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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血观音袁清芷是云海的师妹,也是谢沧海的师妹。她是靠自己顿悟由凡入道,跟开设《帝王权术》的君久凌,君先生有那么一点点类似。
      她的父亲是一国基本被无视的皇子,母亲是另一国最受宠爱的嫡公主。很老套的故事,母亲这个自幼被娇宠呵护着长大的公主因为被父亲的那张脸迷惑,爱上了来做质子的下属国的皇子。爱到不可自拔的程度,哭着闹着,哪怕无媒苟合、未婚先孕也要嫁过去。
      外祖父、外祖母坳不过她,干脆一纸诏书将他国作为质子送来的皇子收为入赘的女婿。外祖父外祖母想着,只要放在眼前看着,自己女儿就一定不会受到伤害。
      这对夫妻的生活的确幸福美满,入赘的皇子对下嫁的公主呵护备至,尽心尽力,婚后两人陆续生了一儿一女,女婿在有了第二个孩子后,主动自己开始喝避子药,因为不忍公主继续再受孕育之苦,他看了实在舍不得。哪怕这一儿一女都是跟着公主姓也不要紧,他只要公主开心就行,他苦笑着迎向岳父母高高在上的审视的目光,“父皇、母后,儿臣在祖国如果过得好,还会被送来当质子吗?您二位可知道,来这里当质子的第一顿饭儿臣为什么会泪流满面吗?那是因为来这里后,儿臣才第一次能填饱肚子。儿臣也是在出发前往这边前,才有了自己的名字——袁望。儿臣的父亲说,儿臣的望,是期望孩子一生平安的望,其实儿臣知道,是在这之前根本就遗忘了深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忘’。父皇、母后,儿臣这个袁姓无需传承,故国有的是哥哥弟弟的孩子传承,儿臣的孩子又何必要这个需要时才被人施舍过来的姓氏呢?”
      驸马袁望的这番情真意切和这五年的言行举止打动了人心,这位总是被忽视的驸马爷在这之后慢慢提升起了地位,皇帝皇后也会给予他一些机会,军政大事袁望会主动远离,皇帝就把礼部的一些工作交给他。只要交给他的事,他一定尽心尽力做到最好。没有公事的时候,就守在公主府里陪着公主和两个孩子,是个没什么野心,但是的确也有不错能力的好驸马。
      慢慢的,袁望得到的机会和信任更多了。一次国宴上,他展现了他的语言天赋,在鸿胪寺即将出现重大外交事故的时候,及时力挽狂澜,将一次差点出现的外交危机化解为无形。从那以后,鸿胪寺的工作也慢慢交到驸马手里,他由一名质子转为有实权的驸马,也算是人生的质的改变了。
      避子药也不是百分百有用的,婚后第十年,公主在一场风寒后第三次怀孕,驸马爷又紧张又心疼,执意辞掉所有的官职日夜陪伴在公主身边。十个月后一个女孩子降临,这次,皇帝皇后主动让这个女孩子姓了驸马的姓氏,袁清芷的名字就这样来的。
      公主以为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婚前有父皇母后,婚后有驸马孩子,她抱着最小的女儿还在坐月子的时候。驸马联合自己的故国和另一个国家一起联手,将公主的国家消灭、吞并、瓜分。一个月前还是无限风光、备受羡慕的长公主,一个月后,她已经是阶下囚。父母兄第当着她的面被砍掉头颅,姐姐妹妹们不管是否嫁人都被男人们掠去他们的后院当作战利品。嫂嫂们和所有的侄子侄女们紧紧捆束着被扔到一间宫殿里,然后宫殿里外被泼了无数桶油,她的夫君亲手扔了一支火把过去。
      他们前两个跟着自己姓的孩子,在她的哭喊哀求声中,被从高高的城墙上扔下去,砸在地上成为完全看不出人形的两团血肉。只有这个最小的孩子被留了下来,公主也作为最后的皇室后裔被留了下来,安抚旧国子民。
      驸马看着她一夜白掉的头发无动于衷,驸马的亲生父亲成了新的皇帝,驸马顶替战争中消失的嫡兄成为太子。她由前朝长公主成为新朝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新朝的皇后。但她知道,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皇后,她所在的地方就如同冷宫,除了那个名号,她一无所有,她曾经挚爱的夫君已经拥着他心爱的姑娘同食同宿,享有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袁清芷是和她母亲在一起的,从冰冷的太子府到冰冷的皇宫,她母亲一直住在最大最尊贵的宫殿里,当着这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但只有她和她母亲知道,她们拥有也只有这个名号。住在这最大最尊贵的宫殿里是那么的寂寞又那么的冰冷,只有零星几个宫女照顾她们,衣食连普通宫女的份例都比不上,如果公主不每日靠着缝补的手艺活跟门外的太监换点东西的话,冬天的碳、夏天的冰根本想都不要去想,如果生病了,那就只能听天由命,看老天爷给不给条活路了。
