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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小神明 ...

  •   原佑这会儿心不在焉,别人的话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空谷回响都毫无余地。但王大刚颠三倒四的那番话,却在原佑心里翻来覆去,原佑觉得别人都只看到了樊宁的一面,只有自己看到了更多。
      他想,在卫茅山里开民宿的樊宁,第一眼看上去没太特别,但第二眼就能发现,他手长脚长,挺拔随和,长得好看,人有意思……他打断自己的排列铺成,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怕这个夜晚就这样说下去,没有尽头。
      他重新想,樊宁看起来是个普通人,大学肄业,开间小店,但是他有一种性格,与其说是性格,不如说能力;与其说是能力,不如说是魔法;与其说是魔法,不如说是神秘……
      对,就是神秘,是一种无法揣测,无法预知,无法看穿的神秘。让人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是被保护的。他从不对别人讲述什么,但所有人都愿意向他讲述,在讲述中获得一种类似快感的微醺,又比快感更丰富;获得一种类似酒精的快意,又比酒精健康。说完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生命是新的一天了……
      但是他们又只看到樊宁的一面,樊宁是会难过、会无力的,也会把这些都酿成一勺微笑,从唇边咽下。如果不够留心,就会错过那一勺微笑里的一丝苦涩,从而错过了这世间最重要的万事万物……
      原佑一口一口喝着酒,任思绪把自己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当他想到“樊宁像是一个路过的神明”时,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下巴搁在了樊宁肩头。
      樊宁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个寒颤,微微侧头,疑问的眼神瞬间扎进了原佑的心。让原佑觉得时间拉长又拉长,凝成无数个切片,这道从樊宁瞳仁中射出的疑问的目光,在每个时间切片中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位置,从想象跨越为气态,又凝结为固态,是一支永远静止的飞箭。
      “邦——”是射在自己心里的声音。
      “醉了吗?”樊宁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没醉啊,我只是在想你。”原佑警惕地抬起头:“糟糕,我怎么说出来了。”
      樊宁失笑,揉了揉原佑抹了发胶的,有点硬刺的头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怀念毛茸茸的触感:“好了,困了就睡会儿吧。”
      又对不知道什么人说:“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原佑嘟囔:“精神病人都说自己没得精神病,但说自己没得精神病的人就都是精神病吗?”
      他闭上眼睛,却没睡着,靠着的肩膀静了一会儿,他才听见樊宁轻声的嘀咕:“嘴上说着要走,却不会走;反而是不会说走的时候,才突然离开。”

      再晚一些,等大家都略有倦意,今天要早睡的、明天要早起的、不会喝酒的都通通离场,心里藏着故事的人才会在突然安静的气氛里开口。
      小佳送下酒菜进来,又坐稳,年龄最大的冯惟松终于开了呛,讲起自己的往事。
      原佑和樊宁咬耳朵,说这个松哥看起来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观众。
      寒暄几句,故事很快进入正题。松哥说,他曾经有个初恋情人,长得特别美,也有点脱俗的意味。那时候大概是90年代末,别人都摩拳擦掌下海经商,下得早的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她的梦想则是去云南,准确来说,是去大理。
      于是两人约定毕业那年去大理,这是他们心底秘密的山盟海誓。那个时候还没有“毕业旅行”这个概念,但他还是为了她打了一年工,攒了一笔不小的旅游经费。
      但就在毕业典礼前夕,女孩失去了踪影。
      “然后呢?”小佳这种小年轻,似乎已经脑补出了什么刑事案件,或者鬼怪传说。松哥卖足了关子才继续讲述:“其实没有然后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6月20号。我裹着学士服,走了半个学校去找她,没找到人,最后变成找她的朋友。暑热里我汗流浃背,只知道她昨天领了毕业证就收拾行李离校了。那个年代电话刚刚流行,还没轮到我们这些穷学生,当时谈恋爱没想那么多,甚至没有她家地址。后来多年后同学聚会,有人说在丽江见过一个很像她的人,也有人说在北京好像听过同名同姓的。他们问我她去哪了,我说我不知道,但当时我其实在想,她这会儿应该正在大理呢。”
      松哥起了个头,大伙多少有点意犹未尽,于是火塘夜话成功转型为故事会,搞田野调查的小向贡献了一个乡村鬼怪故事;失恋的男孩开起了诉苦大会,和女孩们斗嘴;就连一直默默聆听的姐姐也开了口,讲述了一个她朋友的朋友的爱情生死恋。
      一直到凌晨,最后的旅人离场,给火塘留下同情的慨叹,也留下舒心的笑颜。樊宁往火堆上浇了一泼水,那些被留下的故事发出爆裂声,然后悠悠吐出一口烟,熄灭了。

      昏黄的灯光下,原佑帮樊宁收拾酒瓶,樊宁拎着笤帚做简单的打扫。
      原佑:“哎,你说,松哥那个初恋情人真去了大理吗?”
      樊宁眨眨眼:“那只是一个故事。”
      原佑问为什么?
      樊宁说,那个学生追问时,松哥眼角闪过狡黠,一看就知道,那是骗子独有的目光。
      原佑放下手里不知道谁喝光的酒瓶,凑到樊宁面前。他比樊宁高一点,正好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清秀的眼神,盛着一汪泉眼似的。
      “那你初恋情人在哪?”
      “我?我小学暗恋的同学,二十刚过就在昆明结婚了,今年刚生第两个孩子。”
      “那算什么,得在一起的才算。”原佑坏笑:“看不出来啊小樊哥,这么纯情呢?”
      樊宁在自己的地盘受到了挑衅,有点情绪上头,只觉得自己必须得调戏回来。于是理直气壮地仰起头,对上原佑的眼神,又凭借着对空间方位的了解,推了把眼前的人,就把对方抵在了墙边,两臂撑在墙上,形成一个仿佛天然的樊笼。他扬了扬下巴,眼角带着笑意:“在这儿行吗?”
      天色暗了下来。但天色本来就是暗的,那么,是什么暗了下来呢。
      樊宁觉得自己的唇珠被什么大型动物拉扯着,舔舐着,心里被温热的触觉填满了,因为太过陌生,让他的喉咙微微发出呜咽声。
      睁开眼,理智微微回笼,被侵略的感受挑起了他的侵略心,樊宁四肢都有点酸软,原本撑着墙面的手无意间按住了对方富有弹性的腹部。
      大型动物愣了一秒,理智微微回笼:“樊宁……”
      原佑没想到的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微微撕开的距离,却被对方迎上来填满。樊宁凑近,含住了原佑湿润的下唇。他以为这是一种挑衅,一种攻占,却尝到了满足的滋味。
      “小樊哥——”
      两人立即错身,樊宁背过去,狠狠地用手背擦了几下唇角
      “你果然还在!”小佳跨进门:“我忘收拾残局了,还把自己当游客呢哈哈哈留下老板一个人干活……”
      纵是小佳再粗线条,也觉得里边的氛围有点微妙,自己的老板背过身,仿佛被原佑刻意挡住似的。
      原佑开口:“小姑娘快去睡觉吧,我们收拾好了,这就走。”
      “哦……”小佳本来还想问句小樊哥,还是咽了下去,有点僵硬但极为快速地离开了。
      原佑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拉樊宁,对方回之以亮晶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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