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音》叶安歌

14、第十四章

　　虽然夏乐音也同意了每周分别为采购蔬菜付钱，但是程和风还是次次在自己付钱的时候偷着多买一些。不然就是自己买的时候买贵的好的，平时舍不得吃的，而到夏乐音付钱的时候，他就挑便宜的，日常的。夏乐音平时不进厨房，很多时候也没有时间去超市买菜，一切都在偷偷进行着。

　　夔兽坏坏彻底在顾真身边住下了。夏乐音平时舍不得给它吃的罐罐冻干，顾真不要钱一样给它吃，每天还有人陪它玩，宠物诊所里面每天都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夔兽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了，根本不想回到夏乐音身边。

　　夏乐音依旧每周过来上班，周末他跟程和风一起过来，顾真也放心。知道了顾真曾经的故事之后，夏乐音依旧装不知道，从来没有在顾真面前提起过。

　　程和风像极了家庭煮夫，每天中午在宠物诊所跟顾真不吃不喝，晚上回去之后给夏乐音做饭。在周而复始的相处中，夏乐音和程和风也越来越熟稔，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

　　程和风卧室里的那个罗盘光芒越来越亮，但只有程和风能看到，夏乐音从来看不到。

　　这天，程和风虚掩着门跟蔚生商议事情，蔚生还是用不惯人界的手机，于是他们还是用着最传统的交流方式。夏乐音去学校上课了，一去就是一天，他这才放松了警惕。程和风观察了夏乐音好几周，自以为摸清了夏乐音上课的时间和规律，但他不知道，有些课不是一上就是一个学期的，只上七八周就结课了。

　　蔚生坐在榻上，面前摆着酒杯，两只。大概是为了跟程和风说事，所以将对面一起喝酒的人撵出去了。

　　“怎么了？许久不见你来找我喝酒了。你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找我。”

　　虽然对面的人已经不在了，但蔚生并没有停下动作，他看一眼程和风，举着酒杯喝一口。

　　“我找你是有正事。你能查到我飞升之前经历的转生吗？”程和风坐在房间中，太过放心连隔音符都没有贴。

　　“找不到了，登记在册的只有你飞升那一辈子的经历，再往上的已经销毁了。”蔚生皱了皱眉，将酒杯放了下来。他一听就知道此事不同寻常，姿态也严肃了起来。

　　“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程和风坐正了身体，不愿相信，还想着再试一试。

　　“一点都没有了。我这边是找不到，别的地方能不能找到就不知道了。”蔚生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犹犹豫豫的说道：“你知道有些法器认主之后会将主人每一次的转生都登记在自己身上吧，除非你问问你的法器。”

　　很不巧，程和风的法器不是这种。他叹了口气，又换了个问题。

　　“夏乐音没有飞升过，他投生成狐狸之前的记录还能找的到吧？重点是看他有没有做过将军，上过战场。”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紧张的搓了搓。

　　“夏乐音的……似乎也找不着了。不过按理说，他没有飞升过，应该会有记录存档。”蔚生想了想，却也不敢给程和风一个准确地回答。

　　程和风摇了摇头，眉头皱起来，说：“我之前去查夏乐音在狐狸之前的各次转生的时候，没有看到狐狸之前还有记录。”

　　蔚生想了想，说：“大概是你没有看清吧，或者这几段记录并没有记录在一起。我改日亲自去看看。”

　　程和风缓缓点了点头，催促地说：“那你尽快，此事不宜拖。”

　　蔚生了然的笑了笑，朝他抬了抬酒杯。

　　“还有一件事。”

　　蔚生将酒杯往面前的几案上一放，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怎么那么多事。”

　　“最后一件。”程和风知道蔚生不喜欢跟转生处的人打交道，并不为他的态度生气，而是想尽快将自己要说的事交代清楚。

　　“这个罗盘……”他话刚出口，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程哥我回来了，你在房间里吗？”随之而来的是关门的声音，砰的一声。

　　程和风吓了一大跳，他来不及跟蔚生说明情况，赶紧一挥袖将蔚生的通话中断了。

　　程和风转身要出门，夏乐音却正好在门口。不知为何，程和风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他本可以说是跟朋友在打电话商量商业上的事，而且如果他只要有不想说的迹象，夏乐音就绝对不会继续问下去。

　　“程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打电话了？”程和风把门拉开，夏乐音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了看，掩着口小声说。

　　“没有，没在跟谁打电话。”他慌不择路，乱说一气。

　　“可是我刚刚开门的时候明明听见你在房间中跟谁说话了，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夏乐音没看到程和风欲盖弥彰的脸色，还是单纯又固执地发问。

　　“哦，是，我打电话呢。”他前言不搭后语，引起了夏乐音的注意。夏乐音眼睛一眯，指着程和风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反驳道：“你的手机明明在沙发上扔着呢，你也没戴耳机啊。”