      进宫后几年时间,有门路的宫女太监都离开这座形同冷宫的坤宁宫,剩下来的人,整日里依靠着宫墙望天发呆。袁清芷就在这样冰冷死寂的环境里长大,五岁前,她话都说不好。
      袁清芷的母亲对她的态度很矛盾,不出意外的话,袁清芷应该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的姓氏来自她最爱又最恨的人,还是她父皇母后亲自取的名字,也是她父皇母后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她对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是这孩子毕竟一半血脉来自那个人,这些年,有些角度有些神态也慢慢的出现那个人的模样,公主看到这个怯生懵懂的孩子,心疼她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又厌恶她身上越来越多与那人相似的地方。
      做为这孩子的母亲,她都没怎么抱过她亲过她,最疯狂的时候甚至打过她,打完倒是会把孩子抱在怀里哭,哭的不知道是这可怜的孩子,还是她自己不堪的命运。
      袁清芷最喜欢冬天,不愿意理她,不愿意和她说话的母亲,会在最冷最冷、漫天飞雪的冬天把她抱在怀里,即使依然不怎么和她说话,但是那是她记忆里最温暖最开心的时刻,她把那个拥抱当作母亲对她爱的证据。一年里其他三季就靠这样的回忆,她挨过那些被无视和被毒打的日子,然后每一天都在期盼,期盼冬天的到来,期盼雪花的出现。稍微大一些后,她曾一度厌恶当年的自己,最珍贵的回忆是错误的,那不是爱她的证据,那只是为了不被冷死的措施。十三岁的袁清芷告诉自己,她没被爱过,没被任何人爱过。
      再后来,袁清芷也不知道她的母亲究竟爱不爱自己,但是她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尽力了。这个被从三岁起就关在坤宁宫里一天没离开过坤宁宫的小姑娘,依然学识丰富、仪态高雅。她的母亲把屋子里能找出来的书全教给她,拼命刺绣换来的笔墨纸砚教她书写,甚至自己磨出小小的鹅卵石做成的棋子教她下棋,自小就训练她的坐卧立行、言谈举止,十四岁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个最神秘的公主,举止端庄、言谈有物,唯一能嘲笑她的点,不过是她身上的衣服不够新潮华丽,她头上的饰品暗淡稀少。但是,若真的用这些来嘲笑这个身材瘦弱、尚未及笄的公主,不就是在说,掌管宫务的皇贵妃这些年一直在欺压、虐待坤宁宫吗?上面可以做,下面不可以说。于是,大家都选择闭嘴,只是一致赞同皇帝把嫡公主送出去和亲是彰显我国诚意的最佳选择。
      当头晚上,圣旨就送到坤宁宫后,坤宁宫火光冲天。等火灭掉的时候,火场的灰烬里找到一大一小抱在一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皇帝下令直接扔到乱葬岗里,最后给自己妻女的一句话是,“废物,连这么点价值都没用上。”
      这个时候,最爱他的前朝公主已经无所谓了,身体都化成炭灰,被人骂也好,扔也罢,都无所谓了。人死如灯灭,她累了,这世上没有她可以牵挂的了。而袁清芷此时已经离开皇宫了。她那个从不怎么理会她的母亲用了十几年给她构建了一条逃生之路,而她的母亲只把她一人送走。她这个女儿她的父皇没看过没理过没抱过,但是最初那十年亲密无间、耳鬓厮磨的日子里,她母亲担心随便留个尸体会被发现端倪,所以用一真一假两具尸体吧,她母亲决定留下时,神态都是轻松的,她仿佛不是去死,而是回家。
      袁清芷在宫墙外看了眼冲天的红焰,耳朵里还回荡着母亲对她说的最后的话,“走吧,清芷,远远的走吧,以后,你自由了。还有,我不爱你,你也忘记我,好好的过日子去吧。”
      在城外破旧的观音庙里,袁清芷在残破的观音像下静坐了许久,三天后她想明白了,无所谓爱或者不爱,只有一句话是最重要的,她自由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然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在她身边默默守护了几天的云海他父亲,上一届的凌霄宗宗主,这个一身衣裳比讨饭花子好不到哪里去模样的沧桑大叔,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现在正好你也顿悟有成,我这里有本秘籍很适合你,你看……”
