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偃师》雾近

20、警报

　　高雅只震惊了一秒，很快笑了起来。

　　她的笑张扬又疯狂，而分离的身体和头间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又将它们拉扯粘合到一起：“哈哈哈哈哈想杀了我吗？无所谓啊！反正死了那么多次，多一次也没差！”

　　檀溪眼神平淡无波，就这样看着她发狂。

　　高雅全身的黑气开始四溢，她的双脚跟着融化，漂浮到空中，绕着檀溪挑衅：“要再动手吗？杀了我啊？反正他们，还有你，也都会陪葬！”

　　“你很可悲。”檀溪看着她，轻叹，“无能的可悲。”

　　“我无能？！我怎么无能？我现在把他们都困在执念里，没有我，他们这辈子都出不来！不过，他们本来也出不来。”高雅像是被她气笑，看向那些雾团，那是她的杰作。

　　她盯着雾团里某些身影，只觉得可笑：“以欺负别人获得快感，满足他们某些阴暗又恶心的欲望。他们这样，可比我脏多了……”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逐渐沉浸进自己的世界：“为什么我永远都是那个被欺负的时候才能提供需要的对象？为什么没有人哪怕拉我一把？为什么你们看着我被欺负都无动于衷？”

　　高雅越说越愤怒，挥手拂破其中一个雾团：“你们这些冷漠旁观的人何尝不是凌迟我的凶手？！你们以为你们这样有比那些欺负我的畜生好到哪里去吗？！”

　　“这就是你不断把生灵囚禁的理由？”檀溪看着她。

　　“可不是我囚禁他们呢……”高雅忽而笑了，眸中泛起了水光，她轻抚了抚自己的脸，“是他们自己啊……”

　　檀溪无言。

　　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如果不是他们本身的执念，她或许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囚禁。但不是所有人的执念都那么容易被引出来，只能说这里面仍旧大部分都是高雅引导的结果。

　　“她露出一副可怜又怯懦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欺负她。是这样吧？”高雅放缓了声音，换上一副之前出现在李盼脸上的可怜神色，勾起一抹笑，看向雾团里一个个分崩离析的场景，“背叛可真有趣。”

　　檀溪大概已经猜出了她的经历。

　　她被人欺负，漠视，背叛，强烈的不甘形成执念，将她困在这儿，也让她有了作恶的机会。原本她应该被发现处理，不知怎么又逃了出来，于是她回到这里，想要将来到这里的人都和她一样。

　　檀溪从不反对以怨报怨的做法，但向来讲究针对当事人，而不是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像高雅这样恶性放大怨念和执念，并作为供给自己的养分，是没有资格再转世投胎的。

　　并且，高雅利用李盼同样的境遇，放大她的悲惨，让她被欺负的更严重。如今李盼的身体成了她的傀儡，只剩下一副躯壳，灵魂很有可能早已陨落。

　　就算李盼的灵魂还未完全陨落，作为死灵的她因为高雅已经被迫成为了恶灵，想要转世也几乎是再无可能的事情。

　　檀溪审视着看向高雅。

　　本来，她确实是不欲插手这些事的。换句话说，这里被困住的，除了谢韵纾几人以外全是死灵，她就算插手管了也没什么意义，顶多把它们全部打散，彻底断绝转世可能。

　　但高雅的最后那句话，她确实不怎么爱听。

　　背叛可一点也不有趣。

　　檀溪眼睛慢慢浮上一层红色，红色丝线从指尖蔓延出来：“你的回忆听上去确实有些悲哀，但从你选择将素昧平生的念禁锢至死的那一刻，你的悲哀只剩下恶。”

　　就连那边也没有权利随意决定死活，高雅一个恶灵又怎么有资格？

　　她懒得再多言，蔓延的红色丝线朝着高雅袭去。

　　高雅本不屑一顾。她不止死过一次，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提前发现她的身份，想方设法要将她弄死，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她根本就不会完全死掉。

　　她有很多很多的养料，只要执念不死，她就永远不会死。

　　可当红线再次围过来时，一种危机感却急上心头。紧接着，高雅脸色突变，挥舞着手将那些雾团全部都打散吸过来，一边抵挡满是杀意的红线，咬牙到：“你到底是谁？！是那边的人？”

　　“那边？”檀溪冷笑了声，“他们还不配。”

　　高雅大骇。

　　不是谁都敢说出这样的话，可面前的人提起那边神色满是轻蔑不屑，不似作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真的看不起那边，甚至，实力可能凌驾之上。

　　她不能再拖了。

　　高雅意识到这点，加快了吸收执念的动作。随着她的举动，她身上的衣服彻底破碎，她整个人化为一团黑雾。

　　檀溪轻挥了下手，将她和那些执念尽数切断。

　　高雅不可置信，任凭她再怎么尝试，她和那些执念间再也没有了牵连。

　　很快，细长的手再度掐住了她的脖子，桎梏住她，她完全无法动作。

　　高雅眼里的泪在眼眶打转：“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们？他们的死…对这世界而言，有很…可惜吗！”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檀溪手背上时就已经化作一小点黑雾。

　　高雅四散的黑气逐渐聚拢，她却一点也没了之前嚣张的样子。她想不通，为什么面前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摧毁，明明她一直在变强，变得可以不受别人欺负，变得谁也不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可为什么，一切还是毁了？

　　檀溪抬眸：“因为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方式。如果我是你，我只会选择让让我痛的人痛上千万倍。”

