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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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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年轻气盛的读书人在夜里许下宏愿,而苏州城内醉生梦死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萧瑟秋意中,只着薄纱的少女们扭动着纤细腰肢,踩着鼓点飞快旋舞,席间坐着的贵人喝得面红耳赤,价值千金的纯色狐裘被随意抛在一边。
“大娘娘为陛下添了一女,小娘娘为陛下产下皇子,而今也算是儿女双全,陛下大喜,国丈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的不进宫为娘娘贺喜,反而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陪着我等?”
自从将两个女儿送进宫中,薛怀没少被人暗地里说卖女求荣,就是那个苏园,当面叫他一声大兄,背地里同样和旁人一道笑话他卖女儿!
薛怀想想就来气,好容易等两个女儿终于为陛下生下孩子,薛怀总算扬眉吐气,专程大办宴席,等的就是这一句恭维,他当即笑道:“陛下疼爱娘娘,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我又怎好打扰娘娘与陛下?只好来寻你们吃酒,这酒是荆州产的好酒,名叫胜英雄,浓烈霸道,听说一般人喝不过一碗便要倒下!”
众人往身前看去,果见桌上摆着小坛美酒,打开盖子,顿时浓香扑鼻,光是闻一口,都觉精神一震,然而却偏有一壮汉不屑道:“那是你们荆州人没用!我从还不会捏筷子起就会喝酒,天下没有能让我喝醉的酒,你这什么胜英雄,我看,都是些狗熊才被一碗醉倒!”
薛怀不是荆州人,可听人如此贬低他专门寻来的好酒,当即有些挂不住脸:“连陛下都金口玉言,赞这胜英雄乃是传世佳酿,你居然敢如此贬低,莫非你认为,陛下还不如你么?”
席间众人虽都有官身,但品阶不高,完全不像薛怀那样见识陛下平日吃用之物,听他这么一说,口风立即变化:“原来是陛下喜欢的好东西,那我们这回可是有口福了,多谢薛大人。”
听了这些话,薛怀脸色总算好看些,却依旧盯着那号称千杯不醉的壮汉喝酒,壮汉拗不过,先牛饮三碗下肚,被辣得脸色涨红,还要说些什么,已然舌头打结,两眼发直,一头栽在桌案上,发出如雷鼾声。
薛怀当即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看吧,我就说一碗能喝倒他,他还非要喝三碗!今晚你们谁也不许叫醒他,我要看看他明天会睡到什么时辰!”
旁边的人自然不敢扫他的兴,更有人顺势问道:“这北沙年年都要出不少好东西,把陛下哄得赏赐流水一样往下发,那新上任的北沙县令,才是上一场的进士,去北沙做了三年县令,竟然一步登天做了荆州知府,薛大人,您说,这是不是泼天的富贵?”
薛怀撇撇嘴:“荆州说是丰饶之地,但我当初也是从荆州的小县城过来的,那里什么情形,难道我还不知道么?想来那新任的知府从别处搜罗来的好东西献给陛下,以换来晋升之道。”
这样快得惊人的晋升速度,必定是个精于钻营之人,薛怀这么想。
一顿酒宴吃下来,又不知花去多少金银,歌舞唱诵不休,外间行人匆匆走过,但凡看上一眼,就要被豪奴呵斥打骂。
身上打着补丁的孩童被爷爷匆匆拉走,走到拐角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一方灯火通明处,暗骂道:“不就是个卖女儿的东西,居然也在外面宣称是国丈,真是厚颜无耻!这么奢侈挥霍,消耗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的钱?且看老天几时收了他!”
孩童年岁不大,闻言天真道:“爷爷,我听外面的歌谣唱‘大雪落满怀,要将女儿卖,卖于帝王家,换得好钱财,大雪落满怀,生儿却自爱,儿子要出家,死后无人埋’,唱的就是国丈家吗?”
孩童天真无邪的声音落下,正巧被跌跌撞撞出来醒酒的薛怀听了去,他一时怒气上涌,抓住那孩子就是两巴掌,老翁上来求情,也挨了两记醉拳,他边打边骂,神情狰狞如恶鬼:“你敢说老子死后没人埋,老子现在就弄死你们,看看有没有人敢给你们收尸!”
薛怀盛怒,几下就把老人打翻,老翁紧紧把小孙子抱在怀里,不住哀求,却依旧逃不过毒打,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不再动弹。
薛怀却怒气未消,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借着酒劲往慈恩寺冲去,先是大声拍门惊醒了寺庙中的小沙弥,门一开就闯了进去,看见儿子薛君一身僧袍,头发虽未剃光,但也已短了一半,登时怒气更甚,冲上去狠狠一巴掌:“薛君,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气老子的吗?你给老子脱了这身衣裳,滚回家去!不读书老子都由了你了,你现在居然还敢出家,我看你是成心想让整个苏州看我的笑话!”
