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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舞动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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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完成今日的刺绣任务之后,我静静地站在檐廊下,不多时,只见皓月急匆匆地跑来。
“幽蓝,我打听到了,今晚王爷宴请崔将军,需要献舞,我已经买通了一个小公公,他收了银子,同意让你偷偷混在里面。”
我点点头。
“可是,幽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皓月奇怪地问道。
“我不想一辈子待在王府做绣娘,我想为自己挣一个前程。”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说道。
虽然她与我从小姐妹情深,我却不能将身份透露与她。
她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推走:“你去替我和那公公说一声,我马上就来。”
梳妆台上,一盆是浑浊不见底的草木灰水,一盆清水,映着我脸颊的疤痕。
犹豫了片刻,我终究是闭上眼,用手沾取灰水,敷在右脸,轻轻按摩,再用清水洗净。
许久,缓缓睁开眼,疤痕果然不见,不禁感叹十多年的丑颜,去除竟如此简单。
涂抹上白滑的玉簪粉,额间贴了蝴蝶形花黄,抬手描画娥眉,指尖挑胭脂点唇,剩余的一点嫣红抹在手心,轻拍在双颊,我将耳畔青丝简单挽成一髻插上那支紫楠木蝴蝶簪固定在一侧,其余拢在一起,坠于肩下。
放下木梳,我被铜镜中绰约多姿的佳人惊住,肤如美玉,面若桃花,瞳若秋水,容色照人。这不就是我从前一直想要的美貌吗?可是现在,却成为我唯一可以利用的资本。
一抹轻纱遮面,我行至乐舞房,皓月已经在那等我。
“幽蓝,你来了,快换上衣裳,王爷已经传歌舞助兴了。”
我点点头,选了一件样式极为简单的紫纱蝶形宽袖束腰的坠流苏纱裙换上。
今日衡王在后花园中的水榭宴请宾客,丝竹声已响,我顾不得许多,比其他舞姬先一步来到水榭。
低头行至主桌前,我欠身行礼,只听萧声响起,我双手捻成兰花,袅袅转身,举袖拂衣,飘摇回旋,翩如紫蝶,纤扫落花。
余光一瞥,有人突然站起,四目相对,我一惊,目若朗星,眼光深邃,不是定楠是谁?
我猛然后退两步,收回目光,低头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脚尖踮起,周身旋转,宽袖轻飘,若蝶翻飞,曲终音止,我缓缓转身伏倒地面。
顷刻,众人拍手叫好。
赞赏之声渐停,我轻轻起身,向众宾客行礼告退,却闻得有脚步声向我走来。
我欲欠身离开,却被定楠拉住手臂,不知所措间,轻纱悄然落下。
我抬首,衡王正定定地注视着我,缓缓站起,左下方坐着萧任归,面露一丝笑意,神色淡然。
我慌忙低下头,侧目定楠,他剑眉紧蹙,目光复杂。
“文卿,认识她?”是衡王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她曾是家中丫鬟,是王妃娘娘选中的绣娘。”一人匆忙离座行至定楠身边抱拳行礼,声音浑厚低沉,是文钢。
“原来是舅舅府上调教的,不错。”衡王并不追究什么,命我先退下。
我松开了定楠拉我的手臂,看了他一眼,行礼告退。
无心理会皓月诧异的眼神,我独自一人行至后花园,坐在石凳上,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我知衡王素喜好歌舞,衡王府的舞姬我也曾见过,舞姿平凡。
今日我原本确是打算起舞时脸上的轻纱顺势落下让衡王不仅见识我的舞姿,更是看到我精心妆扮的容貌,从而留我在他身边,可是看到定楠在旁,我犹豫了,不想为了报仇而出卖自己,却偏偏还是……
“幽蓝,”一声轻呼,如此熟悉,我起身,一个身影向我靠近,月光下,我清晰地看见,是定楠。
他离席追我出来,大步行至我面前,伸手拥我入怀。
分别一个月,我又伏在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泪湿衣襟。
我们沉默许久,只是静静地相拥。
“我,成亲了……”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无奈,疲惫,歉疚。
“是崔小姐?”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娶妻,可是心还是很痛,一股寒意袭来。
“是,她父亲已经答应助我回南越。今日来王府,是与王爷商讨要事。”他把我抱得更紧,可是我还是好冷,冷入骨髓。
“那就好。”我忍住泪水,勉强发出声音。
“幽蓝,等我好吗?”他轻吻我的发丝,“很快的,等我复仇夺位后,我一定娶你,你才是我心中的妻子,我们相濡以沫,永不分开。”
“妻子?”我低喃,连我自己都听不见,我怎能做你的妻子,你已成亲,复国之后,你是南越国君,而我需要倚靠衡王洗冤复仇,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轻轻推开他,对上他的眼睛,目光坚毅,充满爱怜地看着我,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相望许久,我摇摇头:“今日之舞,我定要留在衡王身边。”
“我让叔父去求王爷放你回文府!”
