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奇葩的世界里我专心修行》那迦

127、第 127 章

　　云海此刻正面对他生平最厌恶的人，他的亲生父亲云蔚。云蔚有云山云海两个儿子，但是从他们出生后他就不管不问，只把两个儿子扔给那个有个女儿的弟弟照顾。云奇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三个孩子照顾完嗷嗷待哺的幼年期，然后云雾作为唯一的女孩子迅速成长起来，接过照顾两个堂弟的重任。在她的指挥下，云奇才顺利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他们四个成为亲密无间的真正的家人，云山云海把云奇喊做“爹”，云奇坚持了很多年让他们喊自己“叔叔”，但是最后还是败于更固执的两兄弟之手。
　　这些相依相伴、相依为命的十数年里，云蔚完全不见踪影，连封家书都没有，更没有拿出半块灵石交给照顾孩子的云奇手里。后来在云雾快要及笄那年他倒是出现了，他回来的原因是他以伯父之身给云雾找了个联姻对象，嫁到某个家族去做继妻。
　　云蔚大言不惭的说，以云家的家族地位和他作为凌霄宗宗主的实力，能让云雾嫁给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修士做继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话没说完他被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推出门外，云山云海当着他的面重重关上房门，一左一右护在云雾面前眼巴巴的安慰着，“大姐你别难过，那人说的话，你半个字都不用听。你的未来你自己决定，你想怎么样我们都支持你。”
　　云蔚在门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他拔出自己的剑，想要直接把两个不孝子给砍了。云奇拉住了他，把他拖到别的房间聊了很长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俩兄弟究竟说了些什么，反正云蔚后来摔门而去，看都没看在院子里守了一夜的三个孩子一眼就离开了。而云奇带着一身的伤，蹒跚的走出房门，但是看到门外的三个孩子，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他很得意的对着三个孩子比了个大拇指，“放心吧，我一切都搞定了，有我在，你们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别怕。”
　　那天之后，他们凌霄宗近乎解散，当云奇这个代理宗主宣布凌霄宗将由南域搬迁至西域，愿意跟随的人留下，不想一起走的可以离开。凌霄宗本来就没几个人，这下就剩云奇和云山、云雾、云海四人。这样更好，搬迁的时候物资人员都省心省力了很多。到了西域后，云奇先带着他们在西域游历，在游历的过程中，云奇捡回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最后大家都走累了，集体选定了一处地方建立起他们的凌霄宗，凌霄宗在西域才这么建立下来。
　　这些过程中，云蔚一次都没有出现。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有一天，云奇在出关后对着一盏熄灭的灯久久沉默，云山云雾当时都已经离开凌霄宗加入别的宗门，只剩下云海守在他身边。云奇趁人不注意擦去眼角的水光，他把已经接任凌霄宗宗主之位的云海拥进怀里，对他说，“没事的，有我在，以后我就是你和云山的阿爹，别怕。”
　　云山云海从来都把云奇视为自己的爹爹，把云雾视为自己的亲姐，在云奇身边他们从来就没怕过，这个并不健壮的身躯一次次把他们所有人护在身后，一次次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们从来没怕过。
　　至于云蔚，云山云海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关于他的事，从一开始他们对这个亲父除了这个名称外，在他们眼里心里都几乎于不存在，不出现就不出现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而云奇才是一直照顾他们的人，才是他们的爹。
　　云奇总是跟他们说别怕，有云奇在他们身边，他们三个从来就没怕过。也因为这一声声、一次次的“别怕”，在他们长大后，在他们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后，他们也真的就没有怕过。云蔚这个亲生父亲这辈子对他们做过最好的事就是把他们交给云奇，他们才能幸运又幸福的成长起来。
　　所以，存在感近乎为零的云蔚是怎么会成为云海试炼心魔劫的呢？
　　云海一脸平静的看向这个明明长着和云奇一样的面容，却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不是云奇的云蔚。而云蔚呢，他此时的衣衫破碎遍身鲜血，很是凄惨的样子。但就算如此的凄惨，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抹开快要遮挡住眼睛的鲜血，用一种轻慢的眼神打量起云海，他此刻的声音如同他人一样低哑暗沉，带着满腔的恶意，“我会成为你的心魔劫的关键，看来那件事果然是你做的，好好好，真不亏是我的儿子，看来我会死果然跟你有关，我的儿子，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让我去死的地步？”
