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流浪者》雨山泽

2、2

　　这小孩看着不超过五岁，瘦巴巴黑乎乎一个，穿得也破破烂烂，站在海里像坨小鼻噶。

　　易肆赶紧跑过去给人拎到岸上，远离海边，摸着小孩的齐耳短发，安慰她别哭。
　　“小孩，你跑海里干嘛？爸爸妈妈呢？”

　　小孩哭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见到人来哭得更凶了。

　　易肆还没有纸巾，只能掀起小孩的短袖给她擦脸。

　　等孩子实在哭累了，她才听到回答：“爸、爸爸说让我滚……让海里的大鱼吃了我……爸爸说他要给弟弟挣钱买大房子、没地方养我……”

　　小孩的逻辑就到这了，她还沉浸在被家人扔掉的悲伤中，一旁的易肆却直接吓傻了。

　　这是……遇上谋杀了啊！

　　短短几句话就能补齐所有信息，重男轻女的父母，不着痕迹的谋杀，狠毒下作的手段，易肆刚掏出要报警的手机，又默默塞了回去。

　　估计警察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吧，父母健在的孩子，估计只会教育一顿然后再把孩子送回家去。
　　易肆想起自己，那样的家里，回去就是个死。

　　好吧，她在瞬间下定了决心，流浪汉不就是到处捡东西吗，她捡个小孩应该不过分吧。

　　正好她一个人实在孤独。

　　易肆扫了个共享电动车，把小孩圈怀里带走。
　　买了两身新衣服，又拎到公共卫生间洗了个澡。

　　她住的废弃楼不像居民楼，应该是个员工宿舍。
　　整齐划一的布局，每间十多平米的大小，狭长的走廊，一左一右两部工整的楼梯。
　　这附近很多化工厂，易肆猜测这里可能在某个已经拆除的厂房内，位置偏僻又恶劣，但是十分钟的路程处有个崭新的居民公园，里面绿化完善，设施齐全，甚至还有个金灿灿的豪华大厕所。

　　拜人少所赐，这个公园从很早就荒废了，平日连鬼都不来，正好便宜了易肆。
　　废弃房里没水没电，正好有了个可以解决日常用水的地方。

　　她把小孩带进自己的房子，水泥地面铺了几张垃圾桶里捡来的硬纸板，然后把自己的新被子仍在纸板上，从此以后，那就是小孩的床了。

　　但是她只有一床被子，给了小孩自己就没得盖了。
　　但易肆无所谓，她睡在铺了席子的光面上，现在还不冷，至于冬天……能混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她口袋里还剩六百块钱。

　　——

　　易肆给小孩取了个名字，叫小棒。
　　那天给小棒买衣服的时候，顺手给她买个跟五角钱的棒棒糖。
　　小孩很喜欢，捧着糖一口一口小小地舔。易肆看到这一幕，便说道，你遇到我，就是新生，但是咱们命太苦了，不配叫糖，所以就叫这跟支撑糖果的棒子吧。

　　小棒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易肆看着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黑乎乎一小个，估计才四岁，不像人家家闺女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脸上除了眼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黢黑的小手攥在易肆手心，她感觉到了被需要。

　　小棒蹲在粉色的狗窝里，仰起脸看着易肆，孩子太小，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天天几乎不怎么说话。

　　这天，刚嚼完干巴巴一块一个的面包，她抱着瓶双手都围拢不过来的杂牌矿泉水，对着易肆喊道：“妈妈。”

　　易肆仰脸躺在光席上发呆，手机为了省电，不付钱的时候几乎不开机，她没事干，便整日地发呆。
　　一开始她没听清，还以为幻听了。
　　结果小孩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妈妈、妈妈。”

　　易肆“唰”一下坐了起来，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在喊我？”

　　她不敢相信，又问道：“还是想你自己的妈妈了？”

　　“喊、你。”小棒磕磕巴巴地回答。

　　“喊我啊。”易肆懵了，老娘今年芳龄22，可还不到能生四、五岁姑娘的年纪。

　　她下了床，蹲在小棒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纠正道：“叫姐姐。”

　　“妈、妈。”

　　“喊姐姐！”

　　“妈妈！”

　　易肆算是明白了，这孩子轻易不开口说话，但一张嘴就气死人。

　　“好吧好吧，我算服了你了。”

　　被这一声妈妈喊出口，易肆第二天一早起了床，手机上找了个发传单的日结工作，叮嘱小棒不要乱跑后就出了门。
　　她得养小孩。

　　——

　　一叠足有搬砖厚的传单摔在易肆眼前，抽着烟镶着金牙的中介吊儿郎当坐在老板椅里，操着一口蹩脚普通话：“妮儿，你就去扫楼，扫楼明白伐？一层一层爬上去，把单子团成圈塞人家门把手里。”
　　“一天就三小时，我给你六十！良心吧，你去哪都找不着我这个价！”

　　易肆默默算了下，一个小时时薪二十，算不错了，比进厂划算。
　　她此刻还没意识到即将经历什么，被中介开着车带到一处小区前，催人下去，临走前不忘叮嘱：“别偷懒哦，俺可盯着你呢，要是敢偷偷扔了，哼，你懂的。”
　　说完油门一踩，扬了易肆一脸尾气。

　　易肆是老实人，要干就好好干。
　　三个小时把这打传单发完，发完了她还得回家照顾孩子。

　　等她腿脚虚软站在七楼楼梯口，扶着栏杆实在爬不动了。
　　但是不行。

　　实验了几次，她找了个好办法，先坐电梯坐到顶楼，再一层层往下下，那样就轻松多了。

　　可是痛苦并没有减轻，她当时没感觉到，三个小时后，回到家门口，易肆直接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太他大爷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