文钢?他怎么会去,是他要我与定楠分开,将我送入王府的。
“没用的。”我摇头,而他也意识到了。
“我自己去,我去求王爷!”
“我不想回去,你也看到了,今日我是故意洗去疤痕,用容貌和舞姿吸引王爷的,我要为祖父平反,必须依靠王爷。”
“幽蓝,不要,”他意欲阻止我,声音有些哽咽。
“我已经决定了。”我转身不再看他,虽不舍,心痛,却强忍泪水。“你出来得太久了,快回去吧。”
“不行,今日,我一定要带你回去,报仇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完成得了的,当年的白府的案情错综复杂,根本就……”
“你不用再说了,只有跟在王爷身边,我才能为我祖父和父亲翻案。而你,充其量将来也就是昱朝附属小国的国君,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快走吧,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再管我了。”
“幽蓝,”他轻叹一口气,“这不是你的真心所想,那日你离开,都是为了我,我都知道。”
“相公,”一声呼唤,我与定楠一怔,循声看去,隐约有二人向我们走来,到了跟前,借着月光,是两个女子,前者蛾眉螓首,金瓒玉珥,丰容靓饰,是一位大家小姐,后面,应是她的丫鬟。
“相公,”声音若娇莺初啭,眼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原来她就是定楠的新婚妻子崔欣溶。
“她是谁?”
“她是我……”定楠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奴婢幽蓝见过少夫人。”我插过定楠的话,向崔欣溶行了个礼。
“奴婢原是文府丫鬟,送到王府作绣娘,却不小心开罪了王爷。少爷教训的是,奴婢下次再也不敢给少爷和老爷添麻烦了。奴婢告退。”
一声奴婢和少爷,将我俩的关系顿时拉远,我抬首看了一眼定楠,眉头深锁,目光黯淡,我淡笑着朝他们福了一福,转身快步离去。
虽然早已知道定楠回去定会成亲,可是让我突然面对他们的新婚恩爱,却如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
选择了报仇,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放下?
已是深秋,瑟瑟秋风,身穿一件薄衫让我倍感凉意。
“今晚你的表现不错嘛。”我回头,是萧任归,手持纸扇,大步向我走来。“不愧是白家的孙女。”
他微微一笑:“我曾听父亲提起过,你一出生,你的祖父白川希望你‘肤如凝脂,才思敏捷’,遂给你取名凝思,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不过,你似乎不太高兴。”看我转过身不理他,他居然拉起我的手,俯身凑近我的脸庞。
我一惊,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你的手好冷,”他不理会我的生气,将他的鹤氅脱下披在我身上,“更深露重,别冻着了。”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我推开他,转身离去。
翌日晚间,便有小太监过来传旨,衡王要见我。
我未施粉黛,犹豫了许久,只穿了一件寻常的丫鬟衣裳,来到衡王的面前。
“起来吧。”声音悠扬有力。
我起身,虽已做好准备,却依旧紧张,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奴婢名幽蓝。”我缓缓抬头,对上他探索的目光。
此刻,我才敢细细打量眼前这位战功赫赫的藩王,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剑眉入鬓,眉目疏朗,乍一看倒觉得眉眼间与定楠有几分相像,但他头戴金冠,身着华服,雅量非凡。
“你可愿到本王身边服侍本王?”淡淡的语气却充满威严。
“奴婢只是王府下人,王爷差遣奴婢做什么,奴婢不敢违抗。”我不表明态度,只是平和相对。
他正值壮年,身边却只有王妃一人,没有纳妾,虽听说衡王与王妃十五岁成婚,感情一直深厚,但原配专宠近十年在皇室确是少见,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费心给本王献舞不就等着此刻么?今晚,我要你只给本王一个人跳舞。”
说着,他已经坐下温了一壶酒。
我行了个礼,后退几步,边唱边舞:“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选自《诗经·蒹葭》)
回首飘摇,左旋右转,舞势随歌声散复收,我笑对他,挥袖转鸾,回眸处,衡王缓缓起身,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揽过我的腰身,我收袖含首,伏在他的胸前。
衡王的身上没有特别的味道,我不敢抬头直视他,微微的喘气声透出我的紧张,与他的平静截然不同。
他用手搂紧了我,弯腰将我抱起,我慌忙闭上了眼。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我不知所措。
只感觉他走了不远,将我放下在了床塌上。
“你就打算一直闭着眼睛服侍本王吗?”他淡淡而语。
我缓缓睁开眼,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从这一刻起,我就属于他了,以后,我要依靠他,为祖父昭雪,为家人报仇。可是,我这么做对么?为什么心一直在痛。
他慢慢俯身,我能真切地听到他的呼吸变得凝重,面对他呼出的热气,我不知所措,不知何时又闭上了双眼,周围很安静,只感觉我的腰带已经滑落,衣扣被一粒一粒地解开……
不知过了多久,衡王已经离开,我缓缓睁开眼,烛火迷离,灯影依旧。我将衣裳穿好,起身环顾了四周,走出了寝殿。
步出门外,一阵凉风吹过,我清醒了许多,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是失望了还是庆幸?”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