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我来时不逢春》步拾

6、念东风（2）

　　孟玥说那个男生叫陆含章。
　　孟玖默默的写下‘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要他含章，又要他含章。
　　孟玖晚饭过发了好友验证。
　　【你好，我是《过客》的作者，有些问题想咨询你可以吗？】
　　不到11点对方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滴滴滴~带有一点尖锐的声音从电脑传来。
　　【你好。】
　　【同学你好，我是《过客》的作者九月，我叫孟玖。】
　　对方有一阵没回消息，孟玖耐心的等着。
　　她不知道的是远在塘市，一个男孩从书架上抽出了最新的《过客》翻开第一页，顺着标题指到‘九月’两个字上。
　　“是她吗？”
　　【有什么问题要咨询呀？】
　　【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写一篇小说，男主应该是从小数理化就很不错，我听说你拿过物理竞赛省奖，所以想问问你平时看什么书，有什么相关的兴趣。】
　　【哦，是南城往事的主角吗？】
　　【对，你看了？】
　　【当然，旁边可是我的照片哎~】
　　孟玖觉得不愧是17岁的小孩，臭屁又坦然，然后又见屏幕上的新消息。
　　【帅吧？】
　　在17岁的年纪，生的帅气又聪明。
　　在所有人都只顾学习都手忙脚乱的时候就能寻找人生的不同可能。孟玖想得到屏幕对面的小孩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抿嘴浅笑。
　　因为，那也是曾经的她，却和当初的自己天差地别。
　　-
　　孟玖的父母在她6岁时离婚，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彻底搬去了外婆家。
　　在离婚前两人也是各自忙碌，所以自她有记忆就常驻外婆家。
　　外婆说等妈妈稳定下来就会带她走，7岁的她什么都不懂却会摇摇头，因为她不想离开外婆。
　　对于一个不怎么在记忆里出现的人，孟玖对她的喜欢可能还要少于隔壁的李奶奶，毕竟外婆和周围的邻居们一起晒太阳的时候，总会摸摸她的头说这小姑娘可真俊。
　　再后来上了小学，别的小孩都会有爸爸妈妈接送，外婆腿不好，早些年在田间落下了病根，于是她早早就学会了一个人上学回家。
　　那个时候，她终于明白爸爸妈妈的重要，也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在那个懵懵懂懂的年纪，没人接她放学简直是最让她伤心的存在。
　　可没父母疼爱的孩子，要如何四处碰撞，浑身是伤，才能长大？
　　只有孟玖知道，她人生中太久的时间，都活在那个需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家的小女孩的阴影里。
　　所以在别人张狂的岁月里，她因为自卑，因为孤独，因为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都只活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直到孟玥的出现。
　　在她16岁的那个盛夏，没人告诉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过是收了一封信，连打都没打开看就被送信人的小迷妹堵在墙角，一个耳光扇到脸上的时候，孟玖才想通，大概是同桌和她们通了消息，即使孟玖以为她们算是朋友。
　　16岁的孩子们还只会遵循本能--------打架，最原始的方式。
　　1对3，孟玖只是手臂被抓了血痕，身上几处淤青，输得不算太难看。
　　她一直以来都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受了委屈就要自己讨回来。
　　可当三个女生的父母来学校找老师倒打一耙的时候，想想远在深市母亲和多年未见得父亲，还有，每天走到门口都很费劲的外婆，孟玖第一次觉得有些委屈，也只是些许而已。
　　直到，她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好巧不巧。
　　屏幕上闪烁着“孟玥姐”三个字。
　　老师知道孟玖父母不在身边，看见相似得名字以为是孟玖的姐姐。再者打架的地方是监控死角，对方三个人一口咬定孟玖先动手。
　　她并不觉得孟玖会是惹事的人，但作为老师她的维护说不定会搞得更麻烦。
　　于是帮孟玖接起电话。
　　“孟玖姐姐吗？我是她的班主任，她和同学起了点冲突，需要家长过来，你看你有空吗？”
　　孟玖看到电话被接起却没有任何动作，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报了一丝的奢望，又怕落空，所以一直低着头。
　　“她姐姐说在北城，下午三点过来处理这件事情，大家先回去，下午再过来。”
　　没人看见孟玖掩在阴影中的脸颊有一丝抽动，只是看她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
　　……
　　孟玥赶了最快的动车来，五个小时，走到孟玖面前。
　　谁都没想到来人是一个刚过一米六看着很年轻的女孩。
