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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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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迎新晚会开在入学的一个月后。
军训刚过,是同学情谊最热络的时候,观众都是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的新生。
林栖寝室的其他三人都是积极分子,已经加入了各种社团,都在晚会上有节目。
她落了单,一个人随人流涌进体育馆,在二十多排的地方找到座位。
体育馆的座位密密麻麻的,两边的手臂几乎要贴在一起。
林栖左右都是结伴来的女生,她们捧着奶茶,笑声不断。林栖坐在当中安静地刷手机,手指机械又有规律地扫着屏幕,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直到晚会开始,顶灯熄灭,观众席安静下来,这种尴尬才稍稍缓解。
晚会的节目五花八门。
大多是流行唱跳,还有摇滚乐团和激光秀,甚至有武术表演。
每一个节目都很热闹,表演劲歌热舞时,两手边的女孩们疯狂呐喊,唱到流行歌曲时,则挥舞着荧光棒跟唱,十分投入。
林栖将自己坐成一颗树苗,小幅度挥舞的荧光棒,像在风中飘摇欲坠的残枝。
高潮的大合唱环节,大部分看台观众都站了起来,将手拉在一起,举向天空摇摆。
挨着林栖的女生唱兴奋了,一把牵住林栖的手,带着她摆起来,嘴里喊道:“唱啊!”
为,为什么……
林栖像被烧糊了的开水瓶,僵硬地站起身来,以格格不入的姿态参与了几下。
这几下,恨不得是一辈子。
i人的脑海中展开想象:一发导弹朝体育馆发射,将这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座椅炸个粉碎。
这样,是不是就有机会抽回手了?
也许是发现这孩子根本带不动,那个女生默默放掉了林栖的手。
气氛尴尬了一秒钟,对方再次自顾自high了起来。
漫长的一秒钟后,尴尬到想死的只有林栖。
她渐渐收小身体摇摆的弧度,以自己都不相信的拙劣演技假装投入,直到合唱结束,才跟随大部队一起坐了下来。
晚会进行到九点多时,有人开始陆续退场。
因为同一时间在中央音乐厅有钢琴演奏会,压轴是一位著名钢琴家,一票难求。
新生们想着提前离场,然后去音乐厅外围听个响。
林栖两边渐渐都空了,她本来也打算去音乐厅的,但是低估了自己的社恐程度。
从一开始的人声鼎沸,到现在两边都走得稀稀拉拉了,始终没好意思离开座椅。
犹豫中,错过了几批大部队一起离场的机会,现在人少,就更不好意思起身了。
要在逼仄的走道中,迫使一整排人一个个收腿,顶着被挡住视线的人的不耐眼光,被前后左右目送离开。
i人的脑海中开始胡思乱想,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将她牢牢按在座位上,告诉她不要动才是最安全的。
最后上场的是一支摇滚乐团,成员都是本校摇滚社的学生,各种乐器玩得不逊于知名的乐队。
林栖被他们的表演吸引,终于稳住了要走的心。
当吉他手拨弦进入间奏时,她的嘴角第一次自如地上扬。
心想不及某人。
下一秒,她忽然像触电似的感知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往斜后方瞄去。
周围空位变多后,斜后方那一团红色尤其显眼。
才瞟到,目光就似被灼烧般弹了回来。
其实看到的,只是一个修长挺拔,微微前倾的身影。
连脸也没看清。
林栖记得陆野也有一件红色的球衣,不久前才在他的围脖上看到过。
记忆和余光中那团红色重叠,在她心里荡起波澜。
从这一刻起,她化身一座雕像,就连汗毛也静止不动。
脑内的视角中,那团挥之不去的红色,像火一样在身后燃烧。
乐队一共要唱三首歌,唱到第二首时,现场气氛彻底燃了起来,副歌高潮,主唱一句怒音,舞台四周燃起烟花,观众席沸腾了。
刹那间,身后的那团红色纵身一跃,直接翻到前排,稳稳落坐在离林栖两个座位之外。
林栖的余光随着那团身影一震,不会吧……
体育馆第二十二排的座位,像坐在山上,脚下逼仄,坡度陡峭到令人晕眩,紧紧贴着椅背才有安全感。
而他就这么水灵灵地翻过来了。
真的是他。
陆野手肘支在膝上,双掌交叠撑着下颌,身体前倾,专心致志地盯着舞台。
他的胳膊非常白皙,因为喜爱运动而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红色这种难驾驭的颜色,在他身上非但不土反而显得朝气蓬勃,有点像那个打篮球的动漫人物。
虽然落在林栖的余光里,只有一抹模糊的轮廓。
但她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多出一个人来。
这种想法也就骗骗自己而已,却足以赶走只身坐在人群里的那种不安。
最后一首歌,气氛被推向顶点,舞台上各种灯光特效,冷焰瀑布自顶端倾泻,形成金属色的帘幕,乐手与观众一起声嘶力竭。
体育馆第二十二排观众席退出狂欢,陷入另一个次元。
两人目光统一地注视前方,看上去心无旁骛,姿势一刻也不曾变过,就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像一幅定格的拍立得。
林栖整个人陷落于眼角那一抹余光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红色。
一股莫名的悸动催发着心跳。
像潮水一样,安静又有规律地侵袭着海岸线。
最后一首歌也结束了,歌手谢幕,烟花燃尽,主持人上场说谢幕词,这期间,人们陆续开始起身离场。
观众席灯光晦暗,流淌的人群之中,隔着两个座位的“陌生人”,保持着同样静止的姿态。
很难说他们认识,也很难说他们完全不认识,一种无形的东西,在他们之间若有似无地流淌。
最后,体育馆所有大灯一同亮起,刺得林栖睁不开眼睛。
重新睁开眼时,右手边的身影还在,只是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摊开双手背靠在座椅上,侧过头跟后排同行的人说话。
人群从右至左离场,林栖赶紧站起身来,尽管腿有些麻,还是勉力向前走,不然一会儿他走过来了,要打招呼?还是要说些什么?岂不是要了她一个社恐的命?