　　“我没有啊，”云海不当回事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眉眼都是一副很平淡的样子，丝毫不因为云蔚指认他“弑父”而有所动摇，“你会恨一个和你无关的人吗？你会恨一个在你心中无关紧要的人吗？”
　　接连两个问题把让云蔚的脸都扭曲起来，云海双手背在身后从容不迫的看向对面那个狼狈不堪的人，“我没有弑父啊，我啊，只是在你的魂灯发出求救的闪光的时候刚好没注意到，然后又有事走开，去处理一些因为人员稀少，不得不一个人身兼多职的做上很多事。而那天，又这么巧，除我以外没有别的人在命堂值班，所以咯，你看，时也命也，说到底，不过是你命中有此一劫，而已。”
　　最后那个轻描淡写的“而已”让云蔚的最后的神经彻底断裂，他狂怒着化为一阵风，围着云海疯狂的旋转、嘶吼，“什么而已，我是你爹，你就是不孝子，活生生看着你爹死掉的罪魁祸首，你必将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你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你和你的血脉将，将……”
　　说到这里，云蔚自己说不下去了，云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出言挑衅，“将如何？将和我一起下地狱？将和我一起遭报应？呵，我和我的血脉现在是凌霄宗宗主一脉，如果不出意外，宗主会世世代代由我的血脉传承下去。所以，父亲大人，您还要继续诅咒我吗？诅咒我血脉断绝，永无传继怎么样？或者还有更狠的，让我们统统都死无葬身……”
　　“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云海拿捏住云蔚最在乎的一点，云蔚这个人血脉亲缘什么都在乎，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一样，凌霄宗的传继。他的那辈子到处钻营，蝇营狗苟就只为一件事，把凌霄宗宗主之位由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世世代代、永永远远的成为凌霄宗宗主。
　　“父亲大人，”云海把这四个字说得嘲讽味十足，“况且，您是怎么死的您还记得吗？假设我当时真的看到您的求救信号，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去救您，您真的愿意吗？愿意您丑陋的死态曝光于世人面前吗？”
　　云蔚的那双眸子急剧收缩，一时间他的怒气都似乎消散了，他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记得了吗？他，他，他在某次醉酒的言语中得罪了某个有权势的女子，然后他被人灌药送上一个擅长采阳补阴的修士的床上，他被人当作鼎炉一次次玩弄。他其实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就已经后悔，比起死在女人的床上，他更害怕的其实是被人看见他被女人如此玩弄。所以，他在发出求救信号后没多久，他选择自戮，用最后的灵力毁掉自己的灵海，冲碎自己的心脏。他的死状很难看，很丑陋，衣不遮体、体面全无。他的灵体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自己都难以忍受。所以在死后的这些时间里，他潜意识给自己下了遗忘的指示，只记得自己发出求救信号后无人来救，却忘记了他发完求救信号没多久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来得及救他，而且，是他自己不愿意被人看到他最不堪最狼狈的一幕。
　　此时，在云海的提示下，云蔚回想起自己这段最不愿意提及的经历，他的死灵之体在一瞬间被强大的耻辱冲击到支离破碎的地步，离魂飞魄散就一步之遥。
　　云海并没有因此就放过他，云海继续对着云蔚提问，“还记得贺芳槿吗？北堂贺氏三小姐，你坑蒙拐骗来的冤大头。你贪图人家的家世背景，明知道贺氏不可能选没落的凌霄宗宗主你当作自家女婿，你就花言巧语骗人家家处世不深的小姑娘，哄骗着甚至用药让人家家冰清玉洁的三小姐在未定下婚约的时候就失身于你，甚至未婚先孕。你以为贺家会捏着鼻子认下你和三小姐的婚约，结果人家宁愿宣布自家三姑娘病亡，都没有让你的奸计得逞。你带着双手空空、一无所有的我娘回到凌霄宗，你的‘献身’不仅没为凌霄宗换来苟延残喘的资源，还因此被贺氏记恨，更加在南域备受欺压。你又以为让我娘生下孩子后，再回去哭一哭，求一求，贺氏还是会心软的。让我娘生下我和哥后，你逼着我娘尚未出月子就抱着我，牵着我哥在贺氏门口跪着，结果跪到我娘吐血昏迷那扇门都没有打开，你还觉得是贺氏太残忍。你就躲在一边看着，眼睁睁看着皑皑大雪将我娘掩埋在一片白色里，直到我爹得知消息后赶过来，把我们从雪里挖出来，我和我哥都浑身青紫，就剩最后一口气，而我娘早已停止呼吸。”
　　“凌霄宗在西域好不容易站定下来，你在南域就趾高气昂起来，到处打着凌霄宗宗主的旗号耀武扬威，还方言贺氏以后会后悔，方言贺氏现在的当家人，也就是我娘的大姐，以后就算跪着求你，你都不会认贺氏这门亲戚。好啊，厉害啊，贺氏好害怕啊，所以他们才先下手为强了是不是？你还指望着我以后为你向贺氏复仇是不是？你以为我是你吗？这般的蠢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吗？”