　　其实程和风只要说一句“我有两个手机”就可以完美解决掉这个问题，但他实在是太着急太心慌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本来能想起来的说辞也忘在脑后了。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早晚都得跟你说，只是我跟你说了你一定要接受才行。”

　　夏乐音紧张的随程和风走入房间中，他不知道程和风有什么需要跟自己交代的，心里无端有些奇怪。

　　“我其实不是像你一样的人类。”程和风重新在桌前坐下来，夏乐音坐在他对面的床上。他开头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夏乐音蒙了。

　　“你不是人类，你还能是什么。”夏乐音笑了笑，意料之中的完全不信。

　　“我是神仙。确切的说，是掌管大荒山海精怪的驭官。顾真也是。”

　　“你别开玩笑了，我不问你了行不行。我去写作业了。”夏乐音起初是不信的，但是程和风的表情太像真的了，他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程和风本能的想躲开，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程和风不让他躲，一定要他听下去。

　　“此事跟你也有关系，你还是听听为好。我知道你是学哲学的，你接受到的知识让你没有办法理解这种事情。”程和风握着他瘦弱的肩膀。他的手中仿佛只握着一把轻轻的骨头，一用力，就会断掉。程和风知道，这还是这段时间天天给他做饭才多少多了些肉，从前，更瘦。

　　“你说，程哥，不管信不信，我听着。”夏乐音没有挣脱开，而是紧紧闭了闭眼，随后睁开，坚定地看着程和风。

　　他的手摸索着伸到锁骨处。程和风之前送他的玉雕小狐狸贴身带着，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了。夏乐音有种直觉，程和风今天要说的事，大概与它也脱不了关系。

　　程和风重新坐回去，想了想，笑着说：“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了。还是先说一下我的身份吧。我曾是人，但因一些原因，死后飞升，成为了掌管大荒区域山海精怪的驭官。顾真也是这样。她在飞升前是将军，战死沙场后来到了大荒，跟我一样，是驭官。”

　　夏乐音半信半疑，这像是书中记载的传奇故事，他说到底还是不太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

　　“那刚刚跟你说话的也是你们的同事吗？叫什么……驭官？”他歪了歪头，眼神刚好瞥到墙上挂着的罗盘上。他眨了眨眼，发现罗盘似乎有些变化了，但仔细看的时候却没有异常，他只当自己眼花了。

　　“不是，他是我们的上司，崇官蔚生。”

　　“他是怎么死的？”夏乐音托着腮，他对精怪管理处的官位等级不太感兴趣，对蔚生本人的兴趣倒是比较大。

　　“一生积德行善，善终后飞升。”程和风回忆了片刻。他不是爱讲别人八卦和隐私的人，对于他们的死亡原因，向来只是出于礼貌的听一耳朵，有些记住了，有些就忘了。他对蔚生多少还在乎一点，在他的事上也记的牢一点。

　　“程哥，这真的不是你从别的书上看来哄我玩的吗？”夏乐音想到了刚去山海上班的时候，带着猫狗来洗澡，满嘴神神叨叨的女生。她当时就提到了在书中看到的这些知识。夏乐音还记得当时程和风对这些事情特别感兴趣，很想跟那个女生交流一二。

　　“那要怎么你才能相信呢……”程和风摸了摸下巴，垂眸看向夏乐音。他沉思片刻，突然将手一挥，蔚生那边的景象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夏乐音瞪大了眼睛，嘴也合不上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被程和风切断了通话，又突然被程和风放出来展览给别人看，蔚生一脸茫然：“你在干什么？这是谁，长得真是俊俏，人类吗？不对，眼熟，好像是顾真养的那只小狐狸。”

　　蔚生衣襟半开，脸颊酡红，看起来像是喝大了。他眯着眼，却依旧看不清，于是往前倾身，想要看清楚夏乐音的长相。这样一来，他的衣襟开的更大了。他自己没什么感觉，程和风却觉得在夏乐音面前这样太有伤风化了。

　　他上前一步，将夏乐音和蔚生挡开，蔚生的视线突然受阻，心情很不好，眉头皱起来：“程和风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挡住我！”

　　“他说我是顾真姐养的狐狸？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夏乐音从程和风肩头探出一个脑袋来，疑惑地问。他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他是狐狸，程和风还送他价值不菲的狐狸玉雕。

　　“这下相信了吧。”程和风的手又一挥，醉鬼不见了。

　　“你的上司是个醉鬼……”夏乐音犹犹豫豫开口。看蔚生的样子，他深深为山海这个单位的未来担忧。

　　“别看他是个醉鬼，但他做事很妥贴，从未出过错。”程和风已经习惯了蔚生的不着调，但他一向比较相信蔚生的工作水平。虽然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但是在大事上却从来不马虎。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是狐狸。”夏乐音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纠结的点。他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了，但是如果没有程和风亲口的承认，他依旧不愿意死心。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将程和风当成自己的支柱了。

