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诗经桃夭

20、君子谦

　　闻言，听心征忡半晌。是啊，杨戬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谁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呢？可是当年在鼎内与杨戬的一番彻谈，以及寸心上天后杨戬的系列反应，不都说明着杨戬对寸心的情意未变么，否则为何那么多人都赌的是杨戬与寸心再续前缘？

　　想着想着，听心不由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杨戬啊杨戬，你发表什么宣言不行，非要发表月光宣言，让三界侧目不说，还彻底地伤到了寸心。如今我有心为你在寸心面前解释，就不知道寸心能不能够接受。

　　侧身与寸心对视，听心轻揉寸心的发丝，笑笑，道：“知道么，你的有些问题，姐姐都曾问过杨戬呢。”瞧着寸心原本微红的双眸此刻蓦然睁大，又强装一幅不屑知道的模样，听心不由有些好笑，这两人还真不愧是夫妻，都是别扭的性子。

　　强忍着发笑的冲动，听心将杨戬当初的回话重述了一遍，但不忘吊寸心的胃口：“当初被杨戬收在聚魂鼎内，我瞧他被众人所指，却依然无畏，仍在努力造就沉香，哪怕是嫦娥对他再激烈的指责都改变不了他的意志。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告诉我的？”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嘟嘴，寸心极力掩饰着自己想知道的心思。

　　捏捏寸心水嫩的脸颊，听心方道：“杨戬说，当初接旨休你，并不只因小玉之事——事实上，小玉的事，他根本就未向旁人提起，只说你二人替小玉寻了户好人家送人了——他说他之所以答应王母，是因为你说他折磨了你千年。他不想再折磨你，他怀念初见你时你那灿若骄阳的笑靥，他想若离开了他，或许你就可以摆脱癫狂重回到千年前幸福的西海公主生活，所以他选择了放手。寸心，其实休你杨戬心里也并不好受，甚至非常痛苦。那天，你离开，他心碎，手握着你留下的白菱，在你房里坐了一夜。第二天，杨府成了如今的真君神殿，而他成了今日冷心冷面的显圣真君，你们的房间他一直都留着，不许任何人踏进。你不喜欢有人打扰你们，从那天起，这真君神殿即使亲如三圣母都不可以留宿。至于竖旗为妖，反下天去，他从未说过是为嫦娥，而是那时节恰好遇着八公主思凡一事，他恨天条无情，使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故而有此说。”

　　歇了会，听心续道：“看杨戬修改天条之路那么艰难，我曾劝他放弃算了，毕竟那时沉香已拜斗战胜佛为师，有他罩着，再有杨戬暗地衬着，玉帝王母不会拿沉香怎样。但杨戬不肯，他说天条一日不改，你的苦难就一日不休，为了救你脱离苦海，无论什么代价，他都要改了天条。只是他怕万一失败，玉帝、王母会连你都不放过，所以他担了暗恋嫦娥的名，任人误会，为的就是倘修改天条失败，给你留条活命的后路。后来，他为解华山顶上金钵，不幸被金钵反噬，这金钵开天神斧也伤它不得，玉帝、王母都在天庭盯着，杨戬伤重弥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才说了月光誓言，想着玉帝、王母应是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即使你知晓了，也会因着这句话而对他心生怨恨，才有动力活下去而不会随了他去。”

　　想起当日惊心动魄的场景，听心还是会后怕：“寸心，平心而论，或许杨戬在感情上来说有些木讷，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来讨你欢喜。但他对你的心思情意实是三界之内难得，你想想，为了万一你得知他离去的消息还能有动力活下去，他宁愿你误会，让你恨一生，这份情意有几人能做到？你二人历经千年分别，如今明明有机会可以重续前缘，因为害怕而错失机会，你甘心么？”

　　“我——”耳听听心为杨戬解释着一切，寸心不禁有些迷惘起来。听心是自己的姐姐，从小对自己呵护备至，断不会为了杨戬而编这些谎言出来。可是，杨戬望月千年也是事实，如果说竖旗为妖、月光宣言是为维护自己而说出来欺骗众人，那么那千年里呢，难道他也在欺骗众人？

　　“怎么了，在想什么？”瞧着寸心的双眸变得迷蒙，听心不由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杨戬，看来西海的粉龙不是这么容易娶到手的。

　　看着听心温柔的眼神，寸心终于忍不住把闷在心里的疑问都倒了出来：“听心姐姐，杨戬望月千年，难道那千年里他也是因为要保护我所以才望月欺骗众人的？”

　　“咦？杨戬没有告诉你么？”听心听寸心这么一问，有些惊诧，这杨戬怎么回事，难道没有向寸心解释过么，为何寸心还会这一问？

　　见听心一幅意外的表情，寸心愈觉奇怪，问道：“听心姐姐，杨戬告诉我什么？”

　　听心愣了，直直地问道：“杨戬没有和你说过他为什么喜欢望月么？”

　　摇摇头，寸心的鼻子又有些酸涩的感觉。杨戬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自己又怎么会懂得他内心的想法。

