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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相念不相见 ...

  •   季谈这些天总是能收到漂流瓶的消息。爱发牢骚和画涩图的小孩儿,似乎一夜从良,再没有发给季谈任何少儿不宜的东西。

      季谈觉得这孩子似乎在苦练画技,从人像,到风景画,再到抽象画。进步很明显,但季谈是越发看不懂了。

      在拍卖会的休息间隙,他又收到了副瓶传来的消息:一张小纸条。

      ——你是谁?纸上写道。

      笔迹有种强行的工整,像是正式打招呼时突然拘谨起来。这不是副瓶的持有者第一次表现出探究,对瓶子连接的另一端。‘他’已经不能满足只将其作为树洞。

      之前的几次,寄过来的无论是什么,都释放着试图交流的信息。埋悬念,问问题,自言自语……总是希望对方有所回应。只不过季谈的回应从来都是置之不理。

      或许只要足够的漠视,瓶子那头的人总会放弃的。冷漠是一座自建的围墙,能让所有意图靠近的人望而却步。

      休息期间,徐先生将他带去前排。他见到了之前远远望见的第三区行政官,那个气质独特的女人。她的身边是拍卖会的主持人,此刻两双眼睛都朝季谈看过来。

      季谈还是头一次感谢帽子上的头纱——徐先生又给他戴上,说这样很有神秘感——两个女儿的注视让他有些煎熬,不管怎么看,她俩都和他是异性,而异性间总有特殊的磁场。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和面前的两个女人的确是异性。她们都是Beta。但那种异性间的磁场,却莫名其妙消失了。

      冷冷凝视片刻,行政官对徐先生点点头:“很完美的作品。”

      说完,她就收回视线,不再打量。但她旁边的主持人却一瞬不瞬盯着,直盯得徐先生都尴尬起来。她不说话,直接上前一步,手比她脚快直冲季谈的面纱。

      季谈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这一躲反而让在场三人愣了愣。实际上主持人动作极快,季谈躲得太及时反而显得不正常。

      主持人在他面前站定,不容置疑地说:“取下来。”

      取什么?指的是面纱吗?季谈为难地看向徐先生,徐先生上前一步,将他拉在身后:“他不是用于交易的商品。”

      “那只是带出来透透气?真是无聊的雅兴。”行政官不明显地笑了一下,但主持人还死死盯着,重复:“取下来。”

      “闭嘴,柊月。”行政官脸黑下来,“别丢人现眼。”

      柊月是主持人的名字。她顿了顿,坐下来。

      之后,她也没有再纠缠过,至少在拍卖过程中,她再没有给季谈一个眼神。但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突然从袖口掏出一张卡片,用她那依旧性冷淡的声线,高声宣告:

      “第二区的上一届候选行政官,徐辉。作为初次参加我家主人主办集会的客人,按照惯例,我家主人会为您送上一份礼物。”她一板一眼地说,“请您到后台领取。”

      语毕,她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便自行退场。

      徐辉,就是徐先生。季谈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看起来并不想名字被广而告之。会场认识他的人似乎不多,乱糟糟的交头接耳中,只有少数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但无一例外都在幸灾乐祸。

      权力的阶级由人组成,但毫无疑问,帝国的Beta实在太多了。在他们还未进行变革之初,他们只觉得遍地都是Alpha和Omega,根本没有Beta存在的影子。

      但这只是因为Beta被忽略了。即便自己也是Beta,他们也习惯性忽略自己,自觉成为AO的陪衬。这似乎成为了共识,AO是世界的主角,Beta是配角。

      他们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主角的生活。所以当他们成为主角时,才突然惊觉:主角是少数人,而配角才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同时他们发现,Beta也可以打破桎梏成为主角,只不过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但和自己成为同等主角的却不在少数。Beta实在是太多了,为了高效率巩固自己争夺的权力,少部分决定成为领袖。

      或许许多事情发生的成因并不复杂,甚至是出于良好的、慈悲的想法。但尘埃落定后,私心和贪婪又会占领高地,以此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帝国建立之初还不叫帝国,后续改为帝国后,也没有实际的王权。Beta帝国中不存在封建和压迫,他们只是以Beta为尊,以Beta的集体权益为最高指示。

      所以医院的小护士说Alpha不算公民。作为承担恶意和歧视的群体,Alpha若是公民,帝国的建立主旨就成了笑话。但他们不是公民,所以不被当人看也没什么关系。

      但季谈觉得,无论Alpha是不是公民,帝国的初衷都是个笑话。Beta内部并不和谐,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

      徐先生让他呆在原地,他去去就回。季谈点头说好的,但他回来后,脸色却是阴晴不定,呼吸中散发着烟酒的气味。

      “你去了很久。”季谈说。

      见到季谈,徐先生脸色稍霁。他伸出手,抱歉地说:“我来迟了,不过是某人的自作主张。但第三区的行政官说一不二,就算回去后下属要脱层皮,她也会帮着把下属的场子找回来。实在护短。”

      他笑了一下。“人总有点怪癖的,要互相谅解。”

      季谈在这期间都要长蘑菇了,敢情徐先生不知和谁小酌几杯,忘记了时间。拍卖会结束后,整个大厅就没人了,只有那个冷淡的主持人,徐先生前脚走,她后脚就坐到季谈后面。

      她说:“你手上的戒指,属于我的朋友。姓徐的我虽然看不上,但也是属于她的人。”

      季谈这才知道她所说的‘取下来’,不是取下头纱,而是戒指。

      看来徐先生没什么创意,送给旧人和新人的物件没有区别。又或许是刻意为之。

      柊月和徐熠的母亲应该是好朋友,她来警告季谈,像是在给闺蜜捉奸。虽然她维护的人早就死了。

      季谈无意与死人争名分,让他吃瓜可以,变成瓜主他可就不干了。他装傻道:

      “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柊月怒了:“你装什么大头蒜!”

