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15、第 15 章

　　长命百岁想捉住他，但蛇已入水，如何寻得，只好骂骂咧咧送了鬼魂去投胎。
　　他二鬼走了之后，柳沛免不得要游上来一回，听孟婆唠叨。
　　“离白棠远些。”孟婆搅着汤：“多少人惦记的宝贝，小心惦记不上，先砸了你出气。”
　　“孟姐姐。”他油嘴滑舌：“这怪不得我，是那小油灯儿硬要和我亲近的，我下次推了就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孟婆看的明明白白：“要不然，他可说不动你趟浑水。”
　　“那依着姐姐的意思，这趟浑水我是趟还是渡？”
　　孟婆舀起一碗汤，吹了吹热气：“离白棠远些，但这次的水自上方来，你若能推波助澜，也是功劳一件。”
　　柳沛明白了七八分，也不多问，化为蛇身游入忘川，他不过地府一条蛇妖，何必多问，痴痴傻傻一线清明，才能活得长久。
　　白棠回衙门的时候，魏判正在写什么东西，白棠绕到他的身后，等他笔停，才说道：“我去了云台关看了唐簪前世，我知道她因何而死，却不知她为何滞留地府。”
　　魏判看着那字：“你去云台关是一个人去的，还是找人陪着？”
　　“我找柳沛和我同去的。”白棠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一块入了画，看了唐簪的前世。”
　　魏判在那纸上改了印，说道：“盖了印便是这府中公文，代表整个衙门，你身为公门中人，才能拿了这公文办事。”
　　魏判虽说的慢声细语，白棠却从中感到风雨欲来一道道乌云压下，大气不敢出。
　　“柳沛不是公门中人，你便不能拿这文书和他同去，明白了吗？”他看着白棠，白棠后背发凉磕磕绊绊说了个好。
　　“这才乖。”魏判没变神色，甚至那眉头都未压低一分，可白棠就是觉出他舒心了，头顶乌云散去，大慈大悲洒下一缕光。
　　“你以后要做事，就去找长命百岁，他们是公门中人，办事也方便。”
　　白棠点了点头，方才的不适去的太快，没让他有一丝后怕，反倒觉得自己多心了。
　　“那师傅，我能带他们去找言回吗？”白棠解释道：“唐簪的阴阳卷都是他批下的，现在唐簪滞留地府就是他的错。”
　　“言回已不是公门中人。”魏判说道：“现在在十里街开了个铺子，你若为以前的事找他，他怕是不会说。”
　　“那我就打。”白棠眼中灼灼，打了柳沛一顿让他听话，这让白棠尝到武力的甜头，乐不思蜀：“打到他说为止。”
　　魏判手一抖，这佛门养出什么来了？张嘴就是要打要杀？
　　“他是判官，……。”魏判怕他钻牛角尖：“便是前判官，也是公门中人，你不可随意打杀。”
　　“噢。”白棠也不知懂没懂：“那他不说怎么办？”
　　魏判点了点他的脑袋：“那就好好想想办法，菩萨渡化地府恶魂，可不是靠着打杀，也不用你渡化三千恶魂，就一个言回，你可能渡他开口？”
　　“能。”白棠开心的很，他不喜每日坐在案前写写画画，若有故事听也就罢了，可故事不是天天有的，况且他刚刚化形，正是能闹腾的时候，巴不得日日夜夜在外面闲逛，怎是一个地方坐得住的。
　　白棠将剩下的事做完，先出了门看见长命百岁石头似的站在门口，仔仔细细想了想，总觉得这两鬼太过魁梧，让别的鬼一看就离的远远的，这一身的官府气都要凝形了。
　　他二鬼不知白棠看什么，以为是魏判派他出来查他们，长命把腰间佩剑一伸：“你别看了，佩剑在身上的东西一样不少，看明白就快回去吧，那毛狮子来接你了。”
　　他二鬼口中的毛狮子撇了他俩一眼：“你看这两石头作甚，还能蹦出孙悟空来大闹地府，快回去吧，这衙门生意又不挣钱还不管饭，耗在这作什么。”
　　谛听用脑袋拱着白棠，白棠只好走了，路上谛听煞有介事的说：“你莫和他们走的太近，两个老油子，别带坏了你。”
　　白棠不说话，在心中嘀咕：人人说我不能和别人走得太近，我虽说是油灯，但离得近了也烧不着谁，何苦避着我。
　　菩萨自南海回来，给白棠带了一捧莲蓬，白棠觉得新奇，捡了一支拿在手上把玩，菩萨一面剥着莲子，一面问他：“这几日，跟着魏判可又学到什么了？”
　　白棠用嘴咬开莲子，含糊不清：“没什么。“
　　人间的新奇物也失了色，菩萨见他拿着莲蓬敲谛听的脑袋，谛听斜着眼睛看他，大又要发作的趋势。
　　“就是都不让我和柳沛玩，这地府除了他，我还能找谁玩儿去”小油灯发火了，却发的小心翼翼。
　　“你尚未能明辨是非。”菩萨说道：“自然不能随意交友。”
　　“柳沛是坏人吗？”
　　菩萨不说话，只是将荷叶撒入院中池塘：“你看。”菩萨指给他看：“这荷叶入水，有向东飘的，有向西飘的，各有各的道，你若跟着别人便会错失自己的道。”
　　“可菩萨，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白棠大着胆子反驳：“您怎么知道？又怎么知道我和柳沛不是一道？”
　　“放肆！”谛听呲牙：“你敢质疑菩萨，菩萨佛法通天……。”
　　“谛听。”短短两个字，谛听的耳朵立刻耷拉下来，大大的脑袋要触地了。
　　“白棠。”菩萨又叫了他的名字，却不是责备：“有些事不必遇到，有前车之鉴即可。”
　　白棠不太高兴了，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好，却不说明好在何处，他觉得不甘。
