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3、003紫霄殿复命

　　话音未落他便已动手，与此同时，他胸前倏然剧痛，手上瞬间脱力。
　　子午魍魉钺即刻坠落。
　　李扶光趁此间隙，踏罡步斗，青烟般跃上祥云，俯视他鲜血直喷、狼狈痛苦的模样。
　　“说谁是没用的东西，你才没用。还想本星君给你做妾，就你这点能耐安分打一辈子光棍吧！”
　　“回！”
　　手一招，陨星携着灵珠破甲而出，瑞气千条地回到她掌心。
　　“贱人！贱人！”
　　屠绝还想继续骂，气力却在汹涌流出。
　　这个女人，自她出现自己便诸事不顺，他的一些得力干将都因各色意外死于非命，表面看起来他们的死并无不妥之处，但是这样的“意外”多了，就不可能是意外。
　　一开始他不确定是谁在暗中削弱自己，还以为是那傻大个装疯卖傻为了拉拢势力有意清算，直到他最中意的魔使被她搞掉，才初露端倪。
　　他一直觉得她有秘密，但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所以他决定将她除之后快，不料这时手下查出了她掩藏的异女的身份。
　　异女，三界最传奇的女人。
　　真正见过她的人很少，但关于她的传说很多，据传她出身混沌，与天地同寿。非妖非神非魔非仙，又似妖似神似魔似仙。她身怀异宝，每一件都是天地初开之时现世的神物，每一件都有改天换地之能，而且她出手阔绰，经常将自己的宝贝随意送人。做事又洒脱不羁，喜爱追求新鲜刺激，做事全凭喜好，因此很多人刻意交好她，但这位行踪成谜已经很久很久。
　　初时，这女人当真同传闻中的异女有些相似：同样不知来历、同样出手阔绰、同样冰肌玉骨……另外，她气质中还有些奇异的天真。
　　同时他得到密报，孤河那个自视甚高的魔王乃是她的老情人，曾为她干过不少蠢事，因此她在孤河颇有艳名，只是两人总有争执，最后惯以一方出走为结局。
　　如此斟酌再三，他才留下她。
　　结果自她坐上魔使的位子就与他政见不合，不管他如何卖好，她仍然处处与他作对，还刻意削弱他的势力，剪除他的党羽，如此两人相交愈恶，直至今日。
　　这女人心机如此之深，当日他误信她是异女，怕也是深谋远虑有意为之，只图今日。回想这数十载一直被她耍得团团转，简直可恨至极！
　　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李扶光扔出缚魔索：“别再挣扎了，还是留些气力跟本星君回天庭，只不知你这条贱命能换几粒金丹。”
　　屠绝忽地笑了，道：“本君真是不明白，你如此费心，不过是条天庭走狗，同本君一起纵横天下不好吗？方才本君也瞧见那两个草包了，就那种货色也敢带兵，不如夫妻联手，将来总能……”
　　李扶光跃下祥云踹他一脚，屠绝话未说完，身体便被踹翻了出去。他稳住身形后，呸了口血，忽然嘴角勾起。
　　看他这副样子，李扶光心呼不妙，然而地上的子午魍魉钺霍然暴涨丈长，顶起屠绝，疯狂旋转。
　　李扶光出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残影自眼前消失无踪。
　　“这还真是个法宝。”李扶光喃喃，“不愧是前魔君。”
　　就这样让他跑了，却是个隐患。
　　李扶光拎着缚魔索一路追击，连翻两个山头，忽然感到远处眩目光芒一闪，她眯了眯眼。
　　役运天光，驱散浓雾，在很远的地方，有人骑着头白毛犀牛向山下徐徐而行。
　　骑犀人周身仙雾缠绕，瑞气纵横。
　　非魔。
　　那人撑着柄异常华丽的伞，方才那光就是伞上的明珠所映。
