

      “累不累,还是我背你吧。”

      “我不想麻烦阿兄。”

      “……”

      韩景知道这孩子心思敏感,他若不愿意,韩景并不想强迫他去做,生怕他觉得自己把他当作了拖累。

      “走吧,小易。”停息了一会,韩景看他也歇过劲儿来了便想继续赶路,毕竟这府中四方杂修甚多,他们两个孩子在这儿太过危险,而且自己带的干粮也不多了,还得指望着拿手上的珠宝去换钱买温饱。

      被唤作“小易”的少年没有挪步,继续说道:“凌云宗这样强盛,如果能习得凌云秘术,一定可以成为护卫一方的强者。”

      “小易,这些东西你不需要去想,我们没有能力去和他们争夺这些资源。况且你看,那些人空有一身修为,却只能用来互相厮杀……”

      “就是就是。”一个声音忽然插入两人的对话,韩景立马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背负大刀的年轻修士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他们身旁,托腮看着他们,虽说面上挂着笑容,可身上的煞气之浓郁几乎已经凝成实质,让人不禁觉得危险至极。

      韩景心下一惊,本能地将小易挡在身后,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看出对方是何修为后,只能强压下恐惧,恭敬问道:“晚辈竟未发觉前辈驾临,实在失礼,不知前辈寻晚辈二人而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挺长时间没出门了,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聊些什么。”负刀青年真诚地回应道。

      韩景的呼吸近乎凝滞,但思绪仍在飞速转动,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危机。

      负刀修士直直地看着两个孩子,似乎是在等着听后续,却见两个孩子都被吓得有些说不出话,便也觉得没了什么意思,把自己淌着雨水的长发往后一甩,自顾自讲了起来。

      “诶你说,这府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凌云秘术,可那小兄弟被我逮到后硬说人手里拿的就是凌云秘术,这玩意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来吗?”

      “不过是说个大伙最想要的东西引走注意,把死的机会让给别人,自己留条命跑路,最后却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说,好不好玩?”

      “你看这些人为了争一件乌有的玩意儿杀成这个样子,不也挺逗乐儿的。”

      负刀修士看着他俩,抬手拿大拇指向后指了指:“没活人啦。”

      嘀嗒,嘀嗒。

      韩景原本以为只是雨声,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不由得看向修士的刀。

      那刀上的血浸透了裹刀布,一滴,一滴,砸落在地。

      “余家该亡,那些人,也该死。”负刀修士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淡了许多。

      “你们俩个小娃娃怎么也这样贪,冒这么大险来搜些死人的东西。这拿的都是些什么啊。”

      “只是一些财物,还不值得前辈一观。”韩景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边说着边拿过小易手上的包裹,连同自己的,一齐恭恭敬敬递给修士。

      “行,放地上吧。”可负刀修士并没有要查看的意思,像只是唠家常时随口一问,根本不在意结果。

      他此刻站起身来,高大修长的身躯让两人只能仰视。

      他伸出手,拍了拍韩景的头顶,又揉了揉他身后小易的头,“没事儿啊,闭眼。”

      这番充满温情的动作并没有对二人紧张的情绪起到任何缓和作用,反而在诡异的氛围中,让二人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你要干什么……”小易攥紧了韩景的衣袂。

      修士没有回答他,汇灵力于指尖,以掌化刃。

      “别看着了啊,怕你们害怕。”

      “晚辈不知所行何事触怒尊颜,若尊驾不喜见人失敬于余府,晚辈愿即日起在余府外长跪三年,日日歃血祭祀逝者以赎还罪孽!”

      韩景长揖,却只见修士抬臂,欲挥刃斩下。

      “前辈!”韩景跪地稽首,“再杀我一人足矣,您已经让那么多条人命为余府陪葬了,求您放过小易!”

      小易在他身后短促的喊了一声“阿兄”,拽着韩景的衣服想要让他站起来。

      那掌刃凝滞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韩景见状,急忙回身捉住小易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旁,顺势将他腰间的玉佩偷偷摸到手中。

      “晚辈自知罪责难逃,但小易年龄尚小,心智未开,他怎会对余府存有不敬之心,他出现在此地全是因晚辈执意将他带在身边,如若您实在愤懑难平,请归咎于晚辈,放他一条生路!”

      那雨愈发大了,重锤在地上几乎要令一切声音覆灭。重重水帘自屋檐搭落,密闭了狭隘的空间,直压得人窒息。

      修士似是有所触动,一时之间竟有些出神,又因面对的是两个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孩子,便全然放松了警惕,散发出的威压也逐渐收起。

      韩景借机悄悄运转灵力结阵,却迟迟没有启动阵法,只是紧握着那块玉佩。

      “你们不过是讨生活,能有什么错……我真的挺想放了你们的,我没事杀你们干嘛啊。”

      “但是我不能让活人看见我出现在余府,实在是对不起。”

      韩景听他“但是”一词出口,便知他二人若再无作为,今日便必定会命丧于此。

      他以自身作引,将玉佩内全部灵力急速灌入阵法。

      修士惊觉异动立即挥刃斩下,可阵法生效的速度远超过他的预料,只一瞬,两个孩子便不见了踪影。

      几乎是同时,笼罩在余府外的一层难以察觉的结界竟破裂了一角,看起来宛如虚空平白扭曲了一下。

      修士有些吃惊地望向那处正飞速自行修补的缺口,神识跟随而去,却搜寻不到二人的踪迹。

      “他身上的灵力波动我竟察觉不到,况且不过是几息之内画出的虚阵,竟能从我的琐地阵里逃出去……”

      “这崽子好玩儿。”

      那斩落的刀气直直截断数根檐柱,房屋在片刻晃神后,随着大雨一同倾萎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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