人流在出口附近汇聚到一起,越挨越紧,密集的人群使得气温升高,后颈隐约传来温热的气息,不远不近。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但是心跳陡然上升,不给她思索的余地。
颈部那一截肌肤的触感,夺走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无限放大,灼热极了。
出了体育馆,林栖闷头向前走了很远才敢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看样子,绝望坡那一面之缘,她并没有被记住。
还是可以偷偷地喜欢你。
一丝窃喜爬上心头。
随即又觉得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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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体育馆,陆野被同行的几个哥们簇拥着去打篮球。
他朋友多,走到哪里都能自然成为人群中心,即使是跟不认识的人,也能打上半天篮球。
“行,饮料我请。”他爽朗一笑,递出饭卡。
几个男生接过卡,小跑着奔向超市的方向。
他等在场边,心不在焉地划亮手机。
约好一起去听钢琴演奏会的朋友给他发了几十条信息:【你去哪了!我旁边的位子一直是空的!】
陆野扯了扯嘴角,回:【迎新晚会。】
对方没好气地骂了他二十条,最后不怀好意地揣测:【你不会是看上哪个社团的学妹了吧!】
陆野轻哂一声,退出了聊天界面。
球友们提着成箱的饮料从超市回来。
顺手捞起地上的篮球,向前一掷。
陆野信手接住,往空中一跃,精准入篮。
他们都是帮忙过新生入学的,打球期间很自然地讨论到这一届的新生,哪个学妹漂亮,哪个背景厉害等等。
提过几个名字之后,有一个男生说道:“没有人提林栖吗?她还是这一届文化分最高的。”
几个人纷纷笑着说“有屁用”。
笑过之后,大多数人的疑问是“林栖是谁?”,“有这个人?”
一个和新生走得比较近的男生说:“漂亮是漂亮,就是总不爱出来玩。”
他咂摸了半天,找出“清高”这个词,又补充说:“听她们班的人说的。”
在男生眼里,清高这个词比丑还无趣,众人立刻打消了再讨论下去的欲望。
正想转移话题,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陆野忽然发出了一声“戚”。
“不了解别人,不要乱说。”
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命令感。
被打消的欲望随着陆野这句话,再次回升。
尽管他这话释放出的态度很明显,但也有不怕死的。
一个男生揶揄道:“开学那天是你帮她搬的行李吧?有人看见你盯着人家很久哦。”
“哦???”其他人立刻开始起哄。
陆野这种人,就算是真的喜欢上谁,也一定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有什么好瞒着的?
但他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记得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失望的“切——”
不过林栖确实安静到没有什么存在感,帮人搬完行李后忘了是哪个师妹,对于陆野来说,再正常不过,不值得深究。
只有那个爆出林栖清高的男生意犹未尽。
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在新生中消息灵通,他轻飘飘补了一句:“那女生也不认得你,哎,大明星帮她搬行李啊!转头说不认识?所以人说她清高呢!要不就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学院派的书呆子。”
陆野一愣,没接住传过来的球,被结结实实砸在胸膛上,好疼。
“休息一下,你们继续。”
他径直走出球场,掀开一罐啤酒,“滋——”的一声,仰头喝下大半。
谣言是从许舒的嘴里开始的。
领课本那天,几个女生八卦地问起陆野帮林栖搬行李的事,提起林栖当时的反应,纷纷猜测她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许舒心里一酸,出于某种恶趣味,耸了耸肩道:“刚问她了,她确实不认识。”
事情就这样传开了。
“不认识”三个字和喝急了的大半罐啤酒混在一起,在胃里来回翻涌,搅得陆野有点难受。
不自觉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又过了一会儿,陆野点开手机屏幕,几下就切到那个熟悉的页面。
目光在林栖每一条内容上来回搜索。
他越看越不明白。
假装不认识,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