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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宴会 ...

  •   宴会是副手的主意。

      筹备需要时间,薛帮主最后定在了次日傍晚时分,齐微没有意见。

      副手心知,宴会她已无力参与,只能由齐微独自应对,便放下心思,下床挪至桌前,提笔记下近日种种,以备回京汇报。

      荧荧烛光在她眼中闪动,她很快书写完毕,将纸张正摊在桌上晾干,木门忽的吱呀一声,副手一把抓下信纸,双手草草一卷,于桌下塞入袖中。

      江为玉进屋时,手上还托着煎好的药汤,见副手坐与桌后满脸戒备,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便知进来的不是时候。

      她脚下不停,径直走到副手对面,将药碗端放一旁,面容和煦道:“这是煎好的药,记得趁热喝。”

      说罢,转身准备离去,却听背后人声音沙哑道:“你不是碧龙帮的人。”

      江为玉回身,露出惯常挂在脸上的笑意,欠身抱拳道:“在下青云派江为玉。”

      副手缓缓立起,回礼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桌上的烛火自下而上照亮她的面庞,她虽举止恭谦,面上却防备不减。

      见此架势,江为玉明了自己不甚讨人喜欢,按例关切几句后,识相地含笑告辞,回到自己房里。

      白日天上陆续积满层层叠叠的阴云,夜里狂风大作,呼啸着,引出闪电与雷鸣,不多时便落下嘈杂的大雨。

      昏暗,逼仄,身体蜷作一团,四肢紧张到麻木。

      这是哪儿?

      小心地隐藏气息,鼻尖萦绕着醇厚香气,两道脚步声靠来,一方轻盈雀跃,一方沉重迟缓,对话声由远及近,穿过身旁垂坠的桌帔。

      她们在说什么?

      是紧张?亦或是兴奋?心跳声在耳边击打,全身紧绷,拼命压抑,只剩下握拳的双手,藏于袖间不住地哆嗦。

      对话声似乎很近,像有人趴在耳边,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疼痛自耳道深处一路蔓延至眉心,又仿佛很远,全然听不清楚,只剩残缺的字词混杂耳鸣,音色又说不出的熟悉。

      熟悉……熟悉到多年不忘。

      睁开双眼,桌帔将将触地,脚下的光细成长线,围成半个框,身体缩在桌下的小小空间,眼前漆黑一片,双耳更加清明。

      “……”

      这声音虚弱,呼吸浑浊,带着垂死的气息。

      张口咬住袖口,齿间布料摩擦,酸涩麻木,牙根生疼。

      “……”

      耳鸣声渐盛,彻底糊住双耳,反胃,眩晕,眼前突显斑斓,红的、绿的、黑的、白的,模糊不清,似是无数人影重叠。

      “……为何……?”

      只是一瞬,万籁寂静。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方暗角,拥挤地圈住一具少年的躯体。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呼吸,时间凝固于此刻,脚下微光消散,眼睛似乎已合上,又似乎未合上,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化作广阔无边的虚空,忘了自己,忘了世界。

      远方一声虚弱无力的叹息。

      江为玉蓦然睁眼,眼睛直愣愣地张大。

      晨光探入帐中,屋外传来鸟鸣,意识回笼。

      右臂遮上双眼,她深吸一口气。

      起身盘腿,闭眼打坐,内力于经脉间缓缓流淌,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梦中的一切逐渐淡去,她走下床,自包裹中取出备好的药丸,往掌心倒了两颗,准备就水服下。

      瓷杯于掌心炸裂,尖锐的碎片直刺进肉里,水花直溅到胸前,她松手,桌上丁零当啷散落声响,一点鲜红在断瓷上绽开。江为玉摊开右手,呼吸渐渐平稳,她仰头吞下左手的药丸,自包裹中掏出伤药,快速包好了伤口。

      “手怎么了?”

      江为玉抬起绑着绷带的右手,“不小心打碎杯子,收拾时误伤了一道。”

      齐微的目光跟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复而沉默。

      宴会定于傍晚时分,昨夜刚下过雨,今日的风都带点额外的清凉,天色将昏未昏,残留些许霞光的余晕。

      男副帮主笑脸相迎,弓着身子为二人引路,闻言颇为关切地询问了江为玉的伤势,江为玉礼貌回应几句,不愿再搭台子让牠演什么友善戏码,便堵上话头,复而沉默。

      四下已亮起荧荧灯光,一路指引向前,直至步入前院。

      院中声音嘈杂,人头攒动,三三两两聚集成堆,或坐或立,聊得热闹。正是前来赴宴的帮众。

      见几人进院,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众人齐刷刷扭头,全将目光汇聚到江为玉二人身上,院中一时噤声,只剩火盆不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

      如轻舟划过湖面,人群水波似的自觉退向两侧,让出通往前厅的通道,齐齐抱拳行礼。

      齐微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大踏步穿过人群,明摆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江为玉紧跟在齐微身后,目不斜视,也只当这些人不存在。毕竟这礼不是冲她来,她也没必要回。

      薛帮主已在前厅恭候多时,眼见齐微到了门口,牠连忙自席间起身,热情道:“大人请。”

      席位呈凹字分布,正对大门是并排两张主位,齐微居左,薛帮主居右,主位次一级各置一席,江为玉居齐微下座,她对面是男副帮主,再次一级是左右各一排直蔓延至门口的席位,一人一席,在坐的估计于此处堂口身担要职,余下帮众在院中围坐圆桌。

      齐微一进屋里,除了来往的侍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男的,顿觉这地方臭不可闻,尤其等坐到薛帮主边上,整个人霎时教一股浓厚复杂的香气包裹,她呼吸一滞,捂着鼻子,嫌弃地用手扇风,跑到江为玉身边问道:“换换?”

