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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外出 ...

  •   新年过完,大连的气温依旧很冷,一整个冬天,病人都待在病房,没有下楼放风。

      平常天气好的话,护士长会让阿姨,护士,带领科里的病号下楼,去旁边那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塑胶操场活动。

      塑胶操场估计就是医院专门为楼上几个精神科室修建的,好方便病人下楼活动,根据我的观察,四科是平常下去活动最多的科室。

      不过,我大多时候是不想下去活动,只想在病房里待着。

      精神药物以及长时间的囚禁生活,使我不仅总感觉身沉懒惰,而且心也像老鼠一样,怕光、怕活动、只想在幽暗的环境里,静静的待着。

      虽说是下楼活动,但操场活动场地依旧被高高的铁丝网围住,阿姨,护士看守着唯一进出的铁门,大家依旧是像羊群一样被圈养罢了,只能在高高的铁丝网内活动。

      对下楼活动,我并不怎么感兴趣,我羡慕的是每周三,那些可以外出的病号。

      医院有规定,周三,亲属在护士站办理手续,可以带孩子外出。

      而且每周三、周五,在规定的时间,亲属可以来探视,病号可以和家属在探视区见面。

      每当阿姨在门口喊可以探视和外出病号的名字,我大都会在一旁羡慕的看着,趴在那看的还有张阳,他是四科的元老,在四科待了十年,我既同情他,同时也害怕自己被关在这里十年,那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虽然知道我的父母不会来接我,但我总感觉铁门外的拐角,看不见的不远处,会有我的父母,直到门口拥挤的人消散,我才认清冰冷的现实,我这样的家庭,父母都可怜,那有能力来看他的孩子呢。

      落寞、惆怅的我转身回病房,心里并没有多么的失望,有的只是对父母的理解,以及这次不幸的疾病,带给我的反思以及麻木。

      新年过完,在三月份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块来大连看我,在周三,父母带我外出了。

      其实,母亲上第一次来看我,她给医生说想带我出去,医生没同意,也是为母亲着想,害怕我出去不回来跑了,毕竟我还属于部队管,要承担责任的。

      这次父母一块来,我早已被精神病院驯服,医生同意了父母带我外出。

      走出四科大门,踩着下楼的台阶,那瓷砖大理石从鞋底传来的感觉,直穿血肉窜入脑门,那是自由的感觉,是欢快轻松的感觉,以往每次下楼活动,都是走同样的楼梯,却没有今天这样奇妙轻松的感觉,整个身体都是轻松空灵的。

      父母在一旁拉着我的手,更是让我心里一暖,一切都是真实的,父母、生活、外面的世界都是真实的,同样我身患疾病,不幸也是真实的,只要熬过去,以后会好起来。

      身后四科的大门,只想让我尽快逃离,我加快了脚步,但同时心里也明白,我只不过是暂时获得了自由,在下午五点之前,我还得按时被送回来,痛苦难受才是永久的,此刻的轻松不过是短暂的,但我已经很满足了,要不是父母来,我连这短暂的快乐自由也没有。

      父母带着我先去了他们住的小旅馆,父母高兴心疼的看着我,为我恢复正常而高兴,我也从父母风尘仆仆的身上看到他们的不容易。

      此刻的我虽然精神正常,但我的心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我虽然内向,但心是火热、赤诚、滚烫、热情、灵动充满激情的,而经历了这场变故,我的心已经变得麻木、胆怯、害怕、冰冷、笨重、迟钝,我的心已经不再和从前一样,以前那颗心,只要轻轻用火柴一点就可以燃起热烈熊熊的火焰,而现在这颗心,即便把汽油倒上面也点不着。

      父母说啥我都不张口,不反对,也不赞成,我的话变少了,甚至没有话,就像一个干涸的枯井。

      我就想木头一样,就像一个旁观的陌生人,听着父母说话,而不是他们的儿子,只会偶尔回应一个字:“嗯。”

      即便回应一个嗯字,父母也很高兴,似乎中了什么大奖一样开心,其实我心是枯死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出院。”

      我用沉闷痛苦的声音说出要出院的想法,父母那开心的脸上瞬间多了一层为难之色,面面相觑,虽然精神药物使我迟钝,但一切我尽收眼底,明明白白。

      父亲先是一声叹息,母亲要比父亲好一些,没说不行,先安慰说:“我娃现在病好了,没事了,咱就回家。”