　　高雅面色痛苦，背后却悄悄升起一只笔，她勉强勾动手指，笔唰的一下朝檀溪飞去。

　　就在笔要刺进她脖颈的那瞬间，檀溪抓住了那只笔，拿到眼前看了看：“想杀我？”

　　高雅不甘心地瞪着她。

　　檀溪好整以暇看着她，晃了晃手中的笔：“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的寄存体吧？我们现在，其实也在这里面。”

　　高雅震惊。

　　檀溪从进来开始就觉得那广播声奇怪，带恶意的女声说话时总是伴随着一阵咔哒声，而正常的广播又显得生硬死板。

　　她不太熟悉这种声音来源，直到在教室里拿到李盼桌上的笔按响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这种声音究竟怎么发出来的。

　　所以在后来，谢韵纾在校长室里无意识递给她的那只笔，让她更笃定了谢韵纾已经被附身。

　　其实高雅的灵魂并不弱，她甚至可以利用环境的伪装来让她的附身气息压到格外微弱，就连檀溪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不会轻易发现她的存在。

　　只是她并不了解谢韵纾，所以伪装起来有些地方就很容易出错漏。

　　檀溪懒得再拖沓，将笔握在手中，很快笔就在她手中融化。她没再看高雅，把那两团执念挑了出来，收紧手中力道：“灰飞烟灭吧。”

　　高雅彻底散开的最后，仍不甘心的追问：“为什么要帮他们？生灵最虚伪……”

　　可惜，檀溪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着手将执念破开。

　　她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些凄楚，轻飘飘落进檀溪耳中，然后彻底消散。

　　她说：“为什么当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救救我？”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朝她伸出手，她是不是就不会成如今这幅模样？

　　可她不会得到这份答案。

　　—

　　“陆奇…拜托你松手……”

　　谢韵纾被他扼着喉咙，脸色一片通红。她拉扯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无力，他却越掐越紧。

　　谢韵纾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陆…奇，你醒醒……”

　　泪顺着他的手背滑落，他也毫无知觉。

　　忽然，这片楼梯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半空中割裂出一抹刺眼的光，紧接着陆奇的神情开始恍惚起来。那束光似乎驱散了她身上四溢的黑气，陆奇眼前开始清明。

　　他注意到她脸上的泪，涨红的面色，又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动作，彻底清醒过来，赶忙松开手：“小纾？！我？”

　　谢韵纾逃脱桎梏，终于得以喘息，劫后余生般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

　　—

　　邵原接过刀，抵住自己的手腕。

　　到这一刻为止，他仍觉得自己卑劣。

　　曾经的他说服自己努力成长，不要命的训练，是为了能保护好她。现在他才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他本就欠她一条命，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秦栀患上过创伤后应激障碍，将那段车祸的记忆彻底遗忘了，从此秦家所有人都默契不再提，不愿让她再受刺激。

　　他也一直说服着自己，保护她就是对她最好的偿还。那份愧疚被他牢牢藏住，他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了这段记忆之后，他是否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跟在她身后。

　　但这一刻，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果然最没有勇气面对她的眼睛。

　　邵原闭了闭眼，刀尖贴上皮肤。

　　只需要轻轻一划，或许那些负担就会跟着一同消散吧？

　　他刚用上力，手腕却被人握住。

　　邵原后知后觉的睁开眼，看见了秦栀愠怒的眼神：“邵原，你在干什么？！”

　　他迟疑着眨了下眼，她身边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她看他的眼神里有愠怒，有担忧，唯独不见厌恶：“我……”

　　秦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扔到一边。

　　—

　　檀溪走进房间。

　　冰箱门虚掩着，里面漫出臭味。檀溪走过去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条已经霉腐的腿，一边还有整齐的切面。她看了眼就关上冰箱，重新环视起这个房间的一切。

　　半晌，她朝着桌子走去，从桌屉中摸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内封里写了一句话：【雅雅，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妈妈都会帮你】

　　檀溪扬了下眉。

　　她忽然想到自己忘了一件事。

　　檀溪放下本子朝楼上走去，回到306宿舍，径直走向镜子。她垂眸看了眼手中折断的圆珠笔，又看向镜子：“李盼？”

　　镜子里传来咯吱的声音，变相回答了她的话。

　　檀溪用红线将圆珠笔缠住，重新启动那个阵法，圆珠笔自然而然的动了起来，精准扎进镜子某处。光晕漫开，镜子应声开始碎裂。

　　【恭喜玩家找到“门”，所有存活玩家将会传送至出口，积分稍后将会结算，请玩家自行于APP查看】

　　檀溪听着脑海里那道不男不女的声音，它在游戏开始时念过那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会儿倒是重新响了起来。

　　【警报！警报！察觉到关键信息丢失，运行停止！故障！故障！注意！副本即将崩毁！】

　　那道声音响彻脑海，檀溪被它嚷嚷的头疼，皱了皱眉。而面前的场景已经开始一点点破碎剥落，化为齑粉。

　　一道小光团从镜中漂浮出来，悬浮在檀溪眼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檀溪看着它，片刻伸出手。光团轻轻落进她掌心，没有一丝感觉。

　　眼前光芒大盛，玻璃炸碎声在她耳边震响。

　　檀溪下意识抬手挡了下那光源，过了一会儿感到那刺眼的光芒消失，她才重新睁开眼，第一时间观察所处环境。

　　左边是一片长满杂草的围墙，旁边的路上没有一个身影。

　　她已经回到了进入游戏的地方。

　　感受到手中似乎有什么轻飘飘的存在，她摊开掌心，里面窝着一颗光团。

　　有生命的光团。