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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忘情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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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狂风大作,出门的人甚少。
街上空荡荡的,出了一些很穷的人还需要外出挣钱之外,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铸剑城将有灾难,所以趁着这几日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所以,街上只有零零几几的几个摊贩,叫卖着新鲜的蔬菜瓜果。
一辆马车从街上驶过,前往东城门的方向。
驾车的是一个身着厚厚棉袄的男子,因为脸基本上裹在围巾和帽子里,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穷鬼,怕冷穿那么多也很平常。
马车渐渐行到东城门,城门守卫立即将长矛一横,粗声道:“城主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城门,你们快点回去!”
这几日想出城门的人多的去了,天天有人来这里闹事,所以城门守卫也不甚在意。
厚重的轿帘掀开,里面露出一个身着锦服的中年男子,脸上倒是有几分威严之色,扫了一眼那些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大声道:“宫中药材紧缺,城主特赐我令牌让我出城,你们谁敢拦?!”
声音虽洪亮无惧,但是,你若走得近些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另一只垂下的手,在瑟瑟发抖。
“原来是刘太医啊!”守卫中间走出一个带刀的人,应该是他们的头领,认出了此人是苍梧宫中的御医刘太医。
他接过刘太医手中的令牌,确认了一下,果然是城主的令牌,于是恭敬的朝刘太医一揖,朝后面的人吩咐道:“打开城门放刘御医出城。”
“是。”守卫的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下来,准备去开城门。
坐在马车上的孤桐心里微微一喜,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顺利。
然而,刚刚这么想,便听到有人大喝一声:“慢着!”
孤桐皱了皱眉头,往那边看去,只见梓遥带了大批的侍卫骑马过来,孤桐心中暗道不妙,一咬牙,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插在了马屁股上。
马受痛往前胡乱跑了起来,车中的刘御医被巅得七晕八素,孤桐控制着缰绳,驾着马,见梓遥快追了上来,于是立即将藏着的剑抽出来,挥剑砍断了连接马和车的绳子,跃身上了马,匕首又在马身上刺了一刀,马受痛狂奔起来。
马车因为没了马,刘太医立即从车厢里面滚了出来,摔了一身的灰,梓遥越过他直接追孤桐而去,后面的侍卫将刘太医扶了起来。
马奔驰了一会儿便将梓遥甩在了马后,一个转角处,孤桐给马又刺了一刀,旋即自己飞身上了一家院落,见马跑远了,便跳进院落里面,再寻其他路。
出了院落过了几个坊门,孤桐已经成功将梓遥甩开了,正在他思量着现在应该去哪里避一避时,一个转角,便遇到了韩越。
韩越坐在马上,后面跟了几个侍卫,冷冷的看着他。
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孤桐一笑后扯了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和头上的帽子,冷风瞬时钻了进来,冷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你把洛宁带去哪里了?”韩越望着他开口。
孤桐笑着摇摇头:“反正是一死,我干嘛要告诉你!她死了,在地下等着我呢。”
“你……”悲从心来,韩越咬牙切齿的望着孤桐,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悲哀,眼前的这个人,他到底该如何对待?当亲弟弟,还是仇人?
孤桐看到了韩越眼里的那层悲哀,嗤笑一声后,沙哑着声音径自说道:“其实我很羡慕你,有这么两个好弟弟妹妹,羡慕你的出身也羡慕你的才能,如果,没有你这个对手,说不定我早就通过韩莫的身体霸占了苍梧宫,可惜,老天爷偏偏让你来阻止我,”
这样苍凉的话,带着英雄末路的无奈与辛酸,但是,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
“其实一开始我便想假扮韩莫,慢慢发展势力,可惜,你一眼就看穿了我不是韩莫。”孤桐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见,你是十分爱韩莫这个弟弟的,这点,也让我羡慕。”
韩越怔了怔,浅淡摇头:“你不必羡慕什么,有一个为你牺牲的母亲,你不需要去羡慕其他,因为有的人,羡慕你都羡慕不来。”
孤桐也是一怔,知道韩越他们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但是,他的母亲,是爱自己的么?孤桐摇头大叫道:“不,不是,她的眼里只有仇恨,我只是她复仇的工具而已!”
韩越摇头:“如果你只是她复仇的工具,她当初何必要倾尽全力去宫里救你?”
