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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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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门山下。
山门气派,其上“清虚门”三个字端庄阔气。
和师尊之间的阵法全部被净云台隔绝了,风升越不过护山大阵,只得从此入。
“仙友来此所为何事?”守门弟子见她修为不俗,客气问。
风升出示了青轩令和藏雪峰的身份牌,“贵宗有言,对淮与君判决有异议者可亲自探访。”
她说得言之凿凿。
那弟子一愣,拧着眉想何时说这条例了?莫非是变动太快还没通知到他?
风升面色不耐,“我可不信师尊入魔,我看就是你们仗势欺人。掌门就是不敢,才骗我说什么的确入魔了。”
上次淮与被困五十年后,清虚门虽贵为第一宗,却也免不了被人诟病,何况他们此前还出过长老夺弟子灵根的丑事。
托流华大乘的修为,他们才稳立第一宗的位置,可名誉上是真称不上好。
闻她所言,弟子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她那令牌并无疑问,但还是说:“你先莫急,待……”
风升身侧灵力缓慢开始涌动,像是被她心绪影响,分神境的威压也缓缓外放。
她猛一抬手,似乎是要动手,可抬到一半又放下,拿出了淮与的长老令,面上像是压着浓云。
“师尊之令。”她话音极冷。
她修为本就高,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弟子肩上扛着威压,被吓得心慌。
令牌内有淮与的灵力,他感受得出来。灵光一现想到早些时候离去的青轩掌门,这便是允许青轩相关人探访的意思罢?自顾自想到这里,他如释重负,赶忙放她进去了。
淮与君的弟子跟她果真一脉相承的恐怖,看着也没多大,修为怎就压得他定不住心神。
肩上轻松后,他回头看向那青衣女修,抚胸长叹。
另一头风升越过他走远后,面色表情就落下了。
那没什么神色的模样和淮与的冷不同,反而像是……青无牙身上的寡淡感。
她自己没察觉到,只是心中疑惑:为何清虚门守卫如此随意?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想法一出她便了然,抬眸看向虚空处,也并无定处,只是眼前。
她忽地觉得很无趣。
流华只需师尊到时乖乖听话,至于旁的他并不关心。
青轩的人如何,他自然也不关心。
若流华此时有换骨丹,甚至无需关押师尊,到时让师尊把换骨丹吃了就是。
一个强大的、未入魔的,剑修。
用完即可抛弃。
据青前辈所言,和师尊的契约此时已经签了。
那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思索间,她动作却未犹豫,径直往清虚门内部去。
清虚门并无固定装扮,弟子举止相较青轩也自由许多。
风升将修为压到金丹后一路向内,外门自然无人管她一个小小的弟子。净云台在内门,将入内门时,她正思索对策,忽然听到几位弟子的谈话。
“你想去瞧瞧淮与君么?”蓝袍弟子问。
“……你有法子进内门?”白衣弟子答。
“你就说想不想罢?”蓝咂嘴,问。
“咳。”白的神色有些拘束,左右环顾一圈后低声道:“那当然是想,据说这位虽说几度入魔,可修为也是真好啊。传闻她比青轩几位长老小上几百岁,可修为却超过他们,甚至比咱们掌门都要高,要知道那可是差了几百年啊。”
两位弟子对视,蓝补充:“而且传闻淮与君特别好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白还是有点怂,“可要是被发现……”
风升顺着他们的话,脑海中又浮现那个白衣绝艳的身影。
沉默着又听了一会儿,无非是蓝撺掇,白不敢。
那蓝衣弟子为何如此撺掇他?莫非他身上有能进内门的办法?
她除去隐藏身形的术法,走了过去。
见她走近,蓝拉着白想走远。
风升喊住他们,腹稿都打好了,本该笑着问:“师兄不如带我一个?”
话出口了,配套的笑没能跟上,嘴角扯了下却总觉得别扭。
蓝警惕:“你听到了?”
风升点头,配套的笑仍没跟上,“莫慌,我只是也对淮与君仰慕已久,恰有机会想去看看。”
“若当真能瞧一眼淮与君,便是被罚也无所谓了。”
蓝眸光一闪,“若被罚抄门规……”他意有所指。
白在后面想说话,蓝拉着他,给他递眼色。
他上赶着进套,风升心中略好笑,面色却是不动声色,装作犹豫纠结的模样,半晌才点头。
这配套的笑终于憋出来了。
蓝大喜,拉着白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后轻咳一声安慰她道:“师妹莫怕,这种程度至多罚抄。”
风升想装个被安慰到的模样,没能做到。
果真是白有办法进内门,他有内门师兄给的令牌,三人借此进去。
风升其实无甚所谓,也不太担心自己会被拦。
事实上快要走到净云台还没被拦时,她心中还略失望。
蓝和白兴奋地叽叽喳喳了一路,见她不吭声,只当她不爱说话,便也不拉着她聊。
聊的是关于师尊的事情,风升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憋闷,这话题竟然也提不起兴趣。
净云台设在一处空旷地,方形高台,四面皆是玉白阶梯。
台面也是白色,一眼过去纯净至极。台上有结界,只能隐约瞧见内部有个人影。
兴许是对净云台自信,周遭竟然无人把守。
风升有预感。
“回去!”一位白须老者忽然现身,斥道。
风升没动,蓝和白刚刚被眼前纯白的景色震撼到,被这一呵吓得回神了。
二人顿时惶恐,白连舌头都打结了,“张,张张教。”
蓝反应快一些,拽着他就回身跑了,他回头想喊风升,却恍然发现他们不知道这位师妹的名字。
张魔王在眼前,蓝不再犹豫,拉着白溜走。
不是师兄不做人,只是张教太恐怖,师妹自求多福罢。
风升自然不走,她反而期待此刻。踏入清虚门的那一刻起,清虚门长老应当就晓得外人来了,未曾阻止是因为无需阻拦。
“可以带我去见师尊了么?”她目光定在高台上,一动不动。
老者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儿怎和淮与一般无礼。”
他嘟囔,“百年前那小娃儿也是这模样,谁欠她似的。”
风升收回目光,直直看向他,“谁欠她?”