　　云海弯下腰、低下身，眼神毫不躲闪的直视云蔚的双眼，“别说当年我只是在临走前似乎看到你的命灯闪烁，等我觉得不对劲，又走回来再看第二眼的时候，你的命灯已经恢复正常。等我再度走远后，你的命灯才一点一点的熄灭。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哪怕你的命灯当时是在我眼前熄灭的，我都不会流一滴泪，担半分心。我从来没有后悔，更没有因此不安，我想啊，你之所以能成为我的心魔劫，其实是不甘。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想指责你，想呵斥你，但是今天，这些我都不想了。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云海站直身体，整整自己的衣衫，郑重诚恳的对着云蔚施以大礼，“谢谢您。谢谢您是这般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徒，以至于我和大哥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和您割袍断义。谢谢您把我和哥交给阿爹，让我们有了姐姐、阿爹，有了幸福快乐的开始。谢谢您的盘算让我们出生，更因为您的永远不在身边，让我们可以不受您的影响、教导，成为下一个无耻之徒。总之，谢谢您让我们出生，又和我们毫无关系，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云蔚气到颤抖，整个灵体似乎都要抖到破碎的程度。
　　云海笑得一脸风轻云淡，“对了，我还查到一件事，为了防止您下去后告状都找错债主。当年下药把您送到别人床上的人跟贺氏一点关系都没有，您自己嘴贱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您的仇人漫山遍野，您啊，自己下去后有的是时间排查哈，您自己折腾吧。至于贺氏那边，人家一直视您为无物，看您一眼，都要去洗眼睛的程度，不至于为了您，浪费人家一颗药。要不这么的吧，您毕竟给我一次生命，您决定吧。您知道北堂贺氏家大业大，即使是现在的凌霄宗，都还达不到和贺氏平起平坐的地步。但我要您一句准话，您只要一句话，我拿凌霄宗全宗的性命和北堂贺氏拼了，拼到凌霄宗最后一条性命也要跟北堂贺氏你死我活。说吧，您怎么决定？”
　　“你，你，我，你，你这个不孝子。”云蔚气到只会说这一句话，最在乎凌霄宗宗主之位传承的云蔚怎么可能同意以卵击石，但是这么一来，云海就能名正言顺、心安理得的不问他的身后事，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云海太知道云蔚的想法了，所以给云蔚一个小小的安慰，“您最在乎传承我知道的，我本来也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么大的负担给安安这么一个小女孩子，考虑到您的想法，我决定，这次回去，我就把安安的少宗主之位给废除了。”
　　云蔚的脸色稍微好转那么一点点，然后云海给了他致命一击，“然后我会宣布凌霄宗从此以后改为推选制，谁能成为宗主由全宗门的人记名投票，人气最高最受认可的成为宗主，就学百花宗的处理方式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凌霄宗现任宗主做出这个决定，永无更改的可能。父亲大人，安安不会当宗主了哦，您，高兴吗？”
　　云蔚高兴到爆炸的程度，以至于他最后的咆哮都被灵体爆炸的声响掩盖了。反正他要说什么云海当然知道，但是云海也当然不会听。只是云蔚灵体爆炸就意味着他从此彻底消失于三界，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出现云蔚这个灵体的转世，他带着满腔的怨愤从此消失，无人惦记。云蔚留在凌霄宗的命灯直接泯灭成灰，在无人知道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最后的灰都飘扬散落。命堂的弟子很久以后才发现命堂中出现一个空格，但是谁也想不起来，当初这个空格摆放的是哪位前辈的命灯。
　　“时也命也，红尘往事皆散成烟，”来凌霄宗岁月最久、资历最深，从南域就一直跟过来的唐长老看一眼空格，捻了捻自己的长须，“以后这个格子就这么空着吧，别放任何一盏命灯进去。”
　　唐长老就这么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只有送他出去的弟子似乎听到唐长老声音压得极低的一句话，“以免沾染上晦气。”
　　啊？所以那个空格里原来放置的是哪位前辈的命灯？为什么说跟他放同一空格会沾染上晦气？那个弟子想问，但是唐长老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弟子挠挠头转身走回去，算了算了，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随着云蔚的灵体消散掉，云海所在的空间也发出玉石碎裂的声音，云海从自己的心魔劫中从容的走了出来，发现自己的修为又进一步，现在已经突破渡劫期中期，进入渡劫期后期。等修行到渡劫期后期大圆满的时候，云海就要面临最后的挑战。云海叹了口气，对于自己修为的突破并没有多高兴，他只是抬眼看着虚空，喃喃自语道，“师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还不转世投胎吗？我们还能有再相见的那一天吗？”
　　这时候，遥远的凌霄宗，有一盏只剩微弱火星的命灯忽然亮了起来，似乎在回应云海的问题。命灯这般的变化，说明是曾经的故人已经转世投胎再来此世的意思。
　　有朋将自远方来，云海，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