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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涂月盛看着枝头的花,那是一朵黄花,细细的花蕊,蕊上一点黄,翘翘的。
      她已盯着这花看了整整一个时辰,这宫中的日子难熬,玩乐也少,不过是逗猫逗狗穿针引线,再来便是空坐一下午,蹉跎人生。
      她没入宫的时候,家中可做的事总是多的,没人拘束她,她尽可以随着自己心思去做一些事,再不济,她也能去街上寻乐,可如今,困在这四方城中,她只觉得自己被压成扁扁小小的一块,心却是空的。
      她靠在椅子上,空中寻乐,她是学不会的,难怪后宫妃子总想求个一儿半女,有个亲生骨肉伴着,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可涂月盛知道自己是不会有子嗣的,这和她无关,是这老皇帝太老了,延子延孙对他来说太过沉重,反正他子嗣多的是,不差这一两个。
      涂月盛摇着团扇,白瓷盏中盛着茶,盏身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一下追着一下,这套茶器是七殿下送来的,七殿下正值少年,本不该在后宫多走动,可皇帝极为宠爱这七灾八难的儿子,由他放肆。
      也正是七殿下的放肆,她这沉寂的心悄悄活了过来,像干枯的花沾了水有点回光返照的美。
      这套茶器是由侍奉的女官收下的,七殿下和她是隔着一人长短,这是礼仪之内,但已是她离七殿下最近的一次,从前七殿下在城中施粥,她隔着人山人海瞧见过,只是那日只敢偷偷的看,藏了女儿家羞答答的心思,便更觉得远处的人丰神俊朗,好似画中人被人用香火拜活了。
      她当时就记着南行止三个字,真是个好名字,可信天公善妒,不肯锦上添花给人个好身子,她总是觉得可惜,若七殿下身子好些,那就真真是个琢玉郎,可惜偏偏是个药铺子,长年累月进贡草药。
      可弱虽弱,七殿下却是城中一等一的人物,不知多少贵女有心嫁他,只可惜七殿下身弱,一直未有婚约。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七殿下。”她想,脸颊泛红春心萌动,手中拈着一片叶子,翻来覆去的转,女孩家的心思就这样被辗成线裁成衣。
      柳沛有些犹豫,他不忍留赵棠一人在京,只能说快去快回。
      赵棠笑他太小心,自己一个半妖怕什么,倒是他,砚生微盯得死死的,才是最该小心的一个。
      南识锦也在一旁帮衬,这几日朝中生变,太子被几方攻讦,她险险维持局势,回头还得顾这一摊子,饶是如此,她脸上也没半分不耐,连发丝都未乱。
      柳沛不信她,却不得不去寻那第六人,只盼早日解决此事,多吸些国运白日飞升,好过处处掣肘。
      他自京城离去,远行三千里,遇到一座青山,山不大却是藏风纳气,上有百鸟盘旋下有百草相望,极大的生机汇成林海喷涌而来。
      柳沛定了定神,这山保不齐有神仙,最差的也得是个地仙,在神仙眼皮底下拉人,还不如让他跟砚生微打上几场。
      他从山下小镇打听明白,这山上确有神仙,据说是个青衣女子,救过坠崖的人,也救过迷路的人,总之是个好神仙,故此山中的山神庙常年香火鼎盛.
      柳沛走过弯弯折折的山路,眼见树由小变大,由浅变深,连路边的草都张牙舞爪的探入怀中,前面的山路一转,像是须臾间豁然开朗冒出一座庙。
      庙倒是挺大,前面先起了个土台,挂着一面旗子,旗子上山神庙三个字的龙飞凤舞。
      他轻叩两下门,听见里面的动静,提提拉拉,似是竹竿敲着地面,门一打开,果然是一个盲眼少女,手持竹竿问道:“是谁?是来上香的吗?今日不巧没香了,送香的大叔要过几日才来。”
      “我不是来求神烧香的。”柳沛编了个谎:“我是进京赶考的,天色已晚囊中羞涩,借贵宝地借宿一晚。”
      盲女未准他进来,说来也是,深山古庙来路不明的人,如何安心让他进来。
      柳沛只得在庙外呆了一晚,借着树看着窗户上一点烛火,那点光被破旧的窗纸晕染开来,柳沛抬头是万里银河,荡着一轮明月,月之辉烛之光共处一片天地,天上人间的界限就模糊了。
      柳沛不可抑制的想赵棠了,再快一点,他想再快一点,齐了这七人寿命,救活南行止,再多一点国运,他就能成仙,他愿也好,不愿也罢,南行止都是他修行路上一大关,杀不得避不开,绞杀藤一般缠上了,就不肯放,不肯放过他更不肯放过赵棠。
      “赵棠。”他念起名字,月光都温柔了,待他成了仙,地府就管不着他了,到时候他们大可以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生一世的待着。
      他听闻远方的蛇会在神灵熟睡的时候,撑开身子为神灵遮挡太阳,以此得到神灵青睐,他亦甘化为蛇形,缠灯身千年万年。
      远处的风不紧不慢的吹着,林中树叶飒飒作响,他慢慢合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清晨,他抖了抖身上露水,看见那半掩的门,盲女早早就下了山,如今领着几个人冲他而来。
      他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跳下,装作在整理行李,听见身后脚步声才转过身来,微微一惊,行了礼:“诸位好。”