薛君被打得口角出血,但依旧面色不改,淡淡道:“父亲大人已是国丈,苏州没有人敢当面嘲笑父亲。”
看着儿子那俊朗的面容上隐隐的不屑,薛怀只觉得看到了所有人的影子,其余人也是和薛君这个不孝子一样吧?当面客客气气,背后笑话他!
怒火熊熊燃烧,薛怀又是一巴掌下去,把瘦弱的薛君扇倒在地:“老子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回不回家?”
薛君浑身狼狈,眼神却好似死了一般平静无波:“儿子已经遁入空门,愿意用余生常伴我佛。”
在他身后,涂着彩金的佛像面带笑意,那双悲悯的眼睛里似乎也带了些嘲讽,薛怀心中大怒,他点燃火折子,往佛像身上丢,薛君大惊,扑过来想要阻拦他,却被薛怀命令下仆堵了嘴按住。
让他眼睁睁看着佛像被烧毁。
薛君的眼睛彻底黯淡下去。
翌日酒醒后,薛怀头疼欲裂,却不料妹子薛氏匆匆赶来,开口便令他大吃一惊。
原来薛怀昨夜酒醉失态,当街打死一对爷孙,还不准人收尸,以至于一夜过去,见到尸体的人越来越多,引发了不少议论。更糟糕的是,慈恩寺是个小寺院,里面只有几个小沙弥和一个年老的住持,昨夜薛怀放火焚烧佛像后便扬长而去,天干物燥,风势又猛,很快就从佛像一路烧到院落,年老的住持来不及逃脱,竟被活活烧死!
两起凶案震惊苏州民众,还有前来赶考的读书人。
他们写了联名信上告,请求苏州知府严查此事,给冤死之人一个公道。
“这帮读书人也太多管闲事了!”薛怀愤愤骂了一句,有些不安又讨好地看妹妹:“妹夫怎么说?这,这其实也不能全怪我,我那时候喝多了……”
他想着想着,竟然骂道:“这些刁民,看到的时候都不知道救火,反而非要赖在我身上,简直是欺人太甚!”
薛氏也同样为难:“谁说不是呢!可我家老爷说,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又惹了学子们的眼,他不好太过,必要给学子们一个交代。”
薛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给学子们一个交代?莫非是要我偿命?这万万不可!我,我进宫去求娘娘,娘娘才生了小皇子,陛下定然不会杀我!”
薛怀慌不择路,差点儿跑反方向,薛氏赶忙叫道:“你是我哥,我哪能看着你出事?放心吧,我哥说了,就说你酒后失态,是无心之举。”
薛怀松了口气,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妹妹又说:“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现有的官职不能留了,还要远离苏州。”
薛怀眉头紧皱:“这是要流放我?不行,我如今年事已高,怎么能受得了那个苦,妹妹,你帮我说说……”
薛氏被缠得无奈,劝道:“我的好哥哥,你是杀了三个人,三条人命啊!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何况我家老爷还给你安排了一处好差事,把你发回灵芝去继续做县令,那灵芝就在北沙旁边,北沙除了那么多好东西,莫非灵芝的好东西还能少了去?好哥哥,你就安安心心回去做你的县令,将来……”
薛氏嘴巴一开一合,说了什么薛怀已经听不清,他满心只有那个“回灵芝做县令”,当即薛怀就是脸色一白。
别人不知道灵芝县的底细,他这个始作俑者难道还不知道么?
当初灵芝县还没到绝境,他就把杨家的钱财全部搜刮走,还带上那么多的老百姓,强迫他们迁徙,为的就是来到京城后拥有更多的资本。当初也的确是这样,凭借着从杨家夺取的钱财,他混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官职,甚至还划分了一块好地,那些被强迫迁徙来的灵芝县人,也留在了那块地上,为他耕作。
只可惜好景不长,北胡侵犯京城,连皇帝都被迫迁都,仓惶南逃,更何况他?
是以薛怀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彻底落入了北胡人的手里,连带着那一千多已经沦为薛家家奴的灵芝县人也成为了俘虏。
他辛苦筹谋那么久,还是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不容易到了苏州,凭借着剩下的家底,又出卖了两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儿,薛怀重新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可怎么会因为一场醉酒,他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先回灵芝去做县令,做什么县令,管着一座空城吗?
说不定回去灵芝县,还能见到杨家那一家蠢货索命的冤魂呢!
薛怀打了个哆嗦,还要哀求,但薛氏已经有些不耐,她安慰几句后就匆匆离开,没过多久,果然等来了陛下明旨。
接旨过后,薛怀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