孤桐一愣,旋即苦笑着摇头,不想再去想母亲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且,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猛然发现,自己太孤独了。
当年与母亲族人在一起,虽然他们待他严厉,可是他至少也是有亲人的,并不是一个人,然而现在,他真的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孤军作战,失败了,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便如洪水般向自己侵袭而来。
孤桐抬头看了一眼韩越,眼神复杂,忽然又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又伤心的落下泪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存在,没有半点价值。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孤桐抽出宝剑,韩越身边的侍卫立即横刀警惕起来,然而,孤桐只是轻笑一声,朝韩越说了一句:“她在黎黍坊。”便横刀自刎。
“你……”韩越瞪大眼睛,立即从马上跃下,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晚了,孤桐已经划开了自己的脖颈,鲜血似洪水般的往外流淌。韩越抱住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韩越将头埋在他的身上,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旁边的侍卫见状,也不敢上前,只得停在原地等候。
风呼啸而过,吹落了一地的树叶。今年的春天,不似春天。
梓遥找到韩洛宁的时候,她还在昏迷当中,梓遥为她把了脉,并无大恙,只是昏迷了,悬在半空的心,也放了下来,摸着她苍白的小脸,梓遥心疼不已。
似乎是梓遥的抚摸让韩洛宁有了知觉,她手动了动,眉头痛苦的皱了起来,之后才幽幽的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梓遥焦急心疼开心交织的脸,韩洛宁顿时疑惑的环顾四周,头微微有些疼,她轻“嘶”一声,朝梓遥疑惑的问道:“我怎么在这里呀?”
梓遥一愣,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于是指了指自己,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韩洛宁“咯咯”笑了起来,嗔了梓遥一眼:“你是梓遥哥哥嘛!”说完,便要撑着起床,但是,手上没有多大的劲,梓遥见状,连忙扶了她一把。
韩洛宁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身上的被子,皱皱眉头道:“我怎么跑到这么穷的地方来了?梓遥哥哥,是发生了什么了吗?对了,我大哥二哥都怎么样了?”
韩洛宁的神情有几分焦急,梓遥望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记得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韩洛宁想了一会儿,一想,头便疼得不行,她嚷嚷着拍拍被子:“不想了,想得头疼!我不是在苍梧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梓遥愣了愣,难道她忘了孤桐?
梓遥的目光转向别处,落在桌上的一个小瓷瓶上,他走过去放在鼻子下面轻轻一嗅,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忘情水……
因为灾难将至,韩莫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但是,韩莫毕竟是二城主,他的死,还是昭告了全城的百姓,对外的说法是,韩莫自小体弱,这次因病而疫。
葬礼那天,苍梧宫处在一片悲哀静谧当中,韩洛宁身披白麻衣,抱着韩莫的棺材哭得撕心裂肺,死都不愿意离开,好在梓遥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才没有一时想不开去自杀。
孤桐在韩洛宁的记忆里,停留在那个血色的夜晚,她一直认为那天晚上,孤桐随着他的母亲族人死去了。韩越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忘掉孤桐对韩洛宁来说,是好事,要不然孤桐会一直影响着她的生活。
韩越不知道孤桐为何在最后的时候,选择在洛宁的世界里,抹掉自己的痕迹,但是,他明白,孤桐即使死了,也不会忘记洛宁的。
就像,即使苏受殉了剑,韩越也绝不会忘了他。
自从那次挑明,苏受便整日魂不守舍,他也不闹着要逃,只是模样惹人怜,韩越狠下心来不再去见他,有时候,真想两杯忘情水,一人喝一杯,他们便都不会这么痛苦了。
可是,他不想抹掉自己对苏受的记忆,也无权利替苏受抹掉对自己的记忆。
苏受在韩莫的葬礼上见到了韩越,韩越隔了他很远,他穿了白色的麻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朗读了颂文,虽然他的声音很辽阔很浑厚,但是,苏受听着听着,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就落下泪来。
他,其实心里很难过吧,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那么,我死的那一天,他会不会也是这般难过,但是又极力掩饰?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受略微一低头,泪水便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趁着别人不注意,苏受擦去脸上的泪痕,再抬起头来时,韩越的颂文已经念完,恰好对上他的眼神。
隔着这么远,这么多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苏受心里还是开心的,经过两天的思考,他发现,韩越,应该也是喜欢他的,虽然目的占了一部分,但是,他感觉得到。
苏受朝着韩越展颜一笑,韩越一愣,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是看到了苏受眼中残留的泪水,那一笑,径自带了一股凄美的感觉。
但是,尽管凄凉,他还是在对自己笑。
是安慰自己么?
韩越怔了片刻,也朝苏受回以一笑。
苏受,这辈子,注定要欠你,下辈子一定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