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薄荷陷阱》盐汁柚里

16、崽崽

　　后半段时间里，由于沈脉一直靠在床头玩2048，冬栖没什么做小动作的机会，犹豫挣扎绞尽脑汁好一段时间后终于决定消停了。
　　猫证随时还有机会回来找，今天的作业要是没做可就得不偿失了。

　　冬栖在心中暗暗赞许了一番自己宽广的心胸，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面前的作业。
　　可能是周围环境足够安静，又或者是房间里的味道太让人放松，他的进展非常顺利，不知不觉间，作业居然做完了。

　　“我写完了！”冬栖写下阅读题的最后一个句号，把笔往桌上一撂，转身微仰着下巴冲沈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像是一只正耀武扬威着向主人讨要奖赏的猫。
　　“……很棒。”沈脉下意识道。
　　冬栖非常受用。
　　全然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根本不是让人家帮忙盯着写作业。

　　沈脉穿着拖鞋走到书桌边，拿起一份冬栖的作业开始检查。
　　冬栖掩饰般地喝了口水，然后从座位上离开，佯装自己站起来放松，开始在房间里面绕圈圈。
　　沈脉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练习卷上。

　　他装作不经意地绕到那个小隔断边，然后十分自然地伸手，拿起了那张他注意已久的小卡片。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
　　然后，他绝望地发现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小卡片，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
　　“……”
　　冬栖顿时失去了乱逛的兴致，把卡片放了回去，又把自己砸回了椅子里。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

　　沈脉又看了他一眼。

　　上一秒还兴致高昂的人忽然萎靡了下来，像是经历了什么极其不走运的事。
　　“又怎么了？”于是沈脉问。
　　“没什么。”冬栖的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幽怨：“只是忽然觉得，你小时候一定很会玩捉迷藏。”
　　“……”
　　不知道这人又在说什么胡话，沈脉不想理他了。

　　*
　　最近天气不好，所以冬栖在作业上体现出来的问题与往常相比也有所增加，两个人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弄完了他所有科目的错题。
　　冬栖松了一口气后往后一靠，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并在心里感慨学委不愧是学委，教人的方式和他的解题思路一样清晰。
　　要是以后能一直这么蹭小灶就好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眼睁睁看着沈脉打开了手机文档，放在桌上。

　　“？”
　　冬栖抬头看向沈脉。
　　“？”
　　沈脉垂眼回看向他。

　　“愣着干什么。”沈脉指指手机，语气平淡：“抄。”

　　*
　　写完作业之后，冬栖下意识觉得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份检讨要抄，于是抄检讨的过程就变得格外难捱。
　　在他第三次放空转笔的时候，床上某位因为手机被占用所以无所事事只能盯着看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认真点。”沈脉曲起食指在冬栖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冬栖被敲得惊了一下，回过神后捂住头，看着手机里密密麻麻的字陷入了绝望。
　　“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啊，刚写完作业。”他没有回头，只是放下了笔并瘫在了桌子上表达自己的抗议。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多小时了。”冬栖有商有量：“其实我觉得，明天早自习再抄也不是不行……”
　　“不行。”但某位学委非常铁面无私。
　　“没事的，反正检讨交不上罚的是我。”冬栖试图以理服人。
　　“但它是我写的，不想浪费。”沈脉深知面前这人的德行，冷冰冰地拒绝。
　　“……”
　　无懈可击。

　　他只好又支起身子，苦大仇深地继续抄。
　　一千字好多，王主任好烦，沈脉好不讲道理。

　　抄了四五百字，他又开始不安分了。
　　其实他平时一个人的时候还算比较自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沈脉面前后，他那点可怜的自律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把这归结于自己潜意识里对沈脉的小小报复。

　　冬栖放下笔，侧身看向沈脉。
　　沈脉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抄检讨。
　　见他回头，于是挑了挑眉，像是在问他又双叒叕怎么了。

　　“学委，我有时候觉得，你还挺像我妈的。”冬栖由衷道。
　　沈脉愣了一下，眉毛顿时放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冬栖持续输出：“你跟她一样爱监督我写作业，每次我走神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提醒我的。”
　　不过那已经是初中以前的事了，冬栖说着，陷入了一丝怀念。

　　“怎么提醒？”沈脉冷不防问道。
　　“就是走过来敲我的头，然后喊我让我专心点。”
　　“她喊你什么？”
　　“崽崽……”冬栖下意识回答。
　　然后他听见沈脉发出了一声轻笑。
　　冬栖瞬间为一时的口快感到十分悔恨，并且顿觉不妙。

