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梦》曾啊牛

15、今晚的夜色真美呀！

　　“老金，下班嘞嘿，醒醒。”同事开着玩笑地说。

　　趴在桌子上的男人被吵醒，他抬起头，满脸迷茫。

　　等看清楚他旁边刚才叫醒他的同事时，露出震惊的表情，“老叶！你不是死了吗？”

　　“过分了啊，我还要活到九十九呢。”男人赶紧双手合十，“胡言莫怪啊莫怪。”

　　老金已经打量起自己周围，这里是他工作十多年的办公室，绝对不会认错，旁边是他的发小老叶，他们俩是一起考上公务员，又一起分配在这个办公室里，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以为会做一辈子的损友，却在地震过后，天人永隔。

　　他看向一块仪容仪表镜，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容光焕发，是四十多岁男人该有的模样，因为此刻的他有妻有子，生活幸福。

　　老金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回来了！？

　　这十多年以来，他期待过无数次，希望能够梦回到这一天，可是都没有成功，那怕只是梦见他们，想再见一见那些熟悉的面孔，却连一次都没有。

　　负责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这是人类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它会在某种情况下无意识触发作用，目的是让人体去忽略一切疼痛！

　　老金发愣的同时，弹幕丝毫没有闲着。

　　【这个梦竟然还带有自我意识，也就是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太好了。】

　　【那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我的话，我要立马通知所有人，避开这场灾难，救下大家。】

　　【楼上，这就只是一场梦而已，救了也没用。】

　　【一场梦又怎样？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反正到头来，皆是一场空，既然能回到过去，肯定要好好弥补遗憾。】

　　【这么一说，这不就跟那些重生小说一样，其实都像是主角的一场大梦。】

　　【很期待老金接下来会做什么？】

　　【反正是我的话，就告诉大家地震要来，信不信是他们的事，然后带着家人离开，能跟他们多相处一天是一天，过完一辈子最好，哪怕只是南柯一梦。】

　　众多网友带着各自的猜测，继续观看着梦境直播。

　　震惊过后，老金猛然起身，二话不说就朝门外快步跑去。

　　身后的老叶连忙喊道：“你去哪儿啊？”

　　老金跑到一半，又突然折返回来，一把将久违的老友抱进怀里，抬手狠狠拍了他的背几下。

　　“怎么了？”

　　“我要回家了，再见。”

　　老叶被他这一番操作，弄地一脸莫名其妙，见他要走，提醒道：“别忘了四点的火车，你可别迟到啊，这次就只你一人去市里开会。”

　　离开办公室的老金，笑地一脸苦涩，开什么会，他就是因为开会出差一趟，结果回来后，公司没了，家没了，亲人也全都没了。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转了一遍，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眼框不由开始发热。

　　熟悉的街道、房屋、学校、集市场……这座他生活过四十多年的小县城，后来全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快到家时，老金走进菜市场，跟他相熟的人全都一一打招呼。

　　“老金，又来买菜，今天刚到的大虾，鲜活地很，知道你儿子爱吃，要不要来两斤？”

　　“老金，我今儿收了一批新采的蘑菇，上次你不是问过我，特意给你留了点。”

　　“小金，想吃什么菜，随便挑啊，都是王奶奶自己种的。”

　　喜欢下地种菜的王奶奶，已经八十岁，满头银发，但身体硬朗的很，可惜在地震中，跟她的小孙子一起长埋在这片土地，后来，就再没有人叫过他小金这个名字。

　　老金怀恋地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最后买了几斤肉和大虾，还有蘑菇和其他几种菜，提着满满两大袋子，走回到家。

　　给他开门的是老金的妻子，一个十分温婉贤惠的女人，家里被她收拾地一尘不染。

　　“回来了，怎么买这么多菜？”她伸手想接过丈夫手里的袋子，却被躲过去，紧跟着一个大大的拥抱，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老金声音哽咽，将头迈进熟悉的颈窝里：“老婆，我好想你。”

　　“哎呀！”老金妻子羞涩地拍了拍他，轻声说道：“儿子在家呢。”

　　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没事，我这个电灯泡已经当地很习惯了。”

　　闻言，老金抬头望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不正是他的宝贝儿子吗。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现出来，几步上前，将他的儿子一把搂进怀里。

　　“爸，爸！”儿子明显很慌，“你怎么哭了？你没事吧？”

　　“爸没事，就是手里不小心碰到辣椒给辣的。”老金放开儿子，边哭边笑，模样很是滑稽，看到儿子半信半疑的眼神，他抬起手伸过去，“来跟爸爸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不要！”儿子连忙跳开，惊恐地喊道：“妈，你快管管我爸，他要给我抹辣椒。”

　　“好了，快别打闹，你买这么多菜回来，是今晚有客人要招待吗？”

　　“没有。”老金将袋子全都提进厨房里，“我就想给你们母子两，好好做一顿大餐尝尝。”

　　“那今晚可真有口福，谢谢金大厨。”

　　“应该的。”

　　在厨房忙活完后，老金将菜端上桌，满满一桌子，全家围坐在一起，准备开动。

　　儿子略显激动，“这么多菜！今天是要过年吗？”

　　老金夹起一个大虾放进儿子碗里，又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妻子碗里，笑着说：“只要你们喜欢吃，天天都能过年。”

　　儿子咬了一口，高兴地连连点头，“哇！真好吃，谢谢爸。”

　　“谢谢老公。”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变黑，一家三口今天吃地有点撑，于是决定一起下楼，去公园里转转，消消食。

　　看着半空中的月亮，老金感叹一句：“今晚的夜色真美呀！”

　　他一手拉着妻子，一手牵着儿子，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将他们一家三口的影子，倒影在地上，拉地很长很长。

