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28、第十三章（二）

　　到了约定的地点，夏母已经等在门口，见夏彩恩到了就立刻迎上去。
　　待男方也到了，众人还未近餐厅，夏彩恩的手机突然震动，一看，是付少卿的电话。
　　打了招呼，夏彩恩走开一些问道：“什么事？”
　　有明知故问的味道。
　　“见到人了？”付少卿停了一会儿，才说，“今天很漂亮，要不要想想怎么谢谢我？”
　　“你说呢？悉听尊便。”夏彩恩四顾在找着什么。
　　“谢我还要我想法子，你很没诚意。”付少卿故意打哈欠，说，“那天陪你买衣服可没少折腾我。”
　　左顾右盼之间，却只有城市夜间的流光灯火，车过行人，独独没有期望中的身影。夏彩恩不免有些失望，讪讪道：“这会儿我还没折腾完。”
　　身后有人拍肩膀，夏彩恩以为是苏母等得不耐烦，正要转身请求再通融一些时候，却见付少卿英俊挺拔的身影站在身前。男子穿着她最喜欢的西装，庄重却不隆重，此刻正笑逐颜开地看着她。城市夜间的繁华胜过白日，此刻都只为他做了底色，缤纷瑰丽却不及他这一身简洁的打扮。
　　突然想用风姿绰约这个词来形容这个男人，夏彩恩看着等不及而上前的夏母，偷笑着不再言语。
　　“公司的上司。”夏彩恩将头埋得很低，不想被人发现此刻偷笑得有些发红的脸。
　　付少卿少不了和夏母客套几句，而后又巧舌如簧地找了借口将夏彩恩“拐骗”而去。
　　并不是去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就是那次夏彩恩饥肠辘辘却依旧等着付少卿回来的广场。
　　“来这里做什么？”夏彩恩糊里糊涂地跟着付少卿下了车。
　　“过来。”付少卿拉着她绕过广场，坐在一片草坪上。这里本就人烟稀薄，又是在晚上，所以几乎看不见什么人。他说，“坐着。”
　　夏彩恩被拉着坐下，因为穿了裙子，所以并不舒服。
　　“是我疏忽了。”付少卿脱了西装铺在地上，又拉夏彩恩起来。两个人站得极近，近得快贴到一起。
　　夏彩恩还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付少卿也显得束手束脚。于是他就一直这样拉着身边的女子，怔怔地看着她。
　　夏彩恩穿着高跟鞋，她本要退后，无奈草地上难走，又是坡地，所以这一步退后，没站稳重心，就整个人向后栽了去。幸好付少卿手快，拦腰就抱住了她，将夏彩恩紧紧箍在身边，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半夜拉我出来，就为这点下流事？”夏彩恩嗔了付少卿一眼。之前他们去吃过饭了，牛排。付少卿亲自帮她分，一块一块地，大小都刚刚好，像是特别练过的一样。然后又是专属钢琴表演，还送花，十足十的没创意，落俗套。
　　但这世上就有人喜欢，会被这种俗到不能再俗的桥段打动，比如夏彩恩。付少卿本就已在她心里有了影子，这段日子他的悉心照顾她都能感觉到。一个比自己优秀的男人肯这样放低身段，之前任她打骂，现在听她使唤，再不给点回应就真的对不起付少卿一片真心。何况夏母现今这行动，既然要和陌生人从头开始，为什么不选择付少卿？即使也许没有什么结果，但她感谢这个男人的真诚。
　　江祈林说，一个女人，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段爱情，再专一，也有注意力分散的时候。纪念和恋爱需要分开，只要身边那个人包容，没有什么不能继续的。
　　付少卿包容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确实找到了遗失已久的感觉，却没有当初的强烈，充满了整个生命的壮烈，淡得像水，是注入心底最深的那一汪水，沉静平和。
　　不过三四个月，她就从过去的死钻牛角尖变成这样。不知是她终于认清了现实，还是周围人的影响。她依然怀念，那毕竟是人生中最旖旎灿烂的时光。那个人不会从记忆里被剥除，但她确实又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对付少卿的退避三舍反而成全了彼此的某种默契，不是妥协，是他们都有这样的意愿，想一起走下去。
　　“你的嘴怎么这么毒？”付少卿终于拉她坐下，手却没有松开，“今天算见过家长了吧？”
　　夏彩恩怔忡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嗤了他一声，说：“少瞎掰。”
　　“不过彩恩，我真的开心。”付少卿将她的手呵在掌心，夏夜里有虫鸣，夜风送爽，一切都那么干净。他眉目温润。
　　氤氲开的暧昧的温暖教夏彩恩不免心头一热，比方才在餐厅接他送的花还要不自在。
　　他看着，笑了出来，说：“你妈很满意我呢。”
　　夏彩恩哑口无言，最后才笑睨了付少卿一眼，温情满满，也带着宠溺，完全包容下他此刻的自恋，眉目静好，已然不是当初年少气盛，一心争上的踌躇满志。
　　“又不待见我？”付少卿佯装费心思量的模样，像足了个大男孩，看得夏彩恩的笑从眉间眼底洋溢了出来，化开在彼此身边，满满当当的幸福。他又自顾自地说：“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我们的关系，我看他们的眼光，就觉得快活。”
　　夏彩恩真的看见他眼里流动着的光彩，过去看他，他也双目有光，但那眼神总像少了什么似的，多是刻板的公式化神情，无疑让他显得高峻如山的难以触及。但是现在，他这样温柔随和，眉宇间摇曳着潋滟的波光，教他整个人都平和亲近，尤是看她的时候，每个瞬间都像有风吹过心头，拂开微尘，重见阳光。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让一个人有这样的转变，曾经卑微地只敢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自己为自己舔舐伤口，没有发觉，原来她也可以为别人疗伤。
　　付少卿见她沉默，目光沉沉，又忽然担心起来，立即将她搂到身边，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她曾经拒绝过这样的温暖，最终却也融化在里头。她确实累了，独行四年，时间留下的寂寞已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承受的。而他也真真实实摧毁了她心底的防线。四个月，原来她苦守了这么长时间，却这样脆弱，她终究不是那么坚定的人。
　　“知道那天校庆，少芷说了什么吗？”付少卿抚着她的发，温柔地笑了出来，低头看着她，说，“她说，她很喜欢你这个未来嫂子。”
　　夏彩恩霍然坐起身，付少卿才发现她的双眼竟不知何时红了，睫毛上挂着晶莹，只是轻轻一眨眼，泪珠就滚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
　　他眼里有期待，真像付少芷说的，希望他们能够开花结果，而不是只是在众人默许下沉湎在彼此的爱恋里。他们需要更昭然的关系确定彼此的位置。
　　他曾给的关注，她不知道。所以要用现在来补偿，还报他的耐心，他对她的宠和包容，不论将来如何，这一刻足够的深情，不用似海的沉重。
　　付少卿忽然站起身，朝夏彩恩伸出手。过去，一直是他主动去牵她的手，她被动接受。现在，他觉得不够，所以如今，他想，应该是她将自己交付，明确地让他知道，她的选择，就是他。
　　夏彩恩伸出手，却停在半空。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就在那一个拥抱的瞬间。然而现在，她又开始害怕，害怕这样的决定，害怕那个结果的重复。付少卿与苏泽有些许地方的重叠，她真的没有足够的勇气。
　　付少卿始终在等待，热情冷却了，却没有绝望，想着，她只是不够自信，他们会有将来的。
　　未来？她曾经真的以为会有未来，和苏泽一起经历的生活，一同积累起来的幸福，她以为已经铺就了通向未来的道路，会美满的。但现实教她不敢再相信那些脆弱得虚无缥缈的承诺。她太天真，现在，已经敏感得不敢再放纵自己的“自以为是”。
　　她最终还是没有承应下来，转身逃离。