　　“你能管事吗？叫你们家长来，你妹妹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26岁的女孩冷下眼睛横扫过去竟也是一副压迫极强的样子，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回眸看向眼前的班主任。
　　“老师，伤也是我们孩子伤的重，还是三个人一起动的手，不管别的，我跟您要个交代。”
　　她才犯不上和六个家长起冲突，她精明的很。
　　“是这样的，那是监控死角，她们三个小姑娘都说是孟玖先动的手。确实她们三个人一起也不对，但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所以……”
　　“什么时候参与斗殴的人也能当人证了？况且这都多久了连来龙去脉都没理清，学校的人在干些什么？”
　　班主任也是刚刚毕业考进学校，谁知道第一个班级就如此棘手，被孟玥一质问有些愣住。
　　“我看你解决不了这个事，孟玖，校长办公室在哪，我们去找能解决的人，你带路。”
　　说完拉着孟玖走出门去，然后见身后的人没动静。
　　“麻烦六位家长，带着你们的孩子，一起去。”
　　……
　　走在楼道里的时候，孟玖顿时觉得很开怀，脸上是抑制不住笑意。
　　至于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她早已模糊。
　　好像孟玥一把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说你们就是这么管理学生的？
　　好像又叫了班里很多人来一一问话包括她的那个同桌。
　　好像从那个根本拍不到现场的监控上一波一波对着时间找从画面里经过的人。
　　好像后来对方父母要息事宁人给她赔礼道歉，孟玥让校长把校规校纪拿出来，对着看了半天说三个人一个留校察看，两个记大过，要教务处发公告，要广播站发通知，还要处分必须放进档案袋里。
　　……
　　直到一切结束后，孟玥让她带她去她们班，收拾了她的书包，轻飘飘扔给老师一句。
　　“她今天不上晚自习，身体不舒服，我给她请假。”
　　然后背上她的书包拽着她出门，还不忘回头一句。
　　“老师，我明天让孟玖把我手机号给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行。”
　　夕阳下，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背着书包，搂着一个高出她半头还穿着校服的女孩从每一个班级门口经过。
　　孟玖觉得那时候的阳光刚刚好，温度刚刚好，入射角度刚刚好，不偏不倚正中她的角落。以至于后来的三年她晚自□□是请假，只为能刚刚好在这时回家。
　　夕阳会来接她。
　　当然那天的目的地并不是外婆家。
　　孟玥带她去医院包扎，请她吃了晚饭，问她有没有喜欢散步的地方。
　　最后，孟玥和孟玖站在永安桥上，把她的书包挂在一旁的栏杆上。
　　闪闪星河，澜澜镜水，盛夏夜的微风伴着潮意涌入鼻中，让人有一种万物可亲的感觉。可孟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开口谢她，却不想开口多说为什么自己活得这么可怜。
　　所以只是自顾自地盯着眼前的永安河。
　　孟玥看她一眼转过身，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缓缓地让烟雾顺着鼻子和嘴巴吐出，又慢悠悠的开口。
　　“不要矫情，能不缺吃短穿，平安健康的长大已经是无比幸福的事情了。”
　　孟玖的父亲孟远山是做外贸的，母亲冯棠再婚嫁许季康更是房地产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对孟玖和外婆出手都很大方，妄图以此证明自己本就不多的良心仍旧存在。
　　孟玥想告诉她。
　　人活着需要爱，但只要吃得饱穿得暖，离了爱也没什么不能活的。
　　所以，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觉得无助。
　　所以，不要因为命运给定的东西而一蹶不振。
　　所以啊孟玖，坚强不是你咬着牙说不疼然后顾影自怜，是你放声痛哭告诉全世界你受伤了，也是你自己来告诉自己，哭过就好了，伤口会愈合。
　　孟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很多，那是人们喜欢称之为“成长”的东西。
　　世间不缺苦命人，而人类终其一生不能只困于命运的桎梏下。
　　要向山行，朝水去，直到有一天坦然生死，然后化为风雨，如同千百年来的一切非凡或平庸者前仆后继那般，再次迈入命定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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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飘去好远，孟玖静静的在对话框里敲下几个字。
　　【当然，特别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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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礼记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