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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合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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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似之抱胸打量着苏故知,烦恼的呼了口气“你回苏府与家族相对,怕是不好做。你愿为林兮与家族相抗,看来她未曾选错郎君……可,你终要面对的不是家族而是摄政王,是生死。”
出乎意料的,苏故知坦然一笑。引得叶似之好奇“你笑甚?”
苏故知压低噪音,使得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生死不足为惧,若我死,她还有你。摄政王对她动手,我又何必苟且,不然岂是大丈夫。”
“你若舍她一人,才枉为大丈夫。”
苏故知这明明是打算着送死。可他却只是无奈的笑着“苏家横竖都该亡了,无人可改。眼下最苦恼的不过是我一进家门便会被逼着写一纸休书,叶似之,你这将军府要护好她……有时我倒是羡慕你。
说罢转身离去,叶似之看着他的身影,心下有些触动。
你我皆蝼蚁,却都在身不由己时想拼了命的护住一朵花,不惜粉身碎骨。
回身望,一株红梅开的正好,如焰如血,可歌可泣。敢在雪后盛放,独你而已。
林兮,于我独你而已。
苏故知亦独你而已。
璇儿看着窗外的叶似之,挥了挥手“大姐姐,我要红花。”
“好”叶似之折一枝红梅进屋内递给璇儿,“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璇儿撇撇嘴“娘亲同我说,大姐姐是个天真善良的性子,那夜滁州城内大姐姐还欺负我娘亲,惹得娘亲伤心。”
叶似之意外的看了眼林兮,又看回璇儿,好笑道“大姐姐也是迫不得已,为了救你娘亲才凶她的。”
璇儿人小鬼大,才不会轻易信她,“那爹爹破城那日,你还让人混进队伍,而后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爹爹,还将娘亲掳走,一走就是月余。”
叶似之无奈的看向林兮,“你闺女真难糊弄,人小鬼大,跟你一样令人头疼。”
“何曾,分明是你令我头疼。”林兮颇有几分理直气壮。
忽听外间有嘈杂声,叶似之忙起身出去探查,只见下人手中皆持概体,“将军,有贼人藏进。”
叶似之命人四处探查,自己则回东苑,不能让林兮再出半分差错。
这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怎会有贼人,岂不是送死。
东苑是这将军府最内里的一间,前有假山活泉,后有九曲长廊,左有丽宇高台,右有芳林高阁,这小小院内一株红梅,倒是安身于这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中。
贼人逃也定不会逃到这里来,院内虽无下人,可叶似之将下人全安排在外间,岂有藏容身之地。
叶似之同林兮钻研着棋艺,半斤八两,不失乐趣。
一盘未完,贼人便捉到被五花大绑起,打量了几眼,叶似之不耐的开口问“白莲教的?”
她太熟悉这些人的打扮,扒开衣服胸口赫然一朵莲花,心下明了应是皇帝动手了。
手持印信,下了假旨意,皆道临近分坛心怀不轨,特命除之,如此自相残杀,到时再派军队剿杀,便可除这一大祸患。常有传闻,摄政王与白莲教有往来,无风不起浪,如此,便是打压了摄政王的势力。
叶似之命侍卫把这人送去府衙,不悦踢了一脚,让他来打搅自己与林兮下棋。让人备饭后,又兴冲冲的与林兮对弈,璇儿观棋时忧心的问了句“爹爹回苏府,不知是何境遇。”
叶似之幸灾乐祸的答了句“定不好。”
诚然,苏故知回到苏府拜见了多年未见的父母先祖,随即苏老夫人便逼他写休书,“林兮已不清白,苏家不能有这般的儿媳,玷污门楣。”
苏老大人亦然“京都已传遍此事,苏家留她不得。”
“父亲,母亲。想儿不能从命,林兮为我生下璇儿,于我是至幸,她为我受的苦已太多,身为男子,我决不能弃她,她是我的夫人。”苏故知跪地恳求,情深意切,满目坚绝,双亲更为决绝,他心下苦楚,可他绝不会负林兮。
