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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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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有一天,白瑶早起欲出门修炼,见晏离早早坐在山外云境的院子里。
白衣肩上透着湿气,杯中的茶已凉,茶面漂浮着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树叶,他也没有察觉。
清晨山中寒凉,白瑶有仙气护身,但还是觉得一股寒气由内而发。她故作镇定,扬起笑容向院外走去:“师父,我去修炼了。”
“你走吧。”声音比凉薄的空气还要冷上三分。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瑶推门的手僵在半途,心中仿佛被利刃刺中,疼得呼吸一滞。寒风穿过她的躯体,贯入她心中的伤口,几乎要将她撕裂。她颤抖着收回手,紧紧攥成拳,深吸了口气,压着声音说:“这就是你想了几个月的结果?”
晏离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冷言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一句话将她逐出师门,撇清了他们之间六百年的关系。
“为什么?”白瑶死死盯着他。
“你心术不正,我不能继续教你。”他平静又严肃地说。
“我没有强迫你。”白瑶咬牙道。
晏离不看她,眼神亦看不出情绪,但语气不容置喙:“现在就走。”
话已至此,她的身份不允许自己低头。
白瑶狠狠瞪了晏离一眼,向房内走去,不一会儿,她背着一个包裹出来,手上拿着万丰镇带回来的月亮灯笼和兔子面具。
晏离看到她手中的东西眼中有一刹那凝滞,很快化作云淡风轻,没有留下痕迹。
白瑶紧紧握着灯笼和面具,带着复杂的情绪望了晏离一眼,见他毫无反应,心中又悲又气,将手上的东西仍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晏离的手收在长袖中,攥成了拳。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让所有的混乱在这里停止,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灯笼骨架支离破碎,兔子脸被踩成了两半,混在沙土中再也没有当初光彩。
白瑶脑海中产生了一瞬间恍惚,仿佛那夜在万丰镇握着她的手套中灯笼的画面、她在街头带着兔子面具的画面、在桥头烟花笼罩下对晏离表白的画面......都是幻梦一场。随着灯笼、面具的碎裂,一同跌入了尘埃之中。
可是怎么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白瑶红着眼睛骂道:“你这个万年不变的冰山死人脸,心比石头还硬,身比棺材还冷!天天板着一张脸浪费五官,有事只会憋在心里一言不发,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冷漠、高傲、自负、严酷......讨厌死了!没人能受得了你!”
她这样无法无天地骂,晏离没有阻止,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撇清关系。
“咕咕咕咕”院子里的山大王惊得扑腾起来。
白瑶身上越发冰冷,失落地看了山大王一眼,山大王居然有些读懂了她眼中的神情,过来啄她的鞋子。
白瑶烦躁地想把它踹开,但还是没能下的去脚。她冷笑一声:“你走吧,回去做你的山大王。反正我也不会回来了。”
晏离呼吸一滞,心里像是流失了什么。
白瑶深吸了口气,换上了轻松的神情:“忘了跟你说,宫里来信,我和华尧已经定亲了。”
她想要从晏离的神情上找到一丝异样,但是什么也没有,仿佛她说的是与他毫无干系的事。白瑶心口一痛,呼吸急促几分,目光幽幽转冷,道:“过些年给您发喜帖,您一定要来。不论您想以什么身份。”
须臾,晏离平静道:“不必。”
白瑶心中失望透顶,眼眸的寒意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发不发喜帖是我的事,来不来随你。”
然后推门而出,留下冷冷的一句 :“我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喜欢你了。”
山大王在白瑶走后落寞了一阵子,也离开了山外云境,重新回到了山头。
晏离恢复了一个人独居的生活。
他有时睡醒睁开眼睛还会有一瞬间恍惚,以为白瑶还在,但是看到她屋内空无一物,弥漫着刺骨的冷清,知道她终究是不会回来了。于是晏离将她的屋子堆满了古籍,让房间看上去满满当当。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看上去好一些。
日子匆匆而过,他收到了万丰镇丰家小姐丰蓓的喜帖,诚邀晏离、白瑶两位尊客莅临。但是白瑶已经收不到这封信,他也不会一个人去。
不久,丰梁写了长篇大论的信来指责他,好像是白瑶送了几分大礼过去,他才知道原来那是白家未来的继承人。说白瑶天资聪慧,识大体,送的都是上等的宝贝,不像某人薄情寡义,连面都不肯露。还说虽然不知他和白瑶为何突然分开,但白瑶是个好孩子,以晏离生冷的性子难免照顾不到她的情绪,对她好一些也是应该的。下次让他一定将白瑶再带来万丰镇做客。
晏离不知不觉将那封信看了好多遍,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一年,那是他第一次有了白瑶的消息。
时间流转数年,晏离收到了长乐宫里的消息,白瑶即将继位青丘之主。
继位大典上,白瑶穿着白色霓裙,带着凤冠流珠,端庄大气,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她乘坐五兽撵出宫,在宫外绕行一周。无人知晓,那日他在隐蔽处眺望着长乐宫,随着撵一路远远地跟着。
她会成为一个好女君。
虽然他不想拥有太多情感,但心中浮现了久违的欣然与骄傲。
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在她身上流连,直到白瑶突然看过来,他才低下头隐匿了自己的踪迹。
宫门一点点阖上,他的视线越来越窄,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或许这是最后一眼。
人群渐渐散去,晏离在远处遥遥望着那扇紧闭的宫门,记忆回到了若干年前白瑶千岁宴伊始,那日落日余晖泼洒在宫墙上,他一人形单影只走在通往大殿的路上。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那抹笑意在乍起的夜风中添上了几分凉薄。
他伫立了很久,直到融入沉沉夜色。
晏离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山外云境,推开门时,他细长的影子倒映在空荡荡的屋内,从地上延伸到了墙上。
浑浑噩噩的日子一晃过去数百年,日子过得时快时慢,有时他会收到一些宫里的消息,他既有一丝期待,又很抗拒。他想知道白瑶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又怕听到关于她的事情,譬如她将和某位上神成亲。
直到几百年后,天火来袭,白瑶受了重伤。
晏离收到消息立刻赶往万灵洞,万灵洞设下了结界,他不敢贸然闯入。
他在洞口等了许多年,不知今世何世。他想了很多很多,将与白瑶相处的日日夜夜在他脑海中不断复现。
一种这些年来一直不敢承认的感觉,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理智,他开始慌乱、后悔、害怕......
