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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自由的定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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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觉得我可怜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尹竹下意识屏住呼吸。她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他觉得自己可怜,或者不可怜。或者他会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有可能他会看懂她的脸色,故意说些玩笑话糊弄过去。转移话题,含混不清,答非所问……都是她能想到的回答。
再或者一脸认真地说实话:我觉得你并不可怜。她的脑海里天人打架,各种想法和猜测层出不穷。
她热衷于做最坏的打算,才不会被自己过高的期待打倒。
果然,季谈一脸茫然地看向她,问:“你怎么就可怜了?”他停顿了一秒,补充道:“你比我有钱多了。”
“……有钱就不可怜吗?”
“照你这么说,我比你更可怜些。毕竟我连钱都没有。”
尹竹感觉有些荒谬,她没什么金钱观,更何况被送进研究院后,她几乎没有需要自己掏钱的地方。吃穿用度都是研究院统一发放,钱是没有用处的。
现在她手里的钱,都是父亲遗留给她的财产。没人敢克扣这个。
原来她还算是有钱人吗?她有些想笑,但又觉得悲哀。曾几何时,她也是家里备受宠爱的独女,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有光明的未来。
只能说世事无常。
“好吧,我实在没想到这点。”她说,“没想到我也变成了那种人。”
季谈问:“哪种人?”
“向更值得同情的人抱怨。”她歪歪头。“不过啊,我才不是哭穷。我羡慕你的是别的东西,比如说自由。”
“你是觉得我自由?”
“以一人之力孤立所有人,我觉得这也是一种自由。”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排挤呢?”季谈笑了笑,拐回之前的问题:“所以你知道游杉是怎么回事吗?不知道的话,我就自己进去看看。”
尹竹问了个和黎泛一样的问题:“你怎么进去?”
“总会有办法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还是别进去了,你太明显,一旦被抓到就麻烦了。现在还没有谁敢带着Alpha光明正大进研究院。”
“但刚刚他们问我是进去还是等你,不就说明还是有能进去的选项吗?”
“你可真能想啊!”尹竹气笑了,“他们的选项,只是为了对仗美观,为了让你觉得自己能做选择。实际上那个选项根本不存在!”
季谈很委屈:“这谁知道啊!这有什么不好明说的?节省口水吗?”
尹竹面色古怪:“因为,压根儿就不是说给你听的。”
“我迟早会被这些做表面工作的气死。”
“好了别抱怨了。”尹竹从兜里掏出一个设备,将一张照片递给季谈。那是一份文件扫描,上面附着着三张照片。季谈一瞬间就被那张熟悉的面孔吸引了全部视线。
“你在看哪个?”尹竹疑惑,“你问我的游杉,应该是这边这个吧。”
她的手指指向末尾的那张照片。
不过季谈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游杉,而是另一个‘熟人’——夏寒。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等他意图再往下看时,尹竹却将设备翻面儿了。
“你好像……认得这个Alpha?”她问得犹犹豫豫的。
“的确认得。”
“……很熟吗?”
“他怎么啦?”
“他……算是游杉这件事的主角之一吧。林岚和游杉的信息素样本人为对换过,本该匹配林舟的人是游杉。或许是因为不匹配的缘故,林岚对林舟的恨意已经大到神志不清。”
她顿了顿,继续说:“他说他是受到游杉的蛊惑,包括换样本的事。这件事影响很严重,只不过研究院的各位都默认压了下来。当然,是为了omega的利益,那位Alpha我们自然也问过他,他不需要我们做任何事。”
“……多少给点金钱上的补偿吧,反正你们也不缺钱。”
“他什么都不要。”尹竹说,“包括我们的判决结果和他的医药费。”
“……”
“所以我感到非常抱歉。”她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
季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太能看老实人吃亏,这比他自己吃亏还难受。他的发小曾说,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说不定背地里说你多管闲事。
他说这不要紧,自己没听到就当做没发生。但事情都发生在眼前了,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夏寒毫无疑问是个老实人,还是个怕给别人惹麻烦的老实人——老实人中的最底层。所以季谈认为,要论起这些人中谁最可怜,夏寒无疑能夺得冠军——没什么人想要的冠军。
但是他和尹竹都不是事件的当事人,所以他什么也没说。而且这一趟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他弄清楚了游杉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因为被关禁闭。
于是他起身,吹了一会儿风就表示自己要走了。
“这么突然?”尹竹惊讶地抬头看他。
“不早了。”季谈说,“我该回去了,除非你带我进研究院。”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不建议你那么做。”
“那你现在建议我做什么?”
尹竹沉默了半晌,低声说:“我建议你多陪我一会儿。”
于是季谈又坐下来,挡住了风口。两人不再说话,只静静感受风拂过耳廓,吹进大脑里,把一切浮丝杂念都吹散。每当这种时候,季谈都觉得自己脑袋里空若无物,他的身体也跟着风消散了。
突然,尹竹指着天上的云,神色很是高兴。
“那朵云我认得!今天在实验室外面看到的。”
季谈反应慢了一拍,愣愣地说:“啊……那它有名字吗?”
“我不知道。”尹竹摇摇头,“我也不会给它取名字。它是自由的云,无牵无挂,只与我有一面之缘。它不是我的精神寄托,也不是我的所有物,我没有资格对它做任何事。”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向季谈。
“但我知道,当我对它产生类似尊重的情绪,它就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由了。起码对我来说不再自由。”
她的表情变得悲悯。
“真是可怜的云啊,成为我定义自由的消遣。我不想困住它,如果它是自由的,我这种成全就是一种枷锁。我赋予了它不存在的感情。但如果它是自由的,那么无论我如何去想它,它也依旧自由。这很矛盾,但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你能懂吗?”