　　对方全身几乎都隐在伞后，不知道脚踝上缠绕着什么东西，随着白毛犀牛慢腾腾的步子闪着细细碎碎的光，唯独露出只涂着丹蔻的赤足让人抓心挠肝想要一窥其貌。仅仅从一个模糊背影，竟似有神来之笔绘出了众生颠倒。
　　似魔。
　　李扶光的目光像被吸在了这画上，久久无法挪开。她见过天上众多仙人，无一人有此风姿。
　　伞后究竟会是何等容颜？
　　她呆呆立在云头，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絮絮薄云之后，她才怅然收回神光。
　　罢了，该回去复命了。
　　●
　　九重天，紫霄殿。
　　李扶光等候入殿的时候，众神君都在。
　　南天门不好进，尤其是以她现在这副面貌，最后还是由韩灵子等神仙一同作保，又捧出天帝御书才进得门来。
　　四值功曹禀奏完毕，太阴星君与太白金星早已受过封赏，众神君一片和乐，正在闲聊。
　　李扶光倍感亲切，侧耳屏息。
　　隐约听见太白金星正与众人道东岳毗邻的梨花鬼城逐日壮大，却不受天界统辖，东岳阴司居然对此不闻不问，而其主隐于幕后，更不知是何来历，后土娘娘也忧心对方如此神秘，怕是早已暗藏歹意。
　　众人纷纷附和，她只在殿外站了片刻，便听到多位同僚各抒己见，攻其不备有之，分而化之有之，重利招安亦有之，多数还是建议重兵围城，断其生机。
　　太白金星乃天帝心腹，既然他当众提及此事，必然出自天帝授意，是来试探众仙君对此事态度。
　　看来天界对梨花鬼城下手是早晚之事，只是不知天帝将如何决断，又会委派哪位仙君伏魔，总不能又是自己吧？
　　那便有几分可笑了。
　　李扶光抬手将缠在伤上的绑带震碎，狰狞伤口再次翻皮而出，鲜血很快从原本干涸凝固的薄纱后渗透出来。
　　经通传，她缓步入殿。
　　她一现身，大殿上滔滔不绝的谈笑戛然而止，太阴星君与太白金星也自众人的簇拥中脱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李扶光目不斜视，顶着各色含糊不明的目光走得摇摇摆摆，十分自在。
　　她现在还是魔女模样，虽遍身血污，但衣衫浮夸曲线毕露，浓妆艳抹，只是肿胀的半张脸再做不出媚眼如丝。
　　脸颊魔纹枝蔓般顺着修长脖颈探入若隐若现的胸口，妖异模样显得与天庭肃穆端庄格格不入。
　　诸多同僚目光微收。
　　李扶光垂眉瘸腿地挪到御座前行礼叩拜。
　　拜过天帝，又拜北极大帝，再拜后土。
　　“微臣见过天帝，此战大捷，臣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爱卿可真会回话。”
　　天帝并未让她起身，他蹙眉，语气却淡。
　　殿上众仙无人敢出声，天帝沉沉盯着李扶光许久，才道：“扫把星君，朕问你，你可知错？”
　　“臣知错。”
　　李扶光飞快接口，心中暗道该死的，不知老头听了谁进的谗言又来找她晦气。
　　“认错倒是快。”天帝似笑非笑。“你知错，你知何错？临行之前朕对你说过什么？不可冒进不可冒进，你却自作聪明，煽动魔族两军交战，你可知若是阴山一统魔界会是何等后果！”
　　李扶光头也不敢抬，乖顺地跪了回去：“陛下说得对，微臣，愚钝。”
　　她可从不顶撞他老人家。
　　群仙中有人忽轻笑：“扫把星君果真好本事，白折腾一场，还差点惹出大祸，最后竟还劳太阴星君给您收拾烂摊子。”
　　周围笑声起伏，她分辨不出讥讽者是哪位孙子。
　　侧脸瞥见太阴星君面无表情的脸，她又收回目光，笑道：“方才那位同僚说得极是，小仙的确德薄才疏，既然您仙法高强，不若下回三界动荡，您主动请缨，以报天庭，小仙也可见识您旷世之能，必能从中参悟一二。”
　　周围窃笑私语声更大了些。
　　太白金星甩了下拂尘。
　　“肃静。”
　　嘈杂之声顿消。
　　天帝他老人家从御座上下来，俯视她：“扫把星君，你自作主张，还如此不驯，朕不能不罚你。”