      袁清芷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我没钱。”
      “呃,不是的,”对方一脸尴尬的扣扣自己的脸,又上下打量袁清芷一番,“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接下来准备四海为家的话,你要不要当我的弟子啊,我凌霄宗可是赫赫有名的西域第一大宗门,宗门里有无数师兄师姐,你现在进门就是最受宠爱的小师妹,怎么样,要不要加入……”
      “好。”
      “加入后,你就是我家乖乖小可爱啦,会有数不清的师兄师姐疼你……呃,你说你同意了?那可就说好了,同意就不可以反悔咯,从此以后你就……”
      “话太多,再啰嗦我现在就反悔。”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话说我是你师尊哎,你要不要对师尊恭敬点、温柔点、亲切点、友善点……好好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马上就不说了。”
      “……”
      “对了,小徒弟,别瞪我别瞪我,我就说一句,最后一句,小徒弟啊,你这个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不那么好,就,那么一点点不好。好吧好吧,我知道我这人话多啰嗦,很让人烦,但是你这么小小一个小姑娘要多笑一笑啊,你打断我说话不要紧,但是对别人这样……行吧,我是你师尊么,我给你撑腰,只要我在你身边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稍微收敛那么一点点好不好?或者我把你师兄师姐他们也培养出来给你撑腰……哎哎哎,小徒弟你走慢点,别走这么快,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
      “那个小徒弟啊,别瞪了别瞪了,我真的就说最后一句哈,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小徒弟小徒弟的叫你吧,你叫什么名字呢?回凌霄宗后你的名字是要被记在宗门里的,总要有个名字对不对,你要是没名字我可就给你先取一个。你师尊我呢,云奇,现任逍遥宗宗主,你看你跟着我姓,我有两儿一女分别叫云山、云雾和云海,你就叫云……”
      “袁清芷。”
      “啊?哦,你有名字啊,我本来想叫你云雨的,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改成……不说了不说了小徒弟等等我,等等你师尊啊。”
      袁清芷揉着脑袋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问自己,真的要加入这个宗门认下这个师尊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袁清芷后来无数遍的问自己,当初是怎么一冲动就加入凌霄宗的,大概是因为师尊那句无数的师兄师姐,虽然上山后她发现加上她,师门加上这个师尊一共十一人,其中四人是云氏一家。
      至于名字么,云雨这什么破名字,怎么能给姑娘家用上,好吧,就算给男孩子家家用上也不行。不改了不改了,她就叫袁清芷挺好的,那是她未曾蒙面的外祖父外祖母给她取的名,原意是想让她的父亲能从中看到认可和尊重。
      虽然她的父亲让他们都失望了。
      后来云奇带她回凌霄宗的时候,有问过袁清芷要不要去复仇?云奇认为那样的父亲有还不如没有,如果小徒弟不愿意违背人伦,他不介意自己动手,只要小徒弟能不要因为这样的父亲而留下心劫。袁清芷摇摇头,“一个要把公主送出去和亲的国家,说明这个国家的男人都指望不上了。一个国家的皇帝是废物,武官怕死,文官怕事,这个国家还能有几分气数?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挺好的,我这个父亲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做尽恶事才登上的皇位,没多久功夫就要沦落到他人之手,这是他最好的报应。”