　　“菩萨，我看他就是被那蛇妖带坏了。”谛听嘟嘟囔囔，不敢大声。
　　地藏王菩萨却知这不过是七情六欲中一道劫数，有疑有恨有惧有苦有悲有喜有嗔，他座下小油灯化了形，终究要过好多道劫数，旁人看得帮不得。
　　旁人越说不许，白棠就偏偏要去，他找了柳沛和他去十里铺找言回。
　　言回开的是家当铺，生意不算冷清，他们亲眼看见一个人把自己的玉佩当了十两纹银。
　　“这家店挺黑的。”柳沛阴阳怪气的笑道：“不亏是判官开的，也难怪开在赌坊旁边，还不是随意压价。”
　　白棠看他老神在在，活脱脱一个市井油子，随意手一指：“既然你懂这么多，那就去撬开他的嘴。”
　　“我？”柳沛连连摆手：“咱们来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我是出谋划策的，不露面。”
　　言回是个不干净的判官，柳沛不愿惹麻烦。
　　“你进去诈他一诈，保准行。”柳沛给他出主意：“就说是上面派你来查，说的真些，他分的清楚轻重。”
　　白棠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十足信自己能成，想了想也不是难事，便自己进去了。
　　言回见有人来，招呼了一声，却知不是客，把算盘一摆摸着八字胡：“阁下气势汹汹，所为何来？”
　　白棠看他摸着胡子心道：这判官总有有个胡子来摸吗？
　　“为唐簪来。”白棠摆出架势：“你批了唐簪的阴阳卷，她早该入轮回，如何滞留地府不去。”
　　言回见他声大气小，就知是个愣头青装出来的气势。
　　“唐簪？什么唐簪？簪子我这倒是有不少？不知阁下要哪一样的。”言回装作糊涂。
　　“连你批的阴阳卷都能忘，难怪你是前判官。”白棠也不客气：“既然是你批的她，照地府的规矩，她不入轮回，就要治你的罪。”
　　“照地府的规矩。”言回从柜台上小小的门洞里伸出手：“治我的罪可要有文书，文书呢？小和尚。”
　　言回知道白棠的来历，地藏王菩萨座下灯灵，他以为佛家慈悲，养出来的灯灵也是个好性儿，又依仗自己前判官的资历，敢叫板这刚化形的灯灵。
　　可他不知灯中油遇火燃，本就不是水性，一开始就起了打他的心思，况且刚化形管你什么规矩。
　　白棠看着他的手，又缓缓抬头看着那白面团似的胖脸，果断揪住头发将人扯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那洞口阔了许多，言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硕大的拳头就落在脸上。
　　柳沛背对着门，只来得及看见有一物泥鳅似的被人从柜台上扯了下来，前门咣当一声落下，门内一阵的厮打之声，却因对着赌坊，旁人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不多时，白棠从里面出来，有些气又有些不解，冲着眼巴巴看着他的柳沛说了一句：“他居然不说。”
　　柳沛无辜的笑了一下，有些庆幸没和这不讲理的油灯硬碰硬。
　　白棠极为认真的想了想：“可能是打的不够。”
　　“……。”柳沛。
　　事到如今，他在想置身事外也不能了，只能尽力补救，于是柳沛说道：“别急，你歇一会儿，换我去揍他。”
　　柳沛自然不能去揍人，他看着这前判官被揍成一摊烂泥，脸上七彩斑斓，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言判。”柳沛将他扶起来，劝道：“你何必和他硬杠，你也是老人，且不知看前潮知后浪，他可是奉命才来此的。”
　　柳沛的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他想。
　　“你是说。”言回忍着疼：“是有人给他撑腰，让他来的！”
　　“你是聪明人，地府绝不许有千年的鬼王，谁的根基深了便要挖了。”柳沛半真半假说道，反正此事也不是地府辛秘，且看谁树大招风：“上面不好自己来，便推了一个地藏王菩萨护着的，你何必硬扛着。”
　　言回并不多言，只是甩开柳沛：“用不着你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事我自然会查明白，这个账咱们慢慢算！”
　　柳沛垂头丧气的出来。
　　“这老家伙。”他说：“油盐不进。”
　　白棠冲进去要揍人，被柳沛拦腰抱住：“你再打就出事了，凡事哪儿有那么容易办成的。”
　　柳沛拉着他往回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十里铺可不是什么清水潭，里面多的魑魅魍魉。
　　“那要怎么办。”白棠极犟，不肯服软：“这可是我第一次办事，不能虎头蛇尾。”
　　柳沛笑了，小油灯儿脾气不好，还容易着急。
　　“那你回去照着你的办法揍他一顿，打死吗？”柳沛收了笑，问他，又敲了敲他的脑袋：“不想虎头蛇尾就想办法，生气也没用。”
　　生气也没用，这是柳沛学来的道理，他教给了白棠，这是一丝微不足道甚至连当事人也未曾察觉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