“故知此生只要她林兮这个夫人,宦海浮沉,身家性命已不能自主,这一世到头来唯一的庆幸不过是与她半世,琴瑟和鸣。”
苏老大人知他此言是何意,如今摄政王妄图一手遮天,五指化山而压龙,家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已是捏在他指尖,谁让苏家一直站的是他摄政王这头饿狼的队。
当年小皇帝在登州,苏家受命暗害小皇帝,此仇更是要命,这些年受摄政王的庇护,不曾有事,如今在摄政王处没了价值,苏家已是危在旦夕。
“儿啊,既知生死不测,何不趁如今放手,保她一命。”
“不”苏故知迷惘的笑笑“不,到那一日我定会一纸休书放她走,如今大局未定,我还得护着她。”
苏老大人叹了口气,自家儿子这副痴情种的模样也不知是随了谁“何必,终究是放手。倒不如早些,你也能去再娶,或许还能救苏家。”
“你父亲这话说的在理,林兮虽当年虽名扬四海,可终究是敌不得大长公主的权势,大长公主对你有意,你大可去求她。”苏老夫人附和道。
“可,若苏大人愿做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可以到陛下面前求求情,毕竟陛下是本公主亲手带大的,亲厚得很。”
大长公主缓步走来,一身黄衫昭示着皇家威严。她对苏故知一往情深,可惜十五年前他娶了林兮。
苏故知思量片刻,眉眼间感伤,随即哈哈一笑“不必,苏家的错何必她一女子来担,多谢殿下好意,臣心领了。”
此言一出,气的满堂苏氏子弟群起而攻“苏故知,你要为了一个残花败柳的林兮不顾苏家的死活?”
“那女人给你下了迷药?让你如此糊涂。”
“苏家与那个女人,你只能择其一。”
苏故知怒极反笑,更多的是伤心。当年成亲,林兮名扬天下受皇帝赞赏钦赐天下第一的封号,这些人口口声声的嫂嫂,弟妹,侄媳的叫着,如今出事便一口一个那个女人,这关系撇的当真干净。
择其一……
休了林兮也会有叶似之养她,如此那便“休罢,却也不会要娶殿下,大长公主听前半句时唇角微弯,可紧接着听闻后半句,嘴角落下,冰冷的抿着唇,“苏大人,本公主如此不堪,让你瞧不上眼?”
“并非,只臣不愿苟且,已负世人,不能再负她林兮。仍是那句,苏家人的错不可让她来担。”
高高大大的身影笼在大长公主面前,英俊的面容仍是那般风轻云淡,他这副样子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即便是她阅人无数的大长公主殿下,亦为之倾心。
“苏大人好魄力,大丈夫。待苏家倾覆时再来找本公主,本公主定不见你,望你留着这条命,能做你的好郎君。”气话总得说几句,到那时她绝不会坐视不理。身姿高傲的又转身离去,本就是来找苏故知,见他无意,也不留着自取其辱。
苏故知回身取笔便写了和离书“林兮无过,只和离,不休妻。”
在苏家人一片骂声里扬长而去,偷偷将和离书交给叶似之“待苏府覆灭时,让她签,可保她无虞。交给你只因我还想再做些时日她的郎君,望你成全。”
叶似之郑重收下“苏大人,我珍爱林兮不假,可从未将你视作仇敌,你对她的一番情意,我都知晓,我敬重你。你放宽心……”
本该是情敌,可在生死前也都无碍。
苏故知走进院中“兮兮,我来了。”
叶似之未曾跟进去,一个人登上高阁,眺望远处。
已进腊月,百姓都红红火火的迎新年,集市上热闹的很,买卖牲口的占了半条街,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又占了半条街,街上的大小成衣铺子生意兴隆,门槛都快秃了。
叶似之常送些小玩意给林兮解闷,苏故知常来,留宿也有,叶似之极少进东苑。
高阁之上,寒风簌簌,叶似之裹紧身上狐裘,望着远处零零星星的烟火,不知是哪家的闲散公子,还有半月才是元日,每每却总会这时放些爆竹烟花。
夜幕沉沉,虽时辰尚早可天已黑了许久。苏故知从她身后过来,走到她身边站定“近些时日,陛下动静大了些,摄政王也未曾闲着,知我同你走动,给我一份难差。让我毒杀你,他肯保我一命。”
“你信?”叶似之很淡然,摄政王此举毫不意外,想着苏故知这个棋子废了。再帮他走最后一步棋,可真是主意打的妙。
“不信,自印信一落到你手中,我就注定活不了。”
苏故知看的透彻,叶似之裹了裹狐裘转身看向他“那你想如何?”