      云奇叹了口气,揉揉小徒弟的头,“哎呀呀,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深沉这么通透啊,人傻点开开心心才好,吱吱乖哈,不难过不难过,以后凌霄宗就是你家,你把我当爹就是了,你真的不考虑改名叫云雨吗?我觉得云雨真的很好听……哎,小徒弟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啊啊啊啊……”
      袁清芷死遁后,袁望把唯一的公主,他和皇贵妃的爱女送去和亲,从入宫后盛宠至今的皇贵妃拿刀划了自己的脖子都没救下女儿,于是转手把刀插进他的胸膛里。虽然没能要了袁望的命,但激愤下的袁望当时就以“弑君”的罪名把自己的最爱送去了黄泉,连他们女儿的出嫁都不用去送嫁了。
      这对昔日的爱人如今也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爱啊情啊,在帝王家就都是那么回事,有的皇帝最爱的是国家,什么都可以奉献。而更多的最爱的是自己,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献祭,何况最是区区爱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君王修的也算是无情道,杀妻证道不过是最寻常的举措。
      那位曾经千娇万宠的公主也不过换来两年的和平,第三年就已经军临城下,这次,袁望再拿不出任何东西能保住他的皇位了。这次,他的头颅被悬在宫墙外,尸身听说也被丢去了乱葬岗。只是这次,再没有人会象当初的袁清芷和云奇,在乱葬岗里翻了许多天,直到翻出公主的尸骸才停止。
      袁清芷将母亲的尸骸埋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山岗上,多看看山,多看看云,多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吧,下辈子擦亮眼,再不要那么轻易就被迷惑了。
      袁清芷最后看一眼城墙上的那个头颅,说来她这一世也就见过父亲两眼,第一眼他要让她去和亲,第二眼就是现在。这一世的亲缘就此断绝,挺好的,袁清芷心如止水,心平气和。
      “吱吱,我们该出发咯。”身后,师兄师姐们又在呼唤她。
      袁清芷平静的心态瞬间破灭,额头都绷出一根青筋,“都说了不要叫我吱吱,吱吱那是耗子!”
      “好啦好啦,那不重要。吱吱我们快走啦,这次委托完成能收一大笔灵石,到时候师兄带你去吃顿好的哈,就这么说定了。”
      一群人就这么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越走越远,袁清芷也再没有回头看一眼。两年前她没有母亲后就没有家没有国了,现在,她与这红尘最后的血缘牵绊也就此断绝。他父亲建立的新朝也不过短短十来年就又成为旧朝,他当年怎么灭绝旧朝血脉的,人家也如此灭绝了他的血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吧。
      袁清芷回到凌霄宗继续修炼,她师尊说的无数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慢慢的,慢慢的,还真的成为现实。她有越来越多的家人,每一个她都关心,都重视。在她成为学峰总教就更是如此,她的宗门,她的学峰,她的弟子。
      现在,有人敢对凌霄宗不利,敢对她的弟子下手。
      她再不是当年孤苦无依的冷宫公主,她是血观音袁清芷。袁清芷温柔一笑,再次理了理长长的衣袖,又抚了下头上的发髻。她看向闭目等死的千古宗副宗主尹渊,“想好要怎么给我凌霄宗一个交代了吗?”
      尹渊忽然反应过来,他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副宗主做不了主,请您与宗主共议此事吧,我这就带您去见宗主。”
      云鸿渊和谢沧海对视一眼,好吧,最后的时刻,千古宗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祸水东引么?真是……好友爱的宗门情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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