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浮生》案台

3、红衣少年

　　深蓝的夜空沉静如水，仿若智者的眸子注视着大地，不含悲喜，亦无动容。
　　幽深的巷子中夫妻斗嘴的声音混合了犬吠若有若无地传来，听不真切；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酒家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稚气未脱的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街边卖馄饨的摊子散发出昏暗的光芒，老翁眯起眼拨了拨烛芯，于是火光盛了又盛……
　　整个京城好似沉睡了，唯独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仙乐不断，像刚刚睡醒的小兽在黑夜里熠熠闪光，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钦安殿内，宇文煦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一头乌黑茂密的发被金冠高高挽起，眉若墨画，眼睛里闪动着一种五彩琉璃的光芒，噙一丝微笑遥遥看向众人，竟比平日少了几分威势多了几分温和。
　　殿下两侧分别坐着朝中大小官员和女眷，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慕婉琳端坐在一群女眷中间，一边倾听她们的对话，一边回以最恰当的微笑，时不时回应几句，看上去端庄娴雅，大方得体。宴会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皇帝好似正在兴头上。悄悄地用帕子抹去汗珠，慕婉琳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爹，别的官员正一杯又一杯敬他酒，而他的脸上微红，已有些醉态。
　　音乐声忽然停了，一干舞女慢慢退下。却见殿侧的长明灯一下子全熄了，只显得大殿中央更明亮突出，众人均不解地望向皇帝，宇文煦但笑不语，众人只好耐心等待，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声琴音破空而来，铿锵有力，激越撼人，带来马蹄的嘶鸣和号角的嘹亮，一下子把众人带到了沙场上，只听得十指急拨，金鼓齐鸣，呼声震天，仿佛战事到了紧要关头。慕婉琳一心被琴声吸引，忘了方才小小的担忧，摈着呼吸小心翼翼等待下文。
　　正在此时，一袭红衣突然从天而降，纤纤玉指持一把长剑随着琴声越转越快，衣袂翻转，剑影重重，墨色长发随影起舞，一招一式尽显风姿。随后琴声反复吟唱，起伏绵延，随着横空出世的少年，战事进入相持阶段，少年带着士兵们一往直前，过关斩将。最后一个激越的颤音，琴声慢慢弱下去，变成袅袅低语，胜利的喜悦，回家的急切，又含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和迷茫。而持剑的红衣背对众人负剑站定，保持着抬首望向长空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殿内一片寂静，大家都久久不能回神。弹琴者的琴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丝丝入扣，震人心魂，而这一场舞剑更显灵动鲜活，上天入地，不受拘束。
　　一阵“啪啪”的掌声打破了安静，“皇妹好身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宇文煦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妹妹的喜爱，充满笑意地望着大殿中央还沉浸在“戏中”的宇文飘。
　　不错，这个红衣“少年”正是当朝公主宇文飘，大红色束身长裙及地，袖口上绣着淡蓝色莲花，面若桃瓣，一双眸子却没有小儿女的忸怩之色，灵活而慧黠地眨了眨，挺身持剑的身姿硬是生出几分英气。女子的娇美和不同于男子的帅气奇异地融合，实在无法让人小瞧了她。
　　宇文飘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朗声说道：“愿我大卫国运无祚，威望日隆，人才济济，天下归心。愿皇兄洪福齐天，永垂千史。”只不过眼睛却不安分地瞟来瞟去，一点严肃也无。
　　宇文煦忍不住轻笑一声说：
　　“皇妹如此有心，朕甚慰，”顿一顿，又换了语气道：“飘儿过来，来人，赐坐。”
　　群臣见皇帝如此高兴，纷纷举杯祝贺，一口一个“天佑大卫”，“公主貌若天人，胆识过人”“皇上长命百岁”……
　　慕婉琳对公主暗生钦佩，这样的女子果然是个妙人儿，眼睛轻轻扫过对面各怀心思的众人，可惜那些想要攀高枝的王孙贵族打错了如意算盘。
　　不经意间眼神略过殿外遥遥月色，想要离开的心思却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