　　“成。”沈脉穿好拖鞋站起来，然后走到他的边上站定，再次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崽崽。”
　　他似乎也不太习惯这个称呼，顿了顿，才继续道：“认真抄。”

　　“你不要乱敲人。”冬栖嗖地一下转回了头，面无表情地提笔开抄。

　　心跳得有一点点快，还有一点点呼吸不上来。
　　一定是沈脉离得太近了，他那个变态的信息素把他弄得心神不定的。

　　沈脉就站在他的边上看着他抄。

　　抄检讨这个行为在这一刻像是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冬栖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心无旁骛地抄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抄完了，效率奇高。
　　“不错。”某位学委拿到那份检讨后翻看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冬栖像是被地主压榨的农民工终于翻身了似的，用力地合上了本子。

　　*
　　接下来的一周非常平静，没有讨人厌的雨天，期中考试将至，冬栖也从一开始的到沈脉家心怀不轨地蹭小灶变成了一本正经地蹭小灶。
　　只是某位学委似乎认为那副眼镜成为了冬栖的软肋，于是在冬栖学习开小差的时候经常拿配眼镜这个事来半真半假地威胁人。
　　“认真点，不然不带你去配眼镜了。”
　　于是一来二去的，冬栖本来对这件算是乌龙一样的事并不感兴趣，也开始莫名其妙地被勾出了一些期待来。

　　周六，风和日丽，适合配眼镜的日子。
　　窗外的阳光不算很耀眼，却照得整个房间很亮堂，冬栖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一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于是被子里伸出了一截清瘦的手臂。

　　它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根据本能指挥着手指下划挂断，并没有打扰到手臂主人一分一秒的睡眠。
　　做完一切后，手臂自己缩了回去。
　　行云流水。

　　铃声再次响起。
　　手臂再次出击。
　　就这么有来有往了几个回合，铃声终于不响了，手臂功成身退，快乐地缩了回去。

　　三分钟后，铃声没响，别的响了。
　　“……”
　　冬栖在非常有礼貌的每隔十秒响三下的敲门声中带着怨气醒来。

　　他坐起身，用力抓了把头发，然后穿上床边的拖鞋向门口走去，路过厨房的时候花了三秒思考到底要不要拿把菜刀。
　　最后还是没拿。
　　打开门，他看见了沈脉那张平时看还算不错但是此时只觉得可恨的脸。
　　冬栖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好，学委，不知道您在周六的早上八点找我有什么事呢？”
　　周六，和早上八点这六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配眼镜。”沈脉神色如常，垂眼打量了一下他，然后挑了挑眉，似乎带着些讶然：“你还没起？”
　　他的脸上仿佛写着，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
　　不愧是学委。
　　冬栖的周身萦绕着一股子怨气。

　　“等着。”他学着沈脉的语气冷冰冰道。

　　十分钟后，焕然一新的冬栖出现在门口，只余眼底还带着一些未消散的睡意。
　　看起来有点懒恹恹的。

　　沈脉看了眼时间，中肯地评价道：“挺快。”
　　“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注意到冬栖背着一个包，于是顺着问了一句。
　　“给大丑橘和小橘带的猫粮。”冬栖回答。
　　还挺记仇，沈脉想。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冬栖依旧是一副没睡够的模样，靠着电梯闭着眼，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质感看起来很软和，两只手揣在袖子里。
　　“你昨晚几点睡的？”沈脉问。
　　冬栖闻言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转了转，回忆起什么令人不愉快的经历后，后知后觉地觉出了一丝愤怒。

　　面前这人昨天以今天要出门配眼镜的名义，冠冕堂皇地把他留在家里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盯着他写完了这个周末的全部作业。
　　整整，九张试卷。
　　九张。

　　可能由于这几天被盯着写作业的时候有些表现不佳，沈脉默认了冬栖周末的时候要是没人盯着大概会懒得写作业，于是决定送佛送到西。
　　无论冬栖保证了多少次一个人也会好好写作业也不为所动。
　　而且对于盯着冬栖写作业这件事，沈脉不知道为什么从中找到了一丝别样的趣味。

　　写完作业上楼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冬栖整个人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脑袋也彻底空了，又或许是被知识填满了，给了他一种空空的错觉。
　　坐电梯的时候面前都会出现一排排公式在晃悠。

　　“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思及此，冬栖抬眼愤愤地质问。
　　沈脉默了一下，眼底泄出了一丝笑意。
　　“也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