看着她饱含着期待、却又死寂的眼睛,季谈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尹竹并不是要和他讨论哲学问题,重要的是本质——她不想和任何东西建立联系,就算是一朵云。
她对自由的追求到了病态的地步。
或者说,对自由的定义。因为她身体的自由无法实现,所以她迫切希望能实现思想上的自由。她想要知道自由究竟是什么,什么才算自由。
而她想要的自由又太纯粹。像是小孩子想象中的大人生活。
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纯净无暇,一切都——不可染指。
于是季谈说:“你已经这样无聊了吗?去找个班上吧,去学习些什么,你或许就不会执着于此。”
但是尹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是否认同我的观点?我矛盾的‘学说’。”
“我认同你的所有观点,和一切反驳你的观点。”季谈停顿了一瞬,“你不会觉得自己百分百正确的,对吧?”
尹竹的眼睛倏忽又沉静下来。
“对。”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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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竹没告诉季谈的是,自己有班上。只不过发布业绩任务的领头人并没有给她分配工作,所以她目前的状态是:摸鱼。
这个轻松的词语一出现在她脑袋里,她就忍不住想笑。她喜欢分享,因为周围没有可分享的人,但现在有了。于是她将这个词讲给季谈。
季谈很尴尬地笑了一下。
尹竹撇撇嘴,勉强算他捧场了。她很想强行捻起他的嘴角,做出哭笑不得的囧样,但她也只是想想。
这种冒昧的想法,她还有很多。比如季谈很嫌弃臭豆腐,她就想强行喂他一块。但当她看到他面不改色,有一口没一口地解决干净后,她那种浓烈的欲望又消退了。
季谈还不喜欢吃甜的,于是她怒买三根糖葫芦,吃不完又塞他手里,想看他反应。结果他顺手就递给过路伸爪的小崽子,还对人家微笑。
季谈想睡觉,她就想戳他痒痒肉。但临头又怂了,只敢戳戳眼睫毛。
他就半撩开眼皮,笑得很是醉人。
所以她也不戳眼睫毛了。她觉得自己像只上蹿下跳的猴,总想引起他的注意。但真的吸引来注意后,又正经、死板起来。
她很紧张,虽然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这种感觉抵消了不适。但呼吸稍微漏掉的一瞬,又会想起这茬儿来——她在紧张,并且一直没有松懈过。
但临别时,她又浑身发软,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了。她觉得自己有些虚脱,或许是吹了风,受了凉。
修建研究院的Beta工程师说,Omega是娇贵易碎的,所以要像养花一样精细照料。所以他们□□细健康的食物,居住的环境像是玻璃花房,没有风吹日晒的侵扰。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是帝国的栋梁。帝国对他们因材施教,让他们各得其所。
或许他们理应感激帝国。如果尹竹再晚生十年,兴许真的会为帝国肝脑涂地。
因为那时候的她,没有亲眼见过更好的世界了。
“需要我送你吗?”季谈问她。
她摆摆手,说不需要。云和她是该隔着一层玻璃罩的,这样她才不会心生贪念。她要云安全地浮在上空,这样她才会时时期盼再次相会,并且心知它仍旧自由。
“那我走了。”季谈说。尹竹点点头,但没等他走出两步,又喊住他。
“那个……”她微微拧眉。“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回去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吧。”见他满脸镇定,她也舒了一口气。“不管你去哪儿,别悄悄跟进研究院就行。你应该知道,下个月要开始重新性别统计了,这一次应该会格外地严。秦里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心被他当典型。”
季谈有些愕然:“你从哪儿听到的?”
她微微一笑:“研究院的碎嘴子,可比你想象中的多多了。而且新闻也有说,你都不看吗?”
“不看。”季谈想了想,还是不好表露得太漠不关心,就补充道:“我家长不让看,说里面都是些谬论。”
黎泛的确不喜欢看新闻,他看了心情不好。
“确实。”尹竹居然还点了点头,“可想而知是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但坏消息比好消息更需要提前知道,才好做准备,不是吗?不过,你还有家长?我听之前跟你的小弟弟说……你是被他哥哥捡回家的。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不然呢?”季谈一脸茫然。
尹竹笑得有些咬牙切齿:“那你们关系可真好啊。”
“是挺好。”季谈认可地点头,“他情绪不太稳定,但人是很好的,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是Alpha?”
“是啊。”
刚应声季谈就下意识闭嘴。介绍一个A和O见面,他这作用怎么这么像红娘呢?或者拉郎配的媒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紧解释,都有点打磕巴了。这俩心思一个比一个敏感,就差把雷点编纂出书了,偏偏他还都不想得罪。
不过尹竹却是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倒是没生气。最后,她再三强调不能进研究院,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走之前,她悄悄说:“你没那个心思就好。“
季谈一愣,问道:“什么心思?”
“新出台的政策,你自己去看。不让你看也要看。”她神情恹恹,像是有些病了。“后面肯定又要闹事,我可不希望在游行被逮捕的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
季谈一头雾水地和她道了别。
他摸摸后脑勺,觉得此事以后再说,现在他有更想去做的事情。
尹竹的身影离开了他的视线,但他知道她悄悄在一个石墩后偷窥。或许是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走了。他当然可以装作离开后再回来,但转念一想,万一真被逮住了还可以让尹竹捞捞自己,更何况他也没真的做出承诺。
他大概目测了一下围墙的高度,以及根据尹竹话里的种种细节,大概勾勒出研究院的雏形。
那么,开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