　　对不起少卿，是我怯懦得没有勇气给你承诺。我怕自己会半途跑掉，丢下你一个人。我不要你有被中途抛弃的痛苦，所以在一切还没有真正开始之前，我就退出。

　　“彩恩！”付少卿上前拉住。她又没有站稳，但他依旧死死抱着，不让她有半分挣扎。她哭着求他放开。他不肯，还是这样抱住，叫她的名字。
　　她曾经声色俱厉地斥责过他的介入，现在却只能这样软弱地恳求让她离开。这个浑身长满刺却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女子，教他束手无策，欲弃之不顾又一次次地回到她身边。
　　“彩恩，不要哭。”他拖起她的脸，妆化开了，只有素颜，却是他最喜欢的。他从未觉得她这样凄凉，心头如同冷风过境，将一切冻结。他替她擦去眼泪，始终重复着，叫她不要哭。
　　后来，他开始吻她，从额，到眉到眼到唇，都是那么冰凉，透进他心里，也教他不由发颤。他试图给予温暖，却发现，她心底的凉寞根本不是他可以填补的。
　　他也失落，也沮丧，也想要放弃。但她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衣襟，抓得很紧，像求助一样伏在他胸口哭。
　　她努力想制止这样软弱的行为，但没办法了，她无力再重拾伪装，早已丢盔卸甲，他的在场，彻底打散了她最后的一丝勇气。
　　“对不起彩恩。对不起。”付少卿道歉，抱着色色发抖的夏彩恩，“是我不好，不该逼你的。彩恩，别哭，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挫败，一直以为他可以应对与她在感情里的波折，而事实却是这样好笑。他居然阻止不了她的眼泪，好像被舒服了四肢一样无可奈何。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苏泽的影响。他真的以为，这一科的甜蜜足够代替过去的悲伤。
　　他们在内心互相致歉，曾经，现在，时间的错过留下那一道裂痕。他们的跨越还不能达到彼此完全的契合。原来在感情上，他们都还幼稚，预料不到未来，只是一步一算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