　　李扶光从容道：“陛下教训的是，微臣经验尚浅思虑不周，多亏陛下替臣周全，臣无地自容，臣铭感五内。”
　　不知为何，李扶光越服软，天帝越面色不善。
　　眼看天帝脸色真的沉了下去，后土忙打圆场：“天帝，扶光星君虽浮躁了些，此战结果却是好的。眼见她一身伤未曾医治，身陷魔域数载修为未得寸进，本君瞧着十分心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功过相抵，还请陛下莫要太过责怪。”
　　天帝背过身半晌不语。
　　李扶光知道这是给她台阶，只要她及时表态便可无事。
　　“陛下说得对，微臣知错，微臣甘愿受罚……”
　　她忽地喷出一口大血，斑斑血迹落在雪白的玉砖上，看得人格外惊心。
　　她无力歪倒，片刻又挣扎着跪好。
　　天帝回身，瞥了眼白玉砖上的血迹：“今次是后土为你求情，便先饶你一回，别以为此事能就此揭过，朕这里给你记着。”
　　“臣有负天恩，多谢陛下宽宏。”
　　天帝拂袖：“不必谢朕，谢地母吧。”
　　李扶光又拜后土。
　　后土点点头，又摇摇头：“天帝信重你、宠爱你，你更该谨始虑终，以后绝不可如此胆大妄为，行暴虎冯河之举。”
　　李扶光忙称是，她这番诚恳模样，后土看了很是满意。
　　起身时不经意瞥到了几处极为不甘的眼神，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这几位的名字。
　　李扶光轻声道：“请陛下将此躯收回，归还小神仙体。”
　　她身上穿的本就是仙力化的魔躯，魔躯黏腻腥臭，日复一日附在仙灵上，元神难受得紧。
　　天帝纹丝未动，她身上的魔躯已然散去，元神凝练，竟令在场神君睁不开眼。
　　银光闪烁数息，元神感召仙身凝聚，她终于恢复扫把星君真身，星光依旧化作长长流苏，禁步般垂于身侧。
　　这下清爽了，李扶光刚松了口气，就听天帝道：“罚你三年金丹俸禄，滚回你的星君府，好好思过。”
　　李扶光乖乖行礼。
　　开开心心出了紫霄殿，看见六郎家的灵犬趴栏杆后吐舌头，她眼一亮，抬手要摸，结果灵犬刚同与她对视，忽然跳起身来瞬息间就跑个没影。
　　她抬着手，不舍遥望它逃走的方向——
　　怎么办，好想摸一摸啊！
　　可天上连人带狗都十分嫌弃她，虽然她的的确确是扫把星，但她的的确确没有让人走背字的本事。
　　只是，如果有人因倒霉而对她产生联想，就会在无形中增加她的修为。也就是说，越迷信遇到她、靠近她就会倒霉的人，就对她帮助越大。
　　这便是信念之力啊！
　　乘上祥云，打道回府。
　　一番应后对肚子更饿了，翻了翻自己的芥子囊，只翻出几个干果，她嫌弃地又揣了回去。
　　为免于露出破绽，出行前她将所有仙界之物都留了下来，因此也想不起那时有没有带些果腹之物，简直饿惨了。
　　她自嘲一笑，大约来自扫把星与魔灰双重加持，今日诸事不顺，日后出门还得先占卜吉凶。
　　好歹回来了，日后总不能比今日更不顺了吧？
　　●
　　本星君闯了大祸！
　　趁左右无人，李扶光仓皇将衣裳挂回身上，连祥云也不敢驾，躬在草木低矮处一路疾行，直至躲入她那星君府，上栓落锁，把大门掩了个纹丝不动。
　　靠在门上大口喘气的时候，从衣领里头滚下朵黄金蕊的赤红椿花，她抬手接住那花，方想起被遗忘在缠枝大椿树下的那人。
　　使劲摇了摇头，方把那人的影子从脑中晃走。
　　若他回过神一状告到天帝处，天帝派人寻访起来不难查到此处。
　　到时数罪并罚，她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要不要趁现在逃出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