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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抚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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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不知哪里的琴声传到了莳青的耳中,琴声婉转动听,却带着一丝悲伤。
莳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用胳膊撑起身体,光着脚,穿着轻薄的长袍,那腰带系住他纤瘦的腰肢。他一步一步的走在廊檐下,看着院内的景色,夕阳的光撒在他的脚边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莳青走到了书房,门没关。书房里是陆珩昀正在抚琴。
“殿下。”
琴声中断,陆珩昀抬起头。“怎么起来了?还穿的这样少。”陆珩昀快步走过去,把身上的外袍披在莳青的身上。
“我突然想到,还没有教殿下弹琴。”
“等你好了再教也不迟。”
“我怕没以后了。”
陆珩昀心头一紧,像是有什么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身体里,疼的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陆珩昀小心的扶着莳青,把人抱在怀里,让莳青坐在他腿上。
“你要教什么。”陆珩昀平复了心情,他让莳青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他轻轻的抚摸着莳青的发丝,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不知道。”莳青抬手在琴弦上轻轻的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轻轻的一声。“殿下想学什么?”
“我想学的有很多,你慢慢教我好不好?”陆珩昀的唇边抵着莳青的发际线。
“不要为难我了。”莳青又在琴弦上轻轻的拨弄了一下,这次琴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莳青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靠在陆珩昀的怀里,气息缓缓的,慢慢的,渐渐的没有了起伏。
“莳青?”陆珩昀闭上眼睛亲吻莳青的额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也许是他在北境长大的时光太顺遂,所以老天才这样惩罚他。
陆珩昀就这样抱着莳青,从傍晚坐到了日出。
莳青下葬后,他亲手养大的凌虚也消失在了寥都的夜色中。
虔康五十年,北境和武东的战事缓和,北境王与其女陆清羽以及武东大帅陈自应归都。恰逢端午佳节,时嘉帝大摆宴席,准备好好宴请前线的将士们。
“哥哥哥,你有没有给我带武东的糖啊?”陈召元一见到陈自应就说个没完。
“带了带了,你今年都及冠了,怎么还这样像小孩子啊。”陈自应伸手揉着陈召元的头发,语言虽是责备,但眼里却充满温柔,他总是对这个弟弟格外疼惜。
“瞧瞧,瞧瞧,一见到你哥就说个没完,你在芳云楼怎么不像现在这样啊?”陆珩昀带着坏笑,不怀好意的说。
“芳云楼?”陈自应皱着眉,“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我就是,喝喝酒,没干别的,我真没干别的。”陈召元赶忙解释。
“你还喝酒?”陈自应拉着陈召元的胳膊不让人跑。
“小酌小酌,我没喝多过。”
“等回去了再收拾你。”陈自应快步走开,陈自应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上去。
“爹,清羽。”陆珩昀远远的就看到了北境骑兵的旗帜。
“大哥。”陆清羽还是和陆珩昀记忆中的妹妹一样,永远一副面无表情样子。
“瞧你大哥,在寥都这几年是变了,成熟了,好像还长高了。”
“爹,我都24了,早就不长了。”
陆镇博哼哼的笑了一声,“走吧,咱们可别迟到了。”
端午宴上,陈召元老老实实的坐在陈自应的旁边。
太后扫视着参加宴会的众人,最终她注意到了这个小声和陈自应说话的陈召元。
“大帅今年也有二十三、四了,时间过得真快,你这弟弟今年也及冠了。”
“多谢太后关心。”
“大帅至今未娶,是心思都放在了立业上了,不过你这弟弟可有什么打算?”
“回太后,臣弟性情顽劣,一般的姑娘怕是看不上他。”
“皇帝,你瞧瞧,他这个当哥的都不着急,哀家看北境王之女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回太后,微臣二十又一。”陆清羽起身答道。
“嗯,年龄相仿,性格也是一个活泼一个沉稳,哀家看很是般配。”太后看向时嘉帝,“皇帝,不如就借此端午佳节,让陈陆两家结为姻亲,如何?”
陈召元是武东送到寥都的质子,而陆清羽是手握北境大半兵力的将军。让他们二人结为姻亲,就相当于断掉了北境的一只手臂。
“母后,国丧未过,此时指婚怕是不妥。”
“指婚又不是成婚,哀家瞧你们一个个都不着急。”
“那世子呢?成家立业也非世子志向吗?”
“回太后,臣……”
突然,陈召元咳出一口鲜血。
“召元!”陈自应快速上前抱住了陈召元。
“护驾,有人投毒!”
“快传太医!”