　　“你的前身确实是顾真养的一只小狐狸。你当年的模样跟我给你的狐狸吊坠一模一样。可以说，我雕刻的时候，就是照着你的样子来的。”

　　“那我现在已经是人了啊，这是为什么。”他在心里暗暗想，若自己不是人，一直是那只小狐狸的话，是不是身边一直有程和风陪伴。

　　“因为我跟顾真没有照顾好你，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将你投入了轮回道，成了人。”程和风不无愧疚，但他又有些庆幸，不然夏乐音到现在还只能当一只未开灵智的小狐狸，成不了这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都说我像小狐狸。”夏乐音虽然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这么多颠覆他三观的消息，但是他感觉这一切都很神奇，自己曾经是一只狐狸，蔚生、程和风、顾真都陪伴在他左右，无忧无虑，每天担心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啃了顾真同事的花要挨揍。

　　“我以前总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跟你的身形很像，穿着古代的宽袍大袖。我只能看清他的眼睛，后来遇到你之后，才能看清他的整张脸。”夏乐音回忆起了跟随他半生的那个梦境。

　　“梦里的人是我么？”程和风已经猜到了。他隐隐有些期待夏乐音的答案。

　　“是你。后来那个人就开始坐在树下抚琴，还坐在我身边雕些什么东西。”

　　“你小时候其实不算乖巧，尤其是刚被顾真捡回来的时候。后来顾真发现，你很爱听我弹琴，每次都会乖乖盘在我身边听。只有在我身边的时候，才能算得上乖巧听话。”程和风回忆了片刻，想到从前那些静好的时光，脸上露出几分怀念。

　　“你们应该不在人界居住吧？”夏乐音小心翼翼的问。

　　“对啊，我们一般来人界都是出差。”程和风点点头。

　　“那你们这次来人界……”是为了来找我的吗？

　　他隐下了后面半句话，没问出口。

　　“我们的工作任务是管理精怪。《山海经》知道吗，里面的精怪是真实存在的，我们需要看着他们，拦着他们在人界作乱。这次来人界，是因为有两只夔兽擅自离开了大荒，投生来到了人界。”

　　夏乐音呼吸一滞。他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掩饰好了。

　　“他们也是投生成人了吗？”夏乐音问。

　　程和风摇摇头，目光看向夏乐音堆在房间角落里的猫爬架。这个房间原本是用来给猫仔坏坏用的，但是坏坏已经在顾真那里不愿回来了，猫爬架也闲置了，被夏乐音放在角落里吃灰。

　　夏乐音顺着程和风的眼神看过去，却不明所以。

　　“你的猫，便是其中一只夔兽。”程和风沉吟着开口。

　　夏乐音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猫，居然会是上古凶兽夔兽。

　　程和风心一横，要跟夏乐音解释个彻底：“他们应当也是被人蛊惑，误投了畜生道，变成了猫。其实你刚捡到它的时候，他还不那么像猫，是我跟顾真用了法术，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只货真价实的猫。”

　　夏乐音张大了嘴，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一只上古凶兽共处一室了这么久，而且还将它搂在怀中睡觉，他就心生后怕。

　　也许是看出了夏乐音的顾虑，程和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它转生之后被天道察觉，已经没有伤害人的能力了。不用害怕，它现在跟一只宠物小猫没有区别。”

　　夏乐音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他一把抓住程和风的手，问：“那另一只呢，不是说，有两只夔兽都转来投生了吗？”

　　程和风揉了揉眉角，也有些苦恼：“另一只还没有找到。这段时间我跟顾真表面上经营宠物诊所，私下也一直在找。就是因为第一只夔兽投生成了宠物，我们才决定把宠物诊所继续干下去。”

　　夏乐音点点头，说：“我也帮你们一起找。我以前是狐狸，大概也有点灵性吧。夔兽既然愿意找我，这就说明了我身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程和风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站在夏乐音身边，拍拍他的发心。

　　“所以我们将你留在了山海宠物诊所中啊。”他眨眨眼。

　　“原来留下我是为了帮你们完成任务，怪不得给我开那么高的工资。”夏乐音低声吐槽了一句，却被程和风听见了。程和风有些委屈，似乎自己的一番苦心被误解，他解释道：“这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顾真在见你的第一次就认出了你。后来我们经过打探，认定了你的身份，这才想对你好一点，毕竟对我们来说，钱只是个数字。”

　　节俭了半辈子的夏乐音最听不得这种炫富一样的话了，他捂住耳朵，想要出去。

　　这时，程和风腰间的玉佩闪了一下。

　　“是蔚生。他向来不用法器向我传音，这次应当是有要紧的事。”冥冥之中，他觉得此事应该与夏乐音有关。

　　“别走，跟我一起听完。”他喊住了夏乐音。夏乐音乖巧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