      那几人见他斯文,又瞥见他书筐,为首的长者开口道:“小兄弟别怕,我们不是恶人,是守岁说有歹人,我们才来的。”
      为首的长者口中如此说,却并不因柳沛的打扮放下警惕,问道:“小兄弟是在这外面睡了一宿?怎么不下山啊。”
      柳沛局促的搓了搓手:“这可是误会了,小生无钱住客栈,才打听了这不花钱的地方,不想这里只有个女师傅,原是不该打扰的,可我实在无法,只得先在外面住了一晚,想今日再找别的办法。”
      长者摸了摸胡子:“即时如此,也难为你冻了一晚上,可守岁到底是女子,又看不见,怎么都不能放你进去过夜,你既然是书生,不知从何处而来,可有路引?”柳沛一一答了,又从书框中翻出路引,那人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遍,才还给他。
      柳沛面上带笑,心里早已骂起来,若不是南识锦想的周全,自己还得截在这了。
      “要说硬抢。”他看了一眼盲女,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些人本就是短命的,内中带怨气,柳沛不愿用强,惹得他们又怨又恨,反招因果。
      他身负国运倒不怕什么,只怕这因果像果子般落下,国运煌煌在他头上撑开一张伞,把因果都挡到赵棠头上。
      他瞪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笑得有点狡黠:“老丈,您可是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既然是读书人,我们理应厚待。”老者对一旁的年轻人说道:“带着这位公子下山,给他找个住的地方,不收钱。”
      这话是对柳沛说的。
      柳沛就这样住下来,他对外说的是用光盘缠,在此处筹些银两在上路,如此这般,他替人写信的摊子就支了起来,生意倒是其次,来来往往的客人,愿意说心中所念,由他执笔,他乘着笔走龙蛇的功夫,也能顺出好些秘密。
      他从众人口中拼凑出盲女的故事,算是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众人皆不知她的来历,她像是一棵笋,一场雨后破土而出,才让人惊觉她的存在,众人见她可怜,又会解签解梦,就让她在庙中住着,一来二去已有十年。
      “守岁虽说眼盲,却很心灵手巧。”李大娘指着踏进绣庄的盲女:“她做的女红,上面的花都跟真的一样。”
      单靠解签是养不活人的,守岁闲时会做些女工补贴家用,只是盲女又不辩颜色,如何做得了刺绣。
      柳沛见她提着篮子从绣庄出来,篮中装着丝线和布料,他看见那丝线上都坠着一个小小的牌子,牌子上刻着丝线的颜色,用手一摸就能知道。
      柳沛借着解梦上山去找她,她还记着柳沛的声音:“上次见面,多有得罪。”
      柳沛说着没关系,上下打量着守岁,她手中还拿着竹竿,一双眼睛木然的看着前方。
      她看不见,柳沛想:这人的命比纸薄,是怎么活下来的。
      若是赵棠在此,他也得不明白,这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如何还能好好站在这,行动如常。
      柳沛屏息,看见缠绕在她四肢百骸的淡淡金气,这是仙气,有仙人给她续了命。
      柳沛看了一眼山神像,先添了点香油钱,焚香磕头的时候,他想拜都拜了,不许个什么愿,可惜他弯腰。
      于是他朝着这山神求了个验,若我和赵棠能相伴一生,今日就无风无雨天气晴朗。
      他来的时候,太阳就高高挂在天上,阳光普照,他许了个愿,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成仙大业,又不想自己一份香油钱,占两个便宜,就不许了。
      他出了庙门,守岁正在院子里摆弄一些药草,双手挑挑拣拣,要把这吃饭的营生侍弄好。
      柳沛过去帮她,她却站了起来,摸出竹竿挡在身前,还是对他有防备。
      “我听说你会解梦。”柳沛说道:“我昨夜做了个梦,不知何意。”
      “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置身于波涛之中,身不由己无处可依。”柳沛故意说:“这可是大凶之兆。”
      “水生利才,与读书人而言是大吉。”守岁淡淡的说道:“这梦是说您的才华,无垠无限,势不可挡,无处可依乃是无人能及,独居高处之意,您此番入京赶考,必能高中官运亨通。”
      柳沛胡诌的梦,都被她解的如此舒心,他笑了笑,难怪别人都说她会解梦,原来是会识人心,尽捡着好处说。
      “那就借你吉言。”他将几枚铜钱递出,守岁没推辞。
      “这几日我在山下摆摊,替人写信筹盘缠。”柳沛指了指山下:“也见过你好几次,你要是有什么想写的,尽数说我不收你钱。”
      “我听说了。”守岁这才笑了笑:“人家都说你写的好,字也漂亮。”
      “那你要不要写一份信?”
      “你总是替别人写信,怎么不自己写一封信?”
      “无人可寄。”
      “巧了,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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