宴席顿时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陈二公子最后食用的是什么?”陆珩昀问道。
“是莲子羹。”
“先将尚食局一干人等看押待审,凡接触过这碗莲子羹的立刻关押,由内侍省协同大理寺审查。”时嘉帝说道。
“先将陈二公子送到偏殿让太医诊治。”
端午宴就此草草收场。
谢尘卿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用手抵在上面的木板,很重,根本推不开。他的手心渗出冷汗,我摸了摸周围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只有他的揽星河,但是空间太小,揽星河根本拔不出来。他压下心底的恐惧,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尘卿感觉听到了很多声音,有低低的细语,有欢快的歌谣,有恐惧的惊叫,但都是女孩子的声音。他猛的想起青书堂那日的景象,那些女学生被锦衣卫乱刀砍死的模样,她们惊恐的脸仿佛就在自己面前。
“啊!”谢尘卿突然呼吸急促,他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他疯狂的拍打着上面的棺木,呼吸声掺杂着他的哽咽声。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书箱里,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惨死,看到那鲜红的血顺着书箱的缝隙流进来染红他的衣袍。谢尘卿感觉指尖湿润,就像那天摸到的血一样慢慢变得粘稠。
“啊啊啊!救命!放开我!”谢尘卿拼命地想要推开棺木,他感到越来越窒息越来越黑暗。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吞噬殆尽。
“不要!不!”谢尘卿又一次从梦魇中醒来。
“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把谢尘卿的思绪拉回现实。
“谁?”
“主子,是我。”逐雪在门外道。逐雪是谢氏的旧仆,三月初,谢尘卿及冠时,逐雪是谢卉晚给谢尘卿的及冠礼。
“有事吗?”
“陈府昨夜传出消息,说是已经将投毒的人抓获了。”
“哦?他们抓的哪个?”谢尘卿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他和逐雪在廊檐下一前一后的走着,在院子里的凉亭内坐下。
“是个尚食局的太监,已经斩了。”
“这都六月了,该结案了。”谢尘卿抿了一口茶水。“虽说陈自应不会买账,不过按眼下的局势,他也只能把这笔账记在心里。”
“锦衣卫办案也就那样,查了大半个月最后和朝廷一起推出个太监顶罪,换我我也不买账。”
“你差事办的好,该赏。”谢尘卿丢给他一袋子银钱。
“对了主子,户部那边送来的文书我给你放书房了。”
“嗯,我待会儿去看。”
陆珩昀下朝刚回来,投毒案由大理寺审查,锦衣卫也不好插手,最后结案应该有太后的意思。
“啪嗒”一声,陆珩昀向窗外望去,之间那只雪白的猎鹰静静地站在檐下,是凌虚回来了。凌虚歪着头看着陆珩昀,一蹦一蹦的走到他跟前。
“是你啊,这么久去哪玩了?”陆珩昀伸手抚摸凌虚的脑袋,凌虚难得没有啄他。“你的小主子不在了,你有去他的长眠地看看他吗?”
凌虚飞到窗边,对陆珩昀叫了一声。陆珩昀跟着它的指引骑上了雨鬣霜蹄,追着凌虚一路向东,凌虚带着陆珩昀来到了东街,这座宅邸的牌匾写着两个大字“谢府”。
“周大夫,我家孩子今早高烧不退,背上还起了疹子……”
“大夫,我娘的烧还没退……”
“大家别急,我都会看的”周然在药柜间穿梭,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几天来的病人越来越多,大多都还是发烧和起疹一起发作的。
“不对,不对”周然手一抖,药材随之撒在地上。“这是……是疫病。”
南街很快被封锁起来放置疫病蔓延。谢尘卿担任户部主事被调了过来。
“谢大人,您这也算是来历练了,不过要多注意休息,当心染上疫病。”
“好。”谢尘卿无意间看到远处还有锦衣卫。“只是疫病管控,怎么还有锦衣卫的事?”
“他们是来查传染源的,就是照常来走过流程。”户部的官员递给谢尘卿一个帕子,“防着点吧。”
谢尘卿应了一声,用帕子系在脸上遮住了口鼻。
天空划过一声长呖,两人抬头看去,是一只雪白的猎鹰。
“哪来的鹰?”
“不知道,咱们进去吧。”谢尘卿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南街。
“汪汪!”猃风冲着谢尘卿的背影叫了几声。
陆珩昀攥紧狗绳,他琥珀色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谢尘卿的身影,竟让他想起了某位故人。那如出一辙的身形和举止,以及那双刻在陆珩昀记忆里的银灰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