“将计就计,假做把你毒死,顺其自然的常彦会接手五军都督府,常彦早已被他拉拢,那时他便可以兵权要挟皇帝退位。你搬来皇帝的大军,擒贼。”
说着拿出个药盒,打开看,正是枚通红的毒丹,“会假死三日。你可信我?”
叶似之坦率的笑笑,接过药丸,“并不敢,可我信林兮。”二人一同下了高阁“服下后多少时辰会发作。”
“一刻钟。”
叶似之笑笑,“那你快逃。”
苏故知有些诧异,看着她高挑的身影远去。冷风拂面,那远处的身影看着有几分瘦削,将林兮交付子她,也可放心。
这厢叶似之走进东苑,掏出药丸吞下,走进屋内,林兮正教璇儿学嵇琴。见她进来,抬头浅笑着“许久不见你,去哪里快活了?”
叶似之坐到她身旁,偎着她“林兮,我死后你可会难过?”
“怎的这么说?”林兮被她这一句不着头脑的话问的有些发懵。
叶似之望着她,看了许久,忽觉肺腑疼痛,淡淡道“苏故知对我下了毒……你为我守灵三日可好?”
林兮顿时慌乱,不知所措的抱住她,看她面色已变,焦急的喊着让璇儿去找大夫。
“林兮,答应我,为我守灵三日。”
肺腔疼痛至极,喉间涌上腥甜,吐出一口黑血来,叶似之一霎那怀疑苏故知是否给的真的是毒药而非假死的。
“林兮…“苏故知害我……”
林分看着眼前面目痛苦,失了气息的叶似之,头脑已乱,心里闷闷的疼,大夫来过又走,林兮早已顾不得许多,首次踏出东苑,吩咐下人去皇城报丧,又我夜让人去置办棺棹,寿衣,灵堂。
她想抱着叶似之不顾一切,可小孩子的亲近之人只有她,她还要为地好好置办后事……
府中人首次见这位东苑内的夫人出来,皆为她的美貌所震惊。
一身素衣,眼含泪光鼻尖通红,几缕凌乱的发丝被风吹动,像是一株雨中的白莲。
将军府挂白幡,府前漫天缟素,林兮在东苑中为叶似之沐浴,换上新服。看着那年轻的躯体上道道伤痕,林兮强忍着泪。
那后肩上的疤痕就是她在滁州拿簪子刺的,肩上还有她的齿痕,背上是落崖时护着她留下的疤痕,星星点点,深深浅浅。想那时不信她,很是伤她的心,可到底还是她以命相护。
小孩子嘴毒,林兮林兮的叫着,总是恶声恶气的同自己讲话,可从来只要自己哭一哭她就会心软。
说的对,就是仗着小孩子的喜欢欺负她……
林兮一手触摸着渐渐冷却的躯体,一手掩面强忍哭声缓缓脱下自己的玄衣,换上丧服。将叶似之的躯体放入棺中,自己站于灵堂前。
来拜祭的人许多,连皇帝都亲自来过。夜间林兮独自在灵堂内,望着叶似之,偶开口讲些话,当叶似之还能听见。
晚些,苏故知与常彦来,林兮正红着眼守在棺木旁,抬头看来“你害她?”
苏故知满面无奈,走过去抱住林兮,“兮兮,她死了,我便能活。”
林兮激烈的推开苏故知“滚开,别碰我。”
她发丝散乱,身子清瘦,两颊微凹,憔悴万分,一双杏眸遍布血丝,红的厉害,愤怒的吼着“她可曾害过你?枉你修君子之道,竟行小人之事。我与你……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