　　“啊，听心姐姐！”寸心有些吃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忍不住轻喊出声。

　　不悦地盯着寸心，听心略显严肃地训道：“可又瞎想了！”

　　“哪有。”寸心有些底气不足地回道。

　　“还说没有！你刚刚那幅表情，明明就是在纠结杨戬为什么喜欢看月亮。”

　　“我——他不说，我自然会纠结。”

　　“那你问了没？”

　　“没有……”

　　“没有？”着实被寸心的回答给气到，听心实在不明白寸心，为什么有疑问不问出口，非得一个人在暗地里纠结、猜疑。高高地吊起眉，听心的声音忍不住上扬：“那你怎么不问？”

　　“我，我不敢……”

　　“不敢？”听心的眉又再度往上吊了一些，敢情四海的笨粉龙还是胆小龙呢！

　　看着听心可怕的模样，寸心急急将脑袋拱进棉枕里，以躲避听心灼人的可怕目光。

　　气头上的听心一把抓开棉枕，顿时让驼鸟寸心躲无可躲：“你们哪，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俩有事都憋在肚子里不肯说出来才让误会产生，才会走至今天的地步！去！把你肚子里的疑问全对杨戬倒出来！”说着，手用力地往房门方向一指。

　　“我，我想睡……”胆怯的寸心见听心如此生气，愈发地想找理由躲避去见杨戬。撒娇地扯着听心的衣裳，可怜兮兮地看着听心，以目光求饶。

　　被寸心这一看，听心有时泛滥的母爱此时不恰当地升了起来，打败了方才那股子怒气：“好吧，醒了可一定得向杨戬当面问出口。”

　　“嗯！”寸心赶紧乖乖躺好，一会儿，就将憋在肚子里的另一个疑问问了出来，“听心姐姐，你似乎挺了解杨戬的，知道杨戬这么多事，你很关心他吗？”

　　“我——”差点因为寸心的问话而被口水呛到的听心顿了一下，忍不住抬手给了寸心一个爆炒栗，“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妹，而我妹妹又这么喜欢杨戬，我至于无聊去逼问他么！关心？哼，我不关心能行么？你说你怎么就一根筋，除了杨戬，就没有别的男子能入你的眼么？”

　　听心最后一句话，其实压根就没有指望寸心回答。自己的妹妹自己不清楚么，一根筋傻到底的龙，认准了就变不了，要不然这三界男子千千万，她唯独认准一个杨戬。可是，今儿听心对于寸心的这条认知，便被寸心亲口打破。

　　“有。”还有一个人，他虽不能让自己心动，可是会叫自己挂念。永远忘不了他为了自己再度成魔的情景，永远忘不了他说过要将自己视若掌上明珠，要让自己快乐的承诺，永远忘不了他紫衣翩翩，温和含笑地将重若生命地宝物挂于自己颈间的殷殷嘱咐。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魔是妖，他如同杨戬一样永远镌刻在自己心里。

　　“谁？寸心，你没有在骗姐姐吧？”听心不敢置信地问道，固执、情痴如寸心，眼里、心里真能容下另一个人么？若真是，那人该有何等的风姿，才能与杨戬并肩而论。若真是，那寸心是何时何缘认识的，为何她一点都不晓得。

　　想起那个人，寸心的手悄悄握紧项间水晶，脸上漾起一股甜笑：“我怎会骗听心姐姐。”

　　眼瞧寸心的笑靥，听心诧异，究竟是谁，能让寸心想起他时，会扬起一抹不逊于见到杨戬时的灿笑。“和姐姐说说，是个怎样的人，和杨戬相比如何。”

　　虽然两百年未见，但他的面目此刻回想起来依然清晰如昨：“听心姐姐，杨戬冷峻，可他却温和儒雅，一袭紫衣风度翩翩，不沾凡尘俗气。听心姐姐，这世间，除了‘温润君子’四字，我实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来形容他。”

　　见寸心一说起这个人来，便是一脸甜笑，这笑她竟从未见寸心说起杨戬时有过。可寸心偏又不肯说出此人姓名来，听心心里着实担心，不会又是一个杨戬吧，若又是一个杨戬，她倒宁愿是先头的那个，四海水族不仅护短，也会念旧，不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么。“寸心，那你对他——”

　　缓缓将头倚在从听心手中拿回的棉枕，“听心姐姐，寸心很笨，只会往前，不会后退。”

　　“那你对他？”

　　“听心姐姐，寸心真的累了，想睡一觉好好歇歇。”故意呢哝着声音装作欲睡样子，不想再回答。不是不知道听心姐姐的用意，只是千年的伤怎可能说好就好。况且若是回答了，依听心姐姐的个性，必然要追问如何与七夜相识，眼下双方是敌，这情节若说出去，怕不知会生起多少波澜。既如此，索性就装睡躲避罢，能躲一时是一时。

　　见寸心如此样子，听心也不忍再问什么，想着这一天下来，寸心实在太累，于是细心地替寸心挟好被子，柔声道，“睡罢。”

　　一直耐心等到寸心真正入眠，听心这才小心起身穿鞋披衣，走出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