老者到底对那五十年的拘禁有些介怀,咂舌转开话题愤道:“此次总不可能出错。”
风升敛眸,“总该让我亲眼看看。”
她不好展示自己晓得他们的意图,也不会展露自己的修为,她只需作一个资质平平的弟子。
老者想到流华仙人所言,唏嘘片刻,“随我来罢。”
他转身往净云台上去,风升跟上。
才踏上一步,破空声带来略飘渺的话音,“张教,你回去罢。”
风升回头,看到了传闻中的流华仙人。
她没出声。
张教走后,流华开口,“此台助她清心静念,你可进去陪她。”
是要我进去安抚师尊,好应你所为么?风升想着,没有开口。但这话压根没给她拒绝的余地,下一瞬眼前就换了景色。
流华与满目的白皆消失不见。
她永远是那副模样。
面无表情,硬生生将绝艳的姿容衬出清冷之感。
唇薄,眉细而长,压着那双眼也凉薄至极。
衣衫总是白的,也不知为何那般爱穿白的。
如今那双眼盯着自己,显得有些愣。眸色红艳,如盛了藏雪峰峰顶的花。
风升也一动不动,她想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了。
“师尊。”她声音有些颤。
淮与本盘膝坐着,见状当即起身。
她启唇,半晌才道:“你……来作何?”
“我来寻你。”
“……”淮与愣了一瞬,风升瞧见她眼尾似乎也红了些,像是眸中的红晕染开。
“傻不傻。”她上前一步将风升揽进怀里,“多危险。”
风升不知怎么的,一路分明也没事儿,觉得自己没受什么影响,还能一路冷静地来到这里,可这会儿眼眶却发热。
“可我找到你了。”她喉中酸涩至极。
我找到你了,五十年未曾被人找到的你。
淮与一时间喉中竟也泛起酸气,缓和许久,她才开口,“路上可遇到什么危险?受伤了么?”
净云台内无修为,淮与察觉不出风升的变化。
风升摇头,只道:“师尊给了许多法器,并无大碍。”
淮与抱着她,越抱越紧。
天地一色的白不如此刻她眼中的风升澄澈。
风升侧眸,瞧见她的唇在颤。
她想:师尊大抵是极想被人找到的。
而她此行,也只是为了寻到她。无关作用,兴许这才是最大的作用。
“我无事,只是出了点意外没能和你说。”淮与咽下喉中不适,道:“下次莫要这样了,太危险,若我再与你失联,你在原处等着,我定会回去寻你。”
“若我说不呢?”风升推了下她,二人分开。
淮与直直看着她,她一笑,“若有下次,我还会去寻您。”
笑着笑着,她忽地后知后觉:自己多久没这般笑过了?
她总觉得没什么,可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于她而言,这怎么能算作是没什么呢?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理智。
她还以为她笑不出来了呢。
“可……”淮与心中花开了漫山遍野,可事实仍教她忧心。
风升大逆不道:“闭嘴。”
淮与还真就闭嘴了。
她再想别的办法保障阿升的安全好了。
这鬼地方自然是不能让阿升待的。她想着,抬手敲了下笼罩净云台的结界。
清脆一声响,结界自她指节碰撞处晕开涟漪。
风升疑惑,淮与眼睛是红的,笑容却温润:“带你出去。”
流华出现,淮与随他离开。
风升留在净云台,周围就是净云台外的景色,并无异常。她看着这方天地,忽觉如释重负。
片刻后淮与归来,她浅笑嫣然,“要走了吗?”
淮与见她笑颜愣了一瞬,失笑,“嗯,回青轩?”
风升上前牵住她的手,“那走罢,我路上见了可多新东西呢。”
“存了好多话与我讲么?”
她嗯嗯点头,“对呀,您不在我都不知要和谁说。”
话本果然无法教会人。如今她才明白:所谓感情,从来不能用理智来判断。
她来寻师尊,是因知晓师尊想要被寻到,也因自己想要师尊在侧。可她分明一概不知,不知师尊所愿,不知自己所愿,可她却还是做出了行动。
兴许这就是爱罢。
知你,知我。知你所不知的你,识我所不识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