      江为玉瞥一眼薛帮主难看的脸色,起身换了位子。

      薛帮主当众难堪,明显不悦,却只能忍下,男副帮主暗自窃喜,又做出一副打圆场的模样,拍了齐微几句马屁,虽然齐微也没搭理牠,但气氛勉强缓和一些。

      席间人隐约感觉到,齐微憋着一股来者不善的劲儿,今日的宴会恐怕不简单。

      边上的乐师授意奏乐,侍者鱼贯而入,手中各自托着一坛酒。酒坛上宽下窄,约五寸大小,坛口堵有一层一指厚的黄泥土,薛帮主径直接过,自行解开封口,醇厚的浓香霎时盈满四周,勾得在场人食指大动。

      “这是我多年前得来的佳酿,一直封在窖中,幸而大人大驾光临,才教它重见天日。”

      余下侍者相继开封,为众人人另外斟上。

      “如此说来,我们也是沾了大人的光。”席间有人举起杯盏,一饮而尽,露出干干净净的杯底,可齐微一点不搭茬,兀自低着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沿杯口划动。

      ”呵......”薛帮主干笑两声,扭头对江为玉道,“江姑娘,请。”

      江为玉举杯,淡黄色的美酒映着盈盈烛光,她不带一丝犹豫,抬袖挡住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果然好酒。”

      有人给了面子,薛帮主神色稍显和缓,再次请道:“若大人不嫌弃,可以尝尝这坛。”

      侍者奉命端起牠桌上的酒坛,为齐微重新添上一杯。琥珀般的琼浆玉液散出浓郁的醇香,精准地钻进鼻腔深入,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掌心贴上洁白的瓷壁,清凉的触感直舒服到心里——

      破空声只是一瞬,齐微甩手,半满的酒杯直直射出,于柱上撞得粉碎。

      薛帮主下意识腿下一蹬,奋力侧身闪躲,依旧躲避不及,若是齐微瞄准的是牠的头,此刻已是脑袋开瓢。瓷器碎片如烟火般炸开四散,其中一片正擦过牠右耳,鲜血登时顺着耳廓滴到肩上,一点,两点,晕作一片。

      心脏几乎破胸而出,薛帮主赶忙摸上耳朵,指间湿润,尽是鲜红,又不自觉舒了口气,幸而仅是擦伤。

      可怒火依旧不减,牠立刻拍案立起,“大人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试试阁下的功夫。”齐微慢悠悠地撑起下巴,挑眉道,“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薛帮主面色通红,额上青筋凸起,身体前倾,仿佛伺机而动的野狗,随时要扑上去将齐微撕碎,即便如此,脚下依旧克制未动。

      四下悄然,所有人都教这突如其来的刁难打得措手不及,斗争一触即发,牠们静静地等待局势彻底爆发。

      “大人当真好内力!在下大开眼界。”男副帮主笑道,没人料到牠竟主动出来打圆场,薛帮主默默坐了回去。

      “不怪大人不满意,这干巴巴的宴会有什么意思。”男副帮主暗中鄙夷薛帮主的软弱,笑容更盛,起身道,“不如由我舞剑助兴如何?”

      齐微向后靠上椅背,双脚直接搭上桌,踢翻了酒壶,要多张狂有多张狂。她扬起下巴,示意男副帮主开始。

      一柄三尺青锋,在男副帮主手中转出花来,映着各处暖黄色的光亮,乱花渐欲迷人眼,牠的确有两把刷子。

      齐微的目光追着闪动的光影,飘到了一旁的江为玉身上。

      凝霜剑是软剑,在江晗手中便以灵巧、诡变闻名,这些独树一帜的特点如今被江为玉悉数继承,又以深厚的内力更增一层杀威,见者无不胆寒,齐微犹记前两日山中那刚柔并济的招式。

      她更想看江为玉舞剑是什么样。

      顺便再试试,能不能找到江为玉是黑衣人的破绽。

      乐师适时改奏战曲,厅中登时涌出一股肃杀之气,男副帮主配合鼓点变换动作,剑尖自地上划过,响起尖锐一声,曲调随之逐渐激昂,牠的动作愈发猛烈张扬,厅上众人全教引动,心跳不自觉跟随鼓点加快,目不转睛地盯着剑身的光亮,眼看剑尖向前直刺而去,正是薛帮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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