三百年后的某日,洞口的封印忽而消散,洞口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影。
少女长高了一些,身上那股灵动的稚气褪去,变得更加成熟清雅。她面庞如玉,眼眸似杏,红唇如朱,虽是那副熟悉的面孔,但因吸收了万物灵气,滋养得温润饱满。她从洞口缓缓走出,虽然身着简洁的裙裳,但几步之间大气又端庄,颇有青丘之主的风范。
晏离抬眸望向那个身影,声音冷到了极致:“你是谁?”
少女微微一笑:“我是白瑶。”
晏离身上的寒气更重,脚下移形换影,瞬间来到她身前,掌风一凌向她袭去。
少女眼中的笑意未变,提身跃出几米:“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晏离落在地上,往日平淡的眸子中渗出了杀意:“你不是白瑶。她在哪里?”
少女敛了唇边的笑容,轻挑了下眉,似是撒娇般伸手向他搂来:“师父,你怎么了?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晏离忽而消失在原地,又突然惊现于上空,一股仙力凝成的寒剑冲她垂直刺来。
一道紫色从女子那双俏皮的杏眼中弥漫,她飞快侧身躲开,手中显现了一把紫气缠绕的弯弓。
魔气?晏离瞬间了然,寒意如同蜿蜒的藤蔓从他的腿部缠绕而上,扎进他的心中。
她拉开空弓,三只魔气凝成的箭矢向他射来。晏离抽身而去,在树梢上连跳数下,避开了箭矢的攻击,一挥袖尽数挡了回去。
魔气凝成的箭矢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土地上,土地瞬间黑化,箭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道纯净的仙力惊略过林中,斩断了枝与叶,向女子袭去。女子飞身而退,速度却不及晏离,数道仙力在林中迸发,他竟是下了死手。
女子在林中疾走,忽而一个恍然,被侧面横冲而来的仙力将她扑倒在地,树杈擦破了脸颊。
女子吐出一口血水,惊慌失措道:“我的脸!”那张同白瑶一模一样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血液带着紫色的魔气从裂痕中渗出,留下紫黑色的血迹,让那张娇俏可爱的面容变得诡异可怖。
她咬牙反手一击,魔气顿时如同海浪向晏离吞噬而来。
林中飞鸟惊叫逃窜,晏离手执一柄寒剑,不躲不逃,面对涌来三层楼高的魔气,挥了三下手中的剑。
剑气如弯月,瞬间破开了魔气,魔气向四周消散,白衣巍然不动。
其中一道剑气冲破魔气后,重重打在了女子身上,女子避之不及倒在地上,寒剑从天而降。
就在剑尖下坠的瞬间,她突然叫道:“我知道她在哪儿。”
剑停在她面庞前一寸。
只要稍一推进,就能刺穿她的喉咙。
她喘了口气,用指尖挑开剑尖:“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儿吗?”
晏离盯着她,口中吐出一个字:“说。”
“我若是不说呢?”
剑尖再次指向她的脖颈。
女人顶着白瑶的脸:“对着这张脸你也下得去手?你还真是对她无情无义。”
晏离剑尖又向前送了一送。
女人轻笑几声,眼中淬着寒光:“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晏离瞳孔一缩,惊惧与抵触在眼底翻涌,淡漠的眼眸变得深沉。
剑光一闪,映出女子眼中的恶意。
女子撇开他的剑,一跃而起,优哉游哉地向旁侧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面对一身寒气的晏离道:“她已经死了。在那场天火中神形俱灭。
“本来只要她从火场出来,我就能占据她的身体,但她偏偏想要和我鱼死网破,烧毁了自己的肉身。害我白白浪费了三百年!”
晏离心如刀绞,他无法想象白瑶在火场中经历了什么,他的眼中涌入愤恨的火光,长剑嗡鸣不止。
女子的目光在晏离脸上流连,似乎在欣赏他的反应,只可惜她对晏离并不熟悉,这种反应远远不够。
剑蓄势而发,女子自知若是硬碰硬,她不是晏离的对手,她垂下眼睫眼珠一转,继而说道:“她回不来了,我就是白瑶。没有我,青丘无主,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
女子嘴角挑起一丝傲慢的笑意,轻轻撩了撩头发,眼神带着威胁道:“你不在乎青丘,她呢?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寒剑银光乍现,回到了晏离身侧。晏离冷沉地看着她,眼神如沉淀了千年的冰雪。但女子却丝毫不畏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回去核实我说的是否是真的,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继续耗下去。”
晏离留下了一记警告的眼神,转身一跃,消失在长空中。
女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纤细的玉指抹掉脸上的血迹,勾起唇角露出残忍的笑意,呢喃道:“你还会回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