　　当天晚上一点十四分，就在众人还在沉睡的时刻，寂静的夜晚突然迎来强烈的震荡，犹如猛兽出笼咆哮，顷刻间，大地开裂，无数房屋在晃动中倒塌……

　　而老金，也跟随着他的妻子儿子，一起掩埋在这片地下。

　　这便是老金做出的选择，原来，老金的执念，是希望地震那天，能跟他的家人待在一块。

　　直播间里的无数观众，都已经看红了眼，颇为感性的已经在抽泣。

　　【呜呜呜……老金好可怜，出一趟差回来，家人都没了。】

　　【一家人，只剩下大叔一个人，好想哭。】

　　【老金：今晚的夜色真美啊！因为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全世界啊。】

　　【前面的画面有多温馨，最后的结局就有多惨烈。】

　　【当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回家的背影时，就猜到老金的选择，他没有去做拯救大家的英雄，而是把自己当成普普通通的一员，然后平静地跟随着家人一起，踏上那条不归路，这也许就是真正经历过苦难的人，最想要的结局吧，不奢望完美，但求一起面对。】

　　【从帅气大叔变成沧桑老爷爷，十五年前后的老金对比，看着好令人心酸，他才五十多，就已满头白发，心里一定很苦吧。】

　　【不是亲历者，看着都颇为感触，当年啊全公司的人主动一起捐款，后来我们整个办公室的人，一起吃了一个月泡面。】

　　【我爷爷偷偷捐了十万，还以为我奶不知道，其实我们全家都晓得。】

　　弹幕区都在讨论当年，而此时，已经有眼疾手快的人，将录屏第一时间放到微博上，并且很快登上热搜。

　　因此快速引来很多相关人员，他们大都是跟十年前那场灾难有关联的人，有的是家属亲人，有的是受难者本身。

　　看着视频里那熟悉的一幕幕场景，很多人再次哭红了眼框。

　　【想不到，还有再次看到外婆家的机会，呜呜呜……多么熟悉的景象啊，街道市集，还有那个学校，我小时候经常在那打篮球，真的全都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我在那里生活了大半个童年，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清楚，这一切熟悉地让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拜托主播，能发完整的高清视频吗？我想发给我妈妈看，她一定也很想再看一眼她的家乡。】

　　【我是幸存者，女儿问我为什么会哭，我指着视频里出现的一个身影说，因为我看见了你的外婆，是会动会说话的活生生的人。】

　　【我也是获救者之一，很幸运，能够大难不死，也要感谢很多的人，虽然我的亲身父母不在，但同时也得到很多其他父母的爱，每年回家时，他们都会非常高兴地围着我说：小学毕业了、初中毕业、长这么高了……

　　我知道他们在通过我想象着他们的孩子还在世的样子，时间一晃而过，今年我就要大学毕业，准备回去发展，去尽我这个大众儿子的职责，我想说的是，金叔，我们都很好，也祝你越来越好。】

　　直播间里，趴着的老金悠悠转醒。

　　“我……真的见到他们！记起来了，我记起他们的模样了！”

　　他很激动，看到另一头的花期期，他眼含泪花，“我有一个请求，我可不可以留着这段梦境，我就是想，以后想他们的时候，有能拿出来看看的东西。”

　　“没问题。”花期期一口答应，“下播后，我发给你。”

　　老金连忙感激地直说谢谢，直到挂断通话。

　　看着这样的老金，花期期突然想到一句话：死亡不是消逝，遗忘才是。

　　可能在老金的心里，也是这么觉着，只要他还记得他们，他的家人朋友，就永远存活在这个世上。

　　只是一个人要守着回忆过完这一辈子，实在太苦。

　　花期期不由想到：“如果他们还没有投胎的话……”说不定还能再见上一面。

　　惊觉到自己竟然将内心的话脱口而出，她赶紧说道：“接下来，轮到第二位入梦者。”

　　只是晚了，弹幕一片都在问她，投胎是真的吗？是不是真有鬼神存在。

　　花期期能承认吗？当然不能，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们要相信科学。”

　　网友又追问，【那梦境直播怎么用科学来解释呢？】

　　花期期相当淡定，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们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催眠，一种心理投射，把我当成心理师，至于画面投射出来，肯定应用到高科技手段，这个保密。”

　　“有人说可以用去破案，”看着弹幕，花期期嫣然一笑，“你怎么知道国家没有在用呢？所以大家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要去干哦。”

　　见到终于没有人再追问下去，花期期暗自松了口气，自己挖了个坑，差点把自己给埋里面，还好她机智。

　　“现在我要开始连线第二位入梦者，这位名叫‘糖豆’的网友还在吗？”

　　“在在，我就是糖豆。”清脆的声音响起。

　　视频被接通后，一个小女孩出现在直播间里，留着齐刘海，看起来年龄只有十岁左右，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长地非常可爱。

　　只是她的手臂好像还挂着吊瓶，背景看起来应该是在某间病房里。

　　“主播姐姐好，大家好，我叫糖豆，这是我的小名，我今年已经十五岁，只是看着小而已。”

　　大概是看到弹幕对她的年龄有误会，她特意解释道。

　　打完招呼后，花期期问她：“你想做个什么美梦？”

　　“我其实是个病人，大家估计都看到了，我现在是在医院。”

　　说完，糖豆一把将头上的假发揭开，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活不了多久了。”

　　弹幕里一片欷吁，都在感叹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居然患上了绝症，很让人心痛。

　　糖豆却笑道：“大家不用为我伤心，我早就接受这个结果，只是我的爸妈，现在还无法接受。”

　　“所以，我想给他们留下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