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北地折花归01 ...
-
安州城被破的时候,段映雪正跟着教坊司的姐妹们在逃难。
北蛮人四处虐杀,刀光剑影让这些平日里只在亭台楼阁里弹琴唱曲、练习歌舞的姑娘们花容失色。
鲜血染红街道,惨叫声、哭嚎声此起彼伏。
被一具尸体绊倒,段映雪挣扎着起身。
这时,一道尖厉的破空声响起。
段映雪回头,瞧见一个穿着北蛮军服的士兵正高举着大刀、怒目圆睁地看着她。
这样近的距离,段映雪甚至能看清这士兵杀红了的眼,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安州城百姓丧命于此人刀下。
段映雪惊惧地想要逃跑。
只是,还未等段映雪逃出大刀砍下的范围,那士兵手里的刀竟然滑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然后这人便似支撑不住一般,保持着这个姿势倒下,不再有任何动静。
段映雪的神情从惶恐变成疑惑,她缓慢爬起身,这才看清这个士兵背后仍在摇晃的箭尾。
这北蛮人竟是被一只长箭将后背贯穿,可见射箭之人的箭术高超,一箭可力敌千钧。
段映雪连连后退。
刚刚生死一瞬,她险些就要命丧此兵刀下。
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有人纵马而来。
段映雪抬头,抚着心口的手慢慢攥紧。
她心如擂鼓,却不知是因为方才经历过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还是因着那马上头戴金冠、身披战甲的少年将军。
这位将军冷目射寒星,剑眉竞风流,当真是英姿焕发,器宇轩昂。
只是当他手持长弓、威风凛凛地勒马停在段映尘面前时,段映雪才感到这人身上犹带着的煞气,那是一股和北蛮人拼命厮杀过才会沾染的凌厉肃杀之气。
段映雪连忙收起各种情绪,大着胆子对着此人郑重行礼:“小女子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李巍然其实本不欲过来。
他带兵驰援安城,进城以来一直在不断地杀人,救人,杀人,救人。
重复的动作和满目的鲜血让他感到麻木。
是以,刚刚那一箭,救了也就救了。
他还有更多的百姓要救,还有更多的北蛮侵略者要杀。
可是,当他牵着缰绳欲离开时,这少女转身,露出一张面若桃花、明眸皓齿的脸。
惊鸿一瞥之下,倒叫李巍然心里陡然一惊。
下意识地,他就朝着这位姑娘的方向而来。
到近前仔细端详,李巍然只觉得惊奇,天下怎会有如此相似的容颜。
不过,这种相似之感在这女子向他言笑晏晏地福礼道谢之后便消失了。
是了,那人最是矜持,从来都是雍容闲雅、不苟言笑,让人心生敬意,不敢唐突。
而眼前这女子,一笑生百媚。
该女子的妖冶多姿、灵动妩媚之态,断然不会出现在那人的脸上。
而且,那人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不输男儿的坚韧刚毅。
这女子身上那种在危难时刻月坠花折的破碎感,更不会在那人身上展现。
起码,不会在他面前展露。
思及此,李巍然对眼前女子的兴趣顿消。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罢了。
军情紧急,战争仍在继续,一支飞箭划过,李巍然抽出长剑轻松挡开。
已经因着这女子耽误片刻,现在,他必须要离开。
如炬的目光从这女子的面容上滑过,李巍然指着旁边一条街道的方向,留下一句“往那边跑”,然后便调转马头,汇入和北蛮人厮杀的齐国军队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 ***
运转时来,安州城在破城之后,终究还是等来了援军。
尽管城内满目疮痍,但城池,到底还是被保住了。
大齐的将士殊死守卫,成功扭转乾坤,拦住北蛮铁骑南下侵袭的步伐,使得齐国边境安州、金州、肃州、武州全都化险为夷。
只是,战争实乃人间浩劫,创巨痛深。
把北蛮人赶走以后,安州城百废待兴。
城池的重建、百姓的管理以及经济的复苏,都是大问题。
面对这样的烂摊子,安州太守吴良庆颇有些束手无策、无力回天之感。
“四王爷如今正在城外扎营修整。”长史万敏学建议道,“北蛮人已走,四王爷不日便将班师回朝,四王爷回京之前,大人何不请四王爷入城一叙,讨教一二?”
吴太守:“早已差人请了多次,可四王爷说,他若进城,太过兴师动众,是以不愿意入城打扰百姓。”
闻言,万长史道:“大人何不在城外举办庆功宴,酬谢犒劳众将士。听闻四王爷虽年轻,却最是爱兵如子、视民如伤。若大人为拼死护城的将士们大设牛酒宴,届时四王爷必至。”
吴太守:“甚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请城内最好的酒楼做饭菜,还要让教坊派最出挑的舞女乐手来助兴。”
*** ***
城外军营内,四王爷的贴身侍卫拿着一封信走进营帐,恭敬呈上:“殿下,肃州来信。”
李巍然在和北蛮人拼杀时左肩不慎受伤,此时郎中正在为他的伤处换药。
李巍然拆开信件,快速阅览信上内容,接着面色微沉,他吩咐手下:“去请沈将军来。”
郎中见状,极快地为四王爷处理好伤口,然后识趣地离开。
沈律恒很快来到李巍然的营帐。
先帝在时,沈律恒曾给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李巍然当过伴读,因此李巍然待他颇为亲厚。
但是沈父常常教导沈律恒,为人臣者,要端方规矩,谨守礼节。
是以沈律恒进帐之后,不言其他,先恭敬行礼:“参见殿下。”
“维常,早已和你说了多次,你我二人之间,不必拘礼。”李巍然起身将沈律恒扶起。
维常是沈律恒的字,他道:“礼不可废。不知殿下唤臣来,有何事吩咐?”
李巍然神色凝重:“维常,刚刚收到急报,峻华在肃州御敌时受了箭伤。”
董英岩将军,字峻华。
沈律恒听到此消息,眉头微皱,焦急问道:“峻华可有伤到要紧部位?”
李巍然叹气:“虽未伤在要紧处,但是箭上有毒。”
沈律恒大惊,痛恨道:“北蛮人可恶。”
他虽自幼习武,但素来儒雅,以儒将自居。
此刻听到好友中毒的消息,沈律恒难得咬牙切齿地将北蛮骂了几句。
李巍然:“据说此毒霸道,如今虽然肃州太守已为峻华延请名医,暂时将毒性压制住,但是峻华体内的余毒目前还难以根除。若不尽快找到解决之法,只怕……唉,此时肃州军营已派人护送着峻华先行启程回京了。”
沈律恒:“我大齐与北蛮接壤的边境四州中,就属肃州离北蛮的王庭最近,攻打肃州的北蛮人也最凶残。当初就说不让峻华去肃州,可他非说什么大丈夫何惧生死,哪里最危险他就去哪里。这下好了,如今这般,不仅我们担心,皇后娘娘也必然时时牵挂。更何况峻华是已经定了亲的人,邓女官还心心念念地盼着他凯旋呢……”
李巍然:“维常,注意言辞。峻华毕竟还没成亲,你这样说,有损姑娘家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