      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轻松愉快不少,似乎看到了出院回家的希望,那一刻,或许母亲真想带我回家,我也为此高兴。

      父母带我去外面逛,看着外面的商铺,行人,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切都彰显着这是一个自由的现实世界,只要不在精神病院,在外面似乎干啥都行,都有机会。

      那一刻,我深切的体会到,自由对人的重要性,这自由的世界冲击拍打着我那冰冷麻木的心,使我愈加想离开精神病院。

      路上,父母都紧跟在我一旁,他们似乎不敢过分的跟紧,又不敢离我太远,害怕我突然跑掉。

      其实和父母出来,我根本没有逃跑的意图,我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希望他们这次带我离开,我不想再回精神病院。

      或许是路上我的过激反应,以及整体显示出的病态,使原本放松的父母,又变的紧张起来。

      父亲是既关心担心我,却又不识相,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心里烦不烦,娃心不要慌,不要急噢,你病好了没?好了,是不是。”

      “嗯。”我低沉的回到。

      一旁的母亲,立马甩脸怒斥父亲:“你个死样子,问娃话都不会问,一辈子不会说话,娃病肯定好了么,你问的啥废话,不会说话,就把臭嘴闭上。”

      “你这人咋怪滴很,我就让娃不要慌,不要心急么,咋说错话了。”父亲气愤的争辩。

      “问娃话有你那样问的,你后面说的啥话。”母亲见我在身旁,压抑发泄的怒火,白了父亲一眼,笑着慈爱的宽慰我道:“你饿不,想吃啥,我给你买。”

      “不饿,不想吃啥。”

      我在一旁默默的走路,父母短暂的交锋,我尽收眼底,我不同情父亲被母亲责骂,他表达关切,问话地方式和语气,的确很有问题,可他自己却不自知。

      母亲虽发火,脾气火爆,可某种程度就是让父亲不会说话给逼的。

      父母和我来到了旅顺汽车站,并不是父母准备带我回,我们只是瞎逛到了这里,但当时我以为父母要带我回。

      当得知父母不是来买车票,我坐在候车的长椅上不离开,低头盯着脚底的瓷砖,一言不发。

      我岿然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是一个雕塑,嘴里只有一个死理,我要回家,回部队都行,就是不回精神四科。

      父母见我不动,他们慌乱了,好话说尽我也不为所动。

      母亲毕竟是心疼孩子,看我的确不想再回精神病院,只好给单位打电话,看商量能不能出院,回部队,或回家。

      单位给的回复是,回单位恐怕不行,部队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回去还要分出人来照顾我,回不了单位,回家的话,要请示领导,要开会。

      电话挂断,我明白回单位的想法是无望了,可我还是不想再回四科。

      母亲打了电话之后,她也明白孩子不能接回家,在部队医院,好歹还有单位管,给看病,这要是接回家,和单位就没关系了,病治好了好说,要是没治好,那就是一场灾难,普通家庭谁能扛起这种病的侵扰,况且自家本来就贫困。

      可坐在椅子上的我还是不为所动,就是要出院。

      父母这下着急了,父母一左一右坐在身旁,俯着身子劝我,说尽了软话。

      父亲愁眉苦脸只叹息,母亲苦口婆心的给我说好话,母亲说着说着甚至哭了,似乎在哀求我要听话。

      那一刻,我觉得这对夫妻好可怜,他们怎么就生了我这样一个儿子,真是作孽啊,不过我依旧低着头,心硬如铁,一向爱哭鼻子的我,这次一滴眼泪也没流,就是铁定心要出院,要父母带我走。

      车站人来人往,有巡视的民警,父母靠着我苦口婆心的窃窃私语,以及母亲哭泣的眼泪,很快吸引了巡视的民警。

      警察走到我们身前警惕的说:“麻烦你们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我这才抬头,看到一个身穿警服的警察,意识到他把我们当成坏人了。

      两个大人围着一个少年苦苦哀求,窃窃私语,本来就很令人生疑。

      母亲急忙擦拭脸上的泪水,以及鼻涕,慌忙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身份证递给警察。

      看了身份证件,简单询问发现没啥问题,警察离开了。

      看着警察离开的身影,回想上一刻父母接受检查的谨慎与小心翼翼,以及母亲那犹带泪痕的脸庞,苦苦哀求的神情,我坚硬如铁的心,忽然就泄气,松口软了下来。

      我默默地说到:“好,我回去,回精神病院,不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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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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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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