      她冰封的表情裂开来,季谈看着她却觉得很可悲。“我本来很欣赏你。”他挑眉道:“你应该知道,要求我是不管用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你不愿去约束最关键的那个人,反而来找我麻烦。你,胆怯了?”

      柊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瞳孔里翻滚着痛苦和悲怆。

      “我就是胆怯。又怎样呢?”她昂起脖颈,像只引颈受戮的天鹅。“她不会愿意看到我为难她的爱人。而你呢,不过是受惠于她的怜悯,才能站在这里。”

      “她早死……”

      “闭嘴!”

      她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满是抗拒。季谈依言闭了嘴。所以他才觉得她可怜,自从徐夫人死后,一直执着地认定她还活在世间。

      不如说,她早就看清真相,极端的理性让她对一切心知肚明,但感情上还是下意识逃避。只要一直思念,一直复刻过去的行为,就能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们不过是因为工作和生活,不得不失去联系的朋友。

      但终有相见的时刻。

      季谈听到他的身后有隐隐的哽咽声,那声音极其细微,是气息和水流堵在心口的窒息感。她肯定不想被发现,所以才那么痛苦,那么艰难。

      听着听着,他眼底也灰暗下来。或许他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可怜,因为他自己也正是这样掩耳盗铃的人。

      一直想念,但永不相见。

      这是他给自己配的解药。

      --------

      离开时,季谈问徐先生,他的两个儿子到哪儿去了。连一直人脸追踪的徐熠都不知去向。徐先生道:“他们本无事可做,但拍卖会之后,就要忙起来了。”

      季谈问:“筹办下一次拍卖会吗?”

      “我们目前还没有资格。”徐先生意味深长地说,“但很快就有了。”

      他讲话喜欢藏着掖着,尽管如此,季谈还是挺喜欢和他聊天。就算是边角料,都比小道消息更有价值。更何况他喜欢像逗小猫一样,拿话头钓着季谈。

      不如说许多Beta和Alpha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Beta通常是更年长、更有权威的一方,占据主导地位;Alpha却通常扮演着提问、倾听和得到奖励的那一方——俗称‘捧哏’。

      这一举动有风险,因为鱼会越来越难喂饱,总有一天鱼会意识到: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吃掉垂钓者。但它仍会缱绻地徘徊在垂钓者周围,妄图获得长远的、取之不竭的食物。

      当垂钓者终于无法再满足鱼的贪欲,将是反噬之日。

      所以Beta中流传着一则警示:永远保持神秘感。

      尽管如此,Beta仍旧乐此不疲地钓Alpha。权力在比较中才显得珍贵,他们需要从Alpha身上获得满足感,他们看似是主导者,但他们琢磨的是如何勾起Alpha宠物的兴趣,如何长久地被需要——他们希望唤起Alpha的情意。

      而这可以让他们认定:Alpha不是和Omega深度绑定。Alpha可以爱上其他人。Alpha可以爱上Beta。

      但他们的目的便是得到Alpha的爱吗?

      并不是。

      他们会放肆大笑,奔走相告。因为Alpha不再需要Omega,他们也不再需要Alpha。但Alpha需要他们。他们站在了感情和物质的至高点。

      不过,这只是理想情况。实际上,不少Beta会因为Alpha对自己日渐冷淡,而茶饭不思。这种时候他们常常忘记,日复一日的陪伴不过是交易。和Beta不同的是,为了赚钱,一个Alpha通常同时接手好几任委托——除非是大生意——他们早已麻木不仁。

      谁最先沦陷,谁就输了。感情不外乎如此。

      “那么晚安,我的季先生。”

      徐先生将季谈的手举到下颌处,虚虚地一吻。季谈只感觉到清浅的呼吸打在指尖,并没有任何触感。徐先生虚吻的那枚戒指,季谈现在越看越不顺眼。

      讲真,他受够了替身的戏码。虽然他什么也没损失,还白拿钱。

      但总感觉憋屈!

      “嗯。”他敷衍地应道,只想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回去瘫沙发。

      徐辉没有计较他的敷衍,而是将目光落在季谈的耳垂。他的眼神闪了闪。“耳坠很适合你。”他说。

      季谈心不在焉地说:“那是,你挑了老半天。”

      到底走不走啊!他最讨厌说了再见还要叭叭个不停的人!

      但徐辉却是定定看了好久,终于在季谈不耐烦要爆发前开口:

      “银色的叶子很适合你。我挑了许久,才意识到繁花与你并不相衬。”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戒指,是如藤蔓般缠绕的新叶,叶片脉络清晰可见,在暮色中泛出银银辉光,可见其价值不菲。

      季谈认出它来。这是这次拍卖会的展品之一。

      “它和你的耳饰是一套。见到它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带你来此地的意义。它想与你相遇,我便成全它。”

      他托着季谈的手,将刻印月季的戒指缓缓褪下,再将银戒推到原位置。一切都严丝合缝,季谈手生得白,两者相映成辉,倒是极为养眼。

      季谈有些发愣,甚至都忘了自己心情不好。

      “那么晚安。”徐先生指腹绕着银戒摩挲片